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离躺在床上,左手边是酣然入睡的小狗,右手边是那张电脑小桌。
缺点酒。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有些馋酒了。
沧离刚刚转了一圈,叶晚亭没在家里放酒,但放了几条烟。
烟这个东西,他在教科书上看过,也听别人说起过。
前不久,沧离被强制拖去上科普课,老师是新鬼,刚死没多久。
说着说着他就嚎啕大哭起来,说是烟瘾犯了,可是家人想让他戒烟,死了也不供烟。
沧离对烟的印象不好,觉得能让人上瘾的东西,都是坏东西。
但他又想试试看味道。
于是叶晚亭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沧离盘腿坐在床上,苍白漂亮的手指捏着一根烟,另一只手食指上跳跃着一簇火,小心翼翼地靠近烟头。
叶晚亭:“……”
这个场面实在有点滑稽。
叶晚亭走上前,直接抽走了沧离指间的香烟。
沧离:“???”
叶晚亭就着他指尖的火,点燃了香烟。
正当沧离以为他会把香烟还给他的时候,就见叶晚亭把烟叼在嘴里,还客气地冲他点了下头:“谢谢,家里打火机用完了。”
沧离震惊道:“你是不是有病?”
叶晚亭从购物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扔了过去,“烟不是你抽的,你吃这个。”
沧离愣了下,下意识接住。
是个奇怪的东西,上头圆圆的,下面是个塑料小棍。
沧离好奇地扯了扯外面的塑料纸,但不知道怎么拆,正想拿指甲划,手一空——糖被人抽走了。
“不是这么拆的。”叶晚亭指尖一搓,糖纸就松了,可以轻易取下。
后颈一凉,叶晚亭手一顿,侧眼望了过去。
沧离靠在他背后,认真看着,看模样倒有几分乖巧。
叶晚亭把糖递给他。
沧离捏着塑料棍,闻了闻,就算是吃过了。
甜的。
供品这玩意,鬼是吸走食物的“灵魂”,被他们享用过的,食物还在,但已经失去了味道,正常人吃了会拉肚子。
沧离把吃过的糖放在小桌上,“还有吗?”
叶晚亭:“有,还有更好吃的。”
沧离抬了抬下巴,“还不快点拿上来?”
果然乖巧只是错觉。
叶晚亭不知怎么,从见到他开始,就十分想惹他生气,就想看他气得跳脚。
明明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鬼,气性大,好吃懒做,沾上了是个麻烦,但叶晚亭心里没有任何排斥感,就这样把他领回了家,听他颐气指使,要这个要那个,不给就亮指甲。
叶晚亭拿出一个橙色方形袋子,“这是人类的智慧结晶,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给你吃。”
沧离挑眉道:“又用晚饭威胁我?”
叶晚亭:“这是等价交换。”
沧离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回答个问题而已。
还是晚饭更重要。
叶晚亭去了书房一趟,从抽屉里抽出了几张纸。
这是失踪学生们的画像,一共十人。
失踪的是九个人,其中一个已经疯了三年,神智全无,现在关在精神病院。
照片上已经没有他们的痕迹,叶晚亭只能凭着记忆,把他们画了下来。
画像画了很久,一点一点往上添加细节,这些人鲜活得仿佛会对你笑。
他拿着画像去找了沧离。
沧离看了一眼,完全没考虑,就说:“没见过。”
叶晚亭心下一松,“不在阴间?”
沧离却说:“那倒不是,只是不在我们那个区。”
“你没去过阴间不知道,大帝为了让我们有共同话题,就把死因相同的鬼都划在一块儿,方便交流。”
“……”
沧离翘着脚,“几人正值青春年华,就算是得了不治之症,也不会一起死去。如果遭遇不测,大多情况怨气深重,会被先拖去劳动改造,什么时候改造完,什么时候放出来。”
不治之症……
叶晚亭抬眼看着他,心中微动,一时间涌上来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他看过婚契上沧离的生卒年月,死时不过二十四岁,竟然早早病故了。
时过境迁,沧离早就不在乎自己是怎么死的,回答完了问题,就伸手要晚饭。
他对人类的智慧结晶非常感兴趣。
叶晚亭这回没多说什么,去了厨房。
沧离没有等多久,叶晚亭端着两个大汤碗进来,塞在他的手中。
只见大汤碗里是满满当当的面条,鲜香扑鼻。
叶晚亭微微叹口气,“吃吧,怕你不够吃,我煮了八包面。”
沧离:“???”
叶晚亭:“香辣牛肉面和海鲜面,不要客气。”
沧离僵硬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鬼的肚子是无底洞?”
叶晚亭:“别的鬼不知道,你肯定是。”
沧离:“……”
太欠揍了。
但很快,沧离就没心情生气了。
他被智慧结晶俘虏了。
叶晚亭看着两只不再冒热气,也没有香味的碗,“我就说你可以。”
沧离摊平在床上,一动不动,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凌晨十二点。
卧室墙上悬挂的温度计,从24度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0度。
房间内阴冷一片。
这个温度对沧离来说十分舒适,抱着抱枕翻了个身。
睡在地上的叶晚亭悄然睁开了眼,眼前却是空茫茫,连黑暗都没有。
原本他是打算让沧离睡地板的,但临睡前,沧离说:“我是怎么让你产生了我可以睡地板的错觉?”
于是睡地板的成了叶晚亭。
“沙沙,沙沙——”
天花板上传来布料贴墙上滑动的声音。
叶晚亭正想起来,胳膊上传来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而后,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若是他能看见,就会发现一个双眼流血的长发女鬼,趴在他的身上,乌黑干枯的头发分成两股,缠绕着他的两条胳膊。
她眼中露出贪婪阴狠的光,伸手摸向了叶晚亭的胸口。
“退。”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女鬼身体一僵,血腥味浓了几分,头发的光泽黯淡几分,口唇都涌出鲜血,但她眸中凶狠更甚,颤抖着手依旧坚持伸向他的胸口。
叶晚亭曲起手臂,像是抚摸情人的秀发一般,覆在了她的头上。
“我说,新婚夜你就出轨?”
沧离趴在床尾,幽幽地看着他们,心里十分不服气。
哪来的野鬼,来抢他的人。
叶晚亭手上动作不停,五指成爪,直接扣住女鬼的头颅,用力一捏。
女鬼凄厉地惨叫起来。
沧离:“……虽然勾引人家丈夫是不对的,但你这就杀鬼灭口、大义灭亲了?”
女鬼听懂了,虚弱地说:“不是,我就想摸摸……啊——!”
女鬼被一把甩了出去,用力撞在墙上。
她已经吓破了胆,飞快跑了。
叶晚亭没有追。
沧离也没追。
沧离现在有点懵,“她是不是你老相好?”
叶晚亭按了按额头,“你在想什么?”
沧离:“我以为你那么重口呢,那女鬼戾气已生,你要跟她搞在一起,就等着被吃吧。”
叶晚亭重新拉好被子,“有一个已经够受的。”
沧离踩了他一脚。
像叶晚亭这种在公家挂了名的,不能随意把鬼打散,除非是十分紧急、无法捉拿的情况下,但事后得提交一份报告,告知阴间缘由。
正常做法是将鬼禁锢捉拿,召来阴差,交给他们处理。
叶晚亭这次没有丢给阴差,是因为沧离。
他不确定,沧离会不会一起被带回去。
沧离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有些异样。
黑夜于他而言跟白昼一样,他总觉得叶晚亭的眼睛有些奇怪。
但叶晚亭很快合上了眼,“去睡吧,今晚不会有鬼来了。”
沧离注意到他说的是今晚。
他在原地坐了会儿,才重新躺回床上。
叶晚亭比他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刚刚那只鬼,虽然算不上多厉害,但叶晚亭没有用符,也没有念咒,纯粹凭着身体力量将她重伤。
沧离这才知道,为什么叶晚亭见到鬼一点都不怕,还敢气他。
……
第二天,叶晚亭起床的时候,愣住了。
红色长袍铺在床上,但只有一件衣服,沧离不见了。
他先去客厅,擦去墙贴上的昨日计划,又把今天的写上。
然后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有见到沧离的影子。
去哪了?
叶晚亭只知道他没事,婚契让他们能互相感知彼此是否还活着。
他早上还有课,只能先把找人的事放下。
晨练和做早餐的时间都被用来找人,叶晚亭提早几分钟,去学校商业街吃早饭。
老板认得他,招呼道:“叶老师,吃点什么?”
叶晚亭:“一笼小笼包,一碗甜豆浆。”
老板:“好嘞,里面坐,马上就好。”
店里有不少学生,偷看叶晚亭的不在少数。
他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老板动作很麻利,他刚坐下,东西就上来了。
叶晚亭道了谢。
老板转身的时候,撞上了一个学生。
学生猝不及防,手上拿着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赶忙道歉。
男生却惊叫起来,“你干什么?弄脏了我的东西,你怎么陪?”
老板有点尴尬,又说了声“对不起”,就去招呼客人了。
男生无暇在意他,赶紧弯腰把卡片拿了起来。
他蹲在地上,吹了吹上头的灰尘,见没沾到油污才松了口气。
卡片中央,“843”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他同学找到了座位坐下,招呼他:“岳平,快点。”
岳平把卡片塞回口袋,“来了。”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没什么。”岳平含糊道。
同学说:“我听说安宁宁在跟她男朋友闹分手,你的机会来了。”
岳平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喜意,“别胡说,哪里轮得到我。”
同学也就这么一说,安宁宁在历史系也是挺出名的漂亮姑娘,自然轮不上岳平。
岳平应了这个名字,相貌平平,家世平平,成绩也是平平,性格也普通。
只是他追求过安宁宁,同学有这个印象,顺嘴开了一句玩笑。
岳平冷眼看着同学们嘻嘻哈哈,心里冷笑。
他低声呢喃:“快了,我的好运就要来了。”
叶晚亭放下筷子。
他不是刻意要偷听,他的听力异于常人,十分敏锐。
男生的话,莫名让他有一些在意。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小笼包咬了一口,下一秒,他抽了张纸,吐在了纸上。
小笼包寡淡无味,再没了鲜美的味道。
叶晚亭脑海中灵光一闪,摸了摸口袋,在衬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纸人。
纸人只有巴掌大小,简单地剪成一个人形,有点像表情包。
脑袋上草草地画了三根横线,充当眼睛和嘴巴。
叶晚亭:“……”
纸人一动不动。
叶晚亭晃了晃它,它依然装死。
叶晚亭气笑了,伸手挠了挠它的痒痒。
他没抱希望,不指望纸人有痒点,但没想到,纸人缩了缩,而后恼羞成怒一般,手“啪”地拍在他手指上。
岳平他们吃完了,齐齐起身往外走。
叶晚亭记下了岳平的长相。
他把剩下的小笼包和豆浆打包,又打包了几个肉包,离开了早餐店。
到了办公室,叶晚亭把吃剩的小笼包扔进垃圾桶,托起纸人,问:“解释一下?”
沧离也很崩溃。
他昨天吃多了,就找到以前配过的消食散来吃。
但他调配药总有些副作用,这药他以前没吃过,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
直到他差点被自己衣服闷死,清醒过来,才知道是什么副作用。
他变成了一个纸片人。
沧离崩溃了没多久,就接受了新身体,还乐观地想可以跟着叶晚亭出去吃东西,都不需要自己走路。
果然,跟出来是对的。
小笼包是什么人间美味。
叶晚亭这才知道,沧离竟然是医生。
叶晚亭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叫你一声庸医,你绝对担得起。”
纸片人叉腰,“滚!”
这个场面还挺有意思。
叶晚亭买的包子本想自己吃,但看沧离现在的样子,有了喂食的冲动,便把他放在桌上,肉包也给了他。
沧离坦然地吃了,“上道。”
他吃饱喝足,又爬回叶晚亭的口袋里,寻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躺着。
叶晚亭拿上书,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口袋里,沧离忽然开口:“刚刚那个男生,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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