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的确是过于渺小,同样也有如微尘,可是到底是有人能瞧见的,就如同在场的各位瞧见了,历史不会记录下这段,但,总还有人会记得的。
张泽看着这首七言,他的眼睛瞪大了些,心底更多的是充满了一种赞叹。他能感受到一种生命力在诗句里流淌,只可惜这里的人很少能看的出来。
他们也许能知道这里有个何家小姐,写的诗分外豪气,但是有如柳刀,精妙绝伦而不足为道。
阖上双眼,就连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悸动所为何事,只是越发的有如擂鼓一般,激烈的颤动着,像是金戈铁马的战场,像是残阳泣血一般最后的孤泣。分明是像鲲鹏一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逍遥之感。
却依旧在着四方的院中被禁锢着,偶尔发出来的响声只会被人误会成是美妙绝伦的歌声。你听,她唱的多么好听啊。
越是悲伤,越是余音寥寥。
“小姐的诗……该当得起魁首的。”张泽定定的看着她,说道。
这就是……笼中鸟吗?
何甜甜咬了咬唇,她摇摇头,魁首这种事情太大了,她比不上,也不能这么出风头。好胜是好事,但不是在现在。
此间有风轻轻吹过,将她的鬓发吹开,露出额角新点的朱砂。何甜甜缓缓的抬起头,瞧见阁楼上的张泽,笑了起来。
“公子真的是谬赞了,人各有各的爱好,虽然说是不小心入了公子的法眼,却也称不上魁首二字。环肥燕瘦,各有所爱。这诗…还是得让大家伙一起来评才是。”
阳光洒在何甜甜的面庞上,小姑娘笑的温柔,脸颊两旁的酒窝露出来,甜滋滋的。张泽看着她失了神。
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他理解了小姑娘的意思。
却依旧是……意难平啊。
“在下知晓小姐的意思了。便是我逾越了,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也是见猎心喜,万望小姐海涵。”张泽低头行了一个礼。
只是因为众人偏好,所以才会导致明珠蒙尘吗?
分明不应当如此的。
“何家小姐的诗的确写的很好,我自愧不如。”又是一道声音响起,何甜甜寻声望去,发现是林绥林小公子 。
他不是被应酬喝酒给缠住了吗?
何甜甜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
众人一看,原来是今年的新出炉的举人,林学道的长子——林绥林公子。眼神里有些震惊,然后便是正色,不知如何能得出这个结论。
“林公子何必如此抬高那小女子身价?不过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七言罢了,甚至还有些怪力乱神之语,非是君子所为。”
何甜甜听见这个低级马屁,气的笑起来:“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她的腮边鼓鼓的,是气成了一只河豚的模样。
何老爷凉凉的看了一眼下面搞事的学子,心中冷笑,这是搞什么呢,在别人家当着别人说别人的坏话,有意思。
林绥看她如此,有些好笑起来。
“至少我写不出来这个……所以我会说自愧不如。”他想,她的诗句里有昆仑和东海,整个大陆都在她的诗句里,与天下苍生一起白头,浩大而又孤单。
“只是再怎么说,我也是要来献丑的。还请小姐出题。”
林绥说完,远远的瞧见了张泽以及他的诗句,被挂在板子上。有种不妙的预感在他心底闪过。这是何人,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张泽看着他,温润一笑。点了点头,林绥点头示意自己算是见过了,他虽然有些不解,但也能想到什么。
只是想来何老爷资助学生如此之多,兴许是那里来的书生也说不一定。如此一来,他这般回护婴宁便就是能理解了。
林学道在上方呵呵的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眉眼之中含着一丝笑意:“既然我儿问了,便请何家姑娘与我们出题吧。”
何甜甜一听林学道的声音,背后一僵,想起了那些年,被林学道这个学霸给震惊的日子,天天都在被出题,然而她根本就不懂。林学道的课外知识非常丰富,堪称人/肉版百科全书。
她脸色有些僵硬,手指攥住自己拿着的木骨书扇,走了几步,想了想。眼光忽然略过一旁的棋盘,心中忽然有了些许计较。
“常言道,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世人有七谈,琴棋书画诗酒茶。棋中自有真意,便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落棋无悔大丈夫。生如棋盘,生杀错落,不若就请林公子以棋为题,来上一句。”
其实主要还是不想与人做的太死了,棋盘一来不是什么常用题目,但是也确实好写,说来也是雅趣,不是花草树木那般俗气,也不是什么鸟兽祥云之类的空泛,其中也有些趣味的。
小姑娘偏了偏头,发间的流苏叮铃的响着,只可惜远处的人听不见,可即便只是见到鬓花摇曳,也能看出她此刻的好心情。
林绥笑了笑,看她的模样有些无奈。
后面的书童递了纸笔过来,这时候到没有人敢叫林公子应酬了,打扰人写字是会被天打雷劈的,文昌帝君都不会答应的那种。
“天街星盘横竖间,黑白两分经纶转。
破立六合八荒起,生杀皆震十字中。
但使一子突阵绝,战内闻起落敲声。
不语他人屏声没,气罢才了烂柯人。”
何甜甜读了一下,眼神发亮。
好一个叙事诗啊,说的是天上的星盘就好比地上的棋盘,棋盘之中黑白分明,破立生杀好似战场两方激对,然后一个人领先了一子,却又被围攻,最后看得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等到长呼出一口气的时候,他就成了传说中的烂柯人。
“陶哥哥写的诗果然是很好。”何甜甜说着,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敬佩。又会制艺文章,又会琴棋书画,这样的男孩子,果然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那家的小姐呢。
“你喜欢就好……”林绥的嘴角轻轻翘起,怎么压也压不住。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诗的模样格外的可爱,像是捧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真可爱啊。
“所以这次的诗会……最好的该是陶哥哥了。”何甜甜歪着头,觉得自己的诗就是瞎写的,还不足那么好,果然这个第一名就是给林绥好了。
林绥又笑了,旁人都想争这第一,偏偏她愿意将第一拱手让给自己。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虽然的确很好,但是……
果然还是很开心啊 。
林绥如果是有尾巴的话,现在只怕是要翘上天去了。
这副模样被后面的张泽看在眼底,他皱起眉,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写的词语不是哪么出彩了,本是想让自己不那么出风头的,可是现在让另一个人吸引了何甜甜的全部注意力。
总觉得还是很碍眼。
明明,他也可以写的很好。张泽有些气闷,但是还能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想起大家说的这林家和何家之间的关系,想来林绥与何甜甜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瞧着,都是叫的哥哥的。
他想起前些日子在窗台前,一个小姑娘傍着花枝在他窗前羞的面红耳赤的模样,食指动了动。
忽然有些理解了自己师父为何要让自己下山的缘故了。
原来这就是……他的劫难吗?
张泽看着对面水榭台子里的小姑娘,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究竟是福是祸。
何甜甜没能感觉到张泽的纠结,她只当张泽是因为诗词与林绥之间有些关注的。林绥也不是什么三岁小儿,有一股眼神一直盯着他。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吧,林绥不着痕迹的看了角落里的张泽一眼。
衣着朴素,长相平庸。
只是……看起来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因为那人看着他,神色里带着一丝冷然,像是一个高位者沉默的盯着底下的蝼蚁一般,高高在上,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只是一瞬间,林绥又松了一口气。再看张泽的时候,又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罢了,方才的感觉像是一个错觉一般。
只是,这是否是真的错觉呢?
何甜甜踮起脚亲自将林绥的诗词放在首位,其实她也并不是单纯的觉得林绥的诗写得好,写得好是锦上添花,只是林家与她相熟,又是最为要好,字啊离开之前送人一个大礼,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愿他永远都是第一名。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本朝虽然没有什么宵禁,但是也不代表晚上就能随意出行了。
林绥和林月英他们一起坐着马车离开,何甜甜对着林绥招了招手,只是很想祝福他以后,长命百岁,平安喜乐,无忧为伴。
时光就像是一场倒流,在还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些小小的火苗就被掐灭了。这个时候的何甜甜就像是上次看着自己离开的林绥一样,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林绥的马车消失在夜色的长空里。
她垂下眸,林绥去了京城,想来以后是,再难相见了。
她刚送完林绥,一回头,便就瞧见了张泽定定的看着自己,吓的她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后面的丫鬟婆子也被吓到了,尖叫声此起彼伏。
“……”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张泽从阴暗的影子处走了出来,他定定的看着何甜甜,嘴角勾出一丝了然的微笑,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毒蛇一样可怖:“怎么,舍不得那个陶哥哥了?那你就去京城陪他一起啊。”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何甜甜的发梢,眼神中有些缱绻,嘴里喃喃自语着:“如果是你的话,倒也,不错。”
真是新鲜啊,他什么劫难都想过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情劫,令人难过。
“难道你不想入赘咱们何家了?”少女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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