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打着旋慢悠悠地飘着，它们乘着夜色飘过港口的海面，飘过红砖的仓库，飘过山下的公园，飘过每户人家的屋顶，但它们像是不约而同般地绕过了那个名为中华街的地方。
隔着空间的壁垒，虽不通声音，但依然可以看到内部的光景。
此时的中华街内，依旧灯火通明。店铺门前七彩的小灯挂在一棵棵繁茂的圣诞树上，每一棵树都相隔不远，从远处看，彩灯连成一片，五颜六色，像彩虹的碎片洒在半空。
灯光照射下，地上的液体反着光。地砖夹缝中的颜色已经暗沉得发黑，但地表的红色依然健康地流淌着，有新鲜的血液不断汇入。
侦探社的三人驱车赶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番刺目的色彩。
几分钟前，在接线员小姐将通话内容报告给福泽先生后，坐在旁边的江户川乱步猛地睁开了眼，“社长，大事不好了”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乱步的年龄远不及福泽谕吉，但他绝对是侦探社的脑力担当。在乱步这近乎肯定了通话内容的语气后，福泽谕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找来与谢野晶子。由福泽开车，油门一路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驶向中华街。
指示车速的指针在半圆右下角轻颤着，幸而是夜晚，警察都已经休息了，这让他们省了超速蹲局子的可能。
福泽谕吉半辈子都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车，拉上手刹后，深深吐了口气才缓过神。
三人下了车，金纹流动的透明墙壁将他们的身体阻隔在外，但并未阻止他们的视线。
福泽谕吉和与谢野晶子都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他们本以为在和平年代不会再用到那个残酷得灭绝人性的词语了，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恰恰最适合这么形容。
那是，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
江户川乱步虽然没见识过战场的模样，但常常破获重大案件，变态血腥的场景也见过很多，因此倒是没有出现不适的身体反应。他的视线淡淡地略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最终停留在了那唯一站立的身影上。
“唔...”与谢野捂着嘴，难以忍受地说，“这么多尸体，和战场也没什么区别了，是发生了集体性□□吗？”
“不是。”乱步否定了这个说法，他的视线依旧凝固在一点，语气严肃，“虽然有些地方很模糊，但是这些，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那是...森医生家的小孩？”福泽也看到了那个侧对着他们的金发少年。
“全部是他做的吗？”与谢野也不敢置信，虽然她和伊万仅仅相处了十几个小时，但她不认为那个孩子会做出这么血腥残酷的事，毕竟他，与谢野能感觉得到，那从内心向外的，对生命的爱惜。
“呜哇，你们是这么猜测的呀－”一道清亮的声音横插进来。
紧接着，一道橘色头发的人嘭地落在了金色屏障旁，地面震得晃了晃，“小伊！”那人向空间中的少年喊道。
“即使你这么叫，伊酱也不会听到的啊，笨蛋中也。”太宰耸耸肩，三步两步跳了过来。
“日安，侦探社的各位。”太宰随意地摆摆手。
“本侦探的推理有什么问题吗？”江户川乱步抱着臂眯起了眼睛。
“也不完全错误，不过伊酱只能算是打手了，真正造成这么个惨状的是那边的小孩子哦。”太宰伸手指了指蜷缩在墙角的幼小孩童。
那孩子小小地缩成一团，身上盖着黑色的大衣，远远看去就像一团漆黑的布团，不仔细分辨还真看不出人形。
“是精神系异能吗。”江户川乱步右手成拳敲了下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这就说的通了。”
“嗯嗯，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了。以下计划作为恢复秩序的行动方针，请认真听我说。”太宰伸手拉了一下中也的头发。
中也向空间屏障踢去的身影瞬间停滞了一下，在空中迅速翻转了个身落回地面。下一瞬，他单手扶着帽子一个回旋踢冲着太宰的脑袋招呼上去，“你这个混蛋，别磨磨唧唧了，快点将小伊弄出来啊！”
“啊，正在说的就是这个事嘛，只有蛞蝓的脑子就要认真听别人讲话啊。”太宰仿佛后脑长了眼睛，一个矮身，中也的腿擦着他的毛发掠了过去。
“计划是这样的。”太宰语速加快，让中也没有发作的机会，“首先说明一下，伊酱的空间内流速较慢，所以地上的人应该还有一口气在，一会我将空间无效化后，中也君带着与谢野小姐要以最快的速度治愈伤员。”
停顿了一下，看到中原中也和与谢野晶子都点了头，太宰继续说道，“请福泽先生掩护我顺利到达那孩子身边，直到将他的异能力消除为止。”
福泽手按在刀柄上，微微颔首。
“那么，乱步先生，一会如果有警察来了，请将他们打发走，能做到的吧。”
“这么无聊的事情还要本侦探亲自做吗。”乱步啧了一声，一脸不情愿。
“拜托了，乱步”福泽一脸认真地说。
“既然社长这么说的话－”乱步撇过脸，算是勉强同意了。
“好，那么，行动开始－”
哗啦，空间碎裂成片，还未落到地面就消失不见，时间流速回归正常，静止的雪花重新飘下，声音回归了空气——那是一首歌，那是空间里封印的唯一的声音：
Over the fields we go
Laughing all the way
Bells on the botails ring
Making spirits bright
......
————————————
在空间碎裂的瞬间，伊万立刻注意到有几个新的【伊万】出现在了视野。
不假思索地，指尖凝聚出方片状的光剑射向那个缠着绷带，在最前方，向这边快速移动的人。
咔吧，光剑被拦腰斩断，另一个拿着□□的‘他’从侧方转了出来。
伊万手心上翻，异能聚集的小型空间体接二连三地飞射而出，以闪电般的速度砸向二人，但无一例外地，金色尽数被刀光击碎。
不过瞬息，二人来到了近前。
武士属性的【伊万】举起刀，刀尖擦着他的鼻尖滑过，头上的小狗气球被气流带飞了出去。伊万下意识地闭起了眼，但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取而代之的，一阵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
“....福泽....先生....”伊万睁开了半边眼，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银发男人。
他有些搞不清状况，是福泽谕吉将刚刚的那个【伊万】杀死了吗？还是....伊万的视线落在了面前人的腰部——那里，银色的刀鞘闪着寒芒...
“啊呀，伊酱终于认得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伊万的肩膀处冒了出来。
“...太宰”
“是我是我”太宰一脸开心，那表情就像在鼓励一个刚会说话孩子。
“你们、怎么会在这...”伊万心中那个升腾而起的荒谬想法逐渐清晰。
闻言，太宰将右手拎着的怪异的玩偶娃娃抬了起来，在伊万眼前晃晃，“伊万不记得了吗？这之后发生的事、”
布偶娃娃撕裂后的事——....【杀了我】
...这么说来
呼－
伊万看到福泽谕吉淡色的眼瞳中，自己忽地捂住了胸口，大口喘着气。
如果刚才他看到的两个【伊万】是福泽谕吉和太宰治，那么他刚刚杀死的那些不断向索要着死亡的人，是谁...
似乎只要低下头就能知晓答案...
“太宰”伊万闭起眼睛，仰起头，声音像是直接在气管中发出的，飘渺而嘶哑，“人的面皮是虚假的，他们说出口的话也能是虚假的吗？”
下垂的指尖陷进了果肉里，有汁水顺着皮肤向下滑，滴滴答答溅起一簇簇水花。
伊万借着手中的力道抑制着想要抬起手捂住耳朵的冲动。他真的不知道答案吗？或许是知道的吧，这样苍白的疑问只是在证据揭露前无力地最后的叹息...
定定地看着伊万下颚的弧度，太宰眼睛暗沉地透不进光，他没有回答。
就像太宰问过很多人，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他想听到的不是有或者没有，每一次问出这种话，都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心中的答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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