顾枝是从小被夸好看夸到大的。
她三四岁的时候成天只顾往嘴里塞东西,胖成了球五官却精致的像粉雕玉琢,任谁看了都觉得像个有福气的瓷娃娃一样。也是生了顾枝之后,顾家的生意越来越旺,一度成鼎沸之势。所以魏柳思和顾政亭两个人一直都觉得,顾枝是个福宝,旺家旺人。
她的小名,就叫福宝。
而她越长大就越好看,高中的时候追她的人就能从班级门口排队绕操场一整圈了,等到上了大学,更是天天有个加强连一样多的男生在寝室楼下等着。可直到她今年二十二岁毕业了,在恋爱这件事情上,顾枝一直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她不是眼高于顶,仗着家世好长的好就谁也看不上,她是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令她心动的人。
追她的人多如牛毛,里面什么类型的都有,妖孽的清隽的俊美的邪肆的,不乏有一大堆言情小说男主角一般的存在,可顾枝从来都没有动过心。秦初初也问过她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人,顾枝那时候想了想,偏头笑了一下傻傻的说:我喜欢那种可以让我一见钟情的人!
像她这样的条件的小仙女,想遇到一个对胃口的‘小仙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顾枝总是想呀,她要是有了男朋友一定会是自己特别喜欢的,到时候她一定要特别疼他宠他。一辈子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多难啊,像她长这么大都没遇见过。
可是顾枝从来没想过,她竟然在从来没有‘轰轰烈烈’恋爱过的情况下就要结婚了,以后也会被永远剥夺谈恋爱的权利,一辈子葬身于那个病秧子旁边了。
早知道这样,她不如以前随便捡个顺眼的先谈个恋爱再说呢。不管是谁,应该都比她即将要嫁的‘半死之人’强多了吧?
顾枝迷茫的想着,漆黑的大眼睛毫无神采的看向卧室大床上铺着的凤冠霞披——一片做工精致的红艳艳,可看在她眼中却刺眼的紧。这衣服不像是婚服,反倒像是沾满了血的囚服。
傅清许身体不好,没办法大动干戈的操持着办事,到时候连婚礼都不会有,她直接穿着婚服去‘洞房’就好。她是傅家人娶过去‘冲喜’用的工具,傅家人迷信,坚持要让她穿着古代的凤冠霞披进洞房圆房,而顾枝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无比可怕。
“枝枝。”一旁的秦初初利落的声音让她回神,穿着套装的少女双手抱肩,满脸都是大写的‘不服气’三个大字,她盯着那大红嫁衣愤愤的问:“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就突然答应和那个病秧子结婚了?!”
要是有的选择的话,谁愿意做这个最坏的决定呢?
顾枝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本来鲜活明媚的眉目,她只觉得自从昨晚做了那个嫁给傅清许的决定之后,她身上的所有生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就这样吧,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爸爸去坐牢。
至于她自己......顾枝咬了咬牙,心想她嫁过去之后就权当自己死了算了。
只是现在虽然是这么破罐子破摔想着的,等真的到了嫁人的那一天,顾枝还是发现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按照风水先生算的日子入了夜,她穿戴着繁琐沉重的凤冠霞披,一身滴哩当啷的琐碎饰品挂了全身,走路的时候都一碰一撞的发出清脆的声音——是不知道绑在她身上哪儿处的玉佩声。顾枝恍惚间觉得自己简直犹如穿越回古代的鬼新娘,直等到入了夜被人‘八抬大轿’的抬进‘新房’。
新房也就是傅宅,身处宜城黄金地段的黄金圈别墅区,寸土寸金道普通白领上一辈子班也未必能攒钱买起一平方米的地方,而这地方却根本就是傅家开发的。
顾枝被送进了主卧,怔怔的坐在那足足有一百多平方米的主卧中间的大床上。这黑漆漆的房间装扮的很别致,不开灯,周围却点着一排排的蜡烛,熏香的气息盈人,衣香鬓影之间顾枝只觉得有种‘鬼屋’的感觉,尤其是她这一身打扮......
她手脚冰凉,在不知道枯坐了多久之后还是忍无可忍的一把扯下头上蒙着的红盖头,蚕丝精致的红裳被粗暴的扯下来时不小心勾到了凤冠上繁琐的珠钗,一瞬间扯的顾枝头皮生疼——
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了,可现在顾枝才知道只要她有心跳,怕是永远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顾枝抿了抿红润的唇瓣,四下瞧了一圈这冷冰冰的屋子里根本半个人影都没有,于是就跃跃欲试的站了起来——脚上十厘米的高跟鞋不堪身上这快要二十斤衣服的重负,顾枝结结实实的崴了一下。
“嘶......垃圾。”顾枝受不了的把两只红色水晶高跟鞋粗暴的踢飞,任由它们噼里啪啦的撞在前面的水晶柜上,自己则是粗暴的把身上挂着那一大堆的‘平安如意’统统扯掉,顾枝再次站起来后身上轻巧了不少,光着脚‘蹬蹬蹬’的跑到卧室的窗户边上——
此时夏天正热的时候,傅家好生会想享受,别墅的地方绿荫遮蔽靠着湖边,打开窗户蝉鸣都听的一清二楚。顾枝这个时候才深刻体会到独栋别墅的好处,起码从窗户爬出去逃走摔不死。小姑娘坐在窗檐上探头探脑的往下看,几乎半只脚都踏了出去,她认真思考着‘跳窗逃跑’的这个方法可行性如何。
正当顾枝被夜里的徐徐微风吹的颇为舒适,想的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细微沉闷的‘咚’声。
就像是......拐杖敲击在红木地板上的闷闷声。
顾枝脊背一僵,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在她几米开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人影——一道半掩藏在黑暗里,坐在轮椅上的黑影,屋子里的蜡烛半明半灭,顾枝只能透过窗外打进来的月光,看到坐在轮椅上那个人放在膝盖上的半只苍白修长的大手。
“啊!”顾枝吓的花容失色,捂住嘴矜持的叫了一声。然而她手不扶着窗檐身子就坐不稳,顾枝顾得上这头顾不上那头,穿着红裳的娇小身影在窗檐摇摇晃晃了几下干脆‘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好一出活生生的滑稽小品。
轮椅上的人影微动,黑色静谧的房间里忽然有一声低沉的‘呵’。
顾枝觉得丢人极了,她屁股朝地狼狈的坐在地板上,头上的凤冠都歪到了一边去,上面的金色流苏糊了满脸。小姑娘疼的要命也不敢揉屁股,一双漆黑濡湿的大眼睛在流苏的半遮掩之下,可怜巴巴的抬起来继续看向那道人影。
然后她就看到轮椅越来越近,顾枝知道这就是她那病秧子‘老公’,心脏也不由得越缩越紧,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直到拐杖点在她面前,顾枝才颤巍巍的就着窗外的月光看清楚自己这神秘的老公到底长成什么个模样,一瞬间差点又忍不住叫出声。
这位病秧子长的并不丑,相反好看极了,就是......有点吓人。
顾枝小手捂住唇,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轮椅上同她穿着一样大红色婚服的傅清许,只觉得他冷白的皮肤是彻彻底底的苍白,的确是面带病色的样子。可剑眉星目却漆黑如墨,在白皙的脸上极为‘乍眼’,他高挺的鼻梁下嘴唇薄薄的,半丝血色也没有。
这样苍白的状态在大红色的映衬下很是诡异,近乎似妖,似幻。而他左手修长的食指上还带着一个硕大的玉扳指,莫名给人一种穿越了时光,一个民国的贵公子倏然出现在眼前的错觉。
顾枝坐在地上,愣愣的和居高临下微微低头瞧着她的傅清许对视了半晌,直到那双淡色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笑意,顾枝看着他薄唇轻启:“摔疼了么?”
他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着一丝低沉清隽的笑意,好听极了,让摔疼了的姑娘轻而易举的就能怦然心动。
顾枝莫名其妙的感觉脸有些烧,低着脑袋摇了摇,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清脆的碰撞,女孩声音小小的:“不疼。”
她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想对自己这个未来老公说,但在真的见到傅清许的时候,顾枝本来的勇气又都像涨了气的皮球一样‘砰’的破了,荡然无存。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竟然莫名的矜持羞涩了起来,水亮亮的眸子怔怔的看着他。
傅清许看着眼前凤冠霞披的姑娘,怯生生的小脸也就巴掌大,鹌鹑似的脑袋都快被硕大的凤冠压倒了,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骨碌骨碌转。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长的很标致,但没想到她披金戴银下都这么稚嫩。
唔,不过也真的比他小了不少,怪不得这么孩子气呢。
“折腾累了吧?”傅清许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的帮坐在地上的顾枝摘发间的一头凌乱,他手指灵巧,没一会儿就七七八八的处理好了,时不时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顾枝紧张的咬着唇,眼见着头上的发饰一件一件被摘了下来,随着傅清许的动作时不时睫毛就轻轻颤动。她偶尔忍不住抬眼偷偷的看傅清许线条精致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修长的脖颈......却在触及他目光的时候就仓惶的别开视线。
然后懊恼的咬自己的指关节,小仓鼠似的。
“你叫顾枝吧?”傅清许摘下顾枝头上最后一根簪子的时候,卷起来的长长青丝顿时像开了闸的瀑布,飘飘散散的荡漾到背后。顾枝一惊,紧绷着心弦听着他问:“叫你枝枝行么?”
“啊。”顾枝愣愣的点头,嗫嚅道:“可、可以的。”
傅清许眼底闪过一纵即逝的邪肆,他瞧着坐在地上,白嫩的耳垂都红透了的姑娘,顿了一下淡淡的开口:“枝枝,自己会脱衣服吗?”
他声音平平淡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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