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最适合讲故事,无论是甜美的睡前故事,还是阴森的恐怖故事。
“……村庄是国家最早抛弃的作为战争的牺牲品,在战火燃烧时,村民们沦为摒弃思想的工具。身负异能的士兵们仿佛恶魔,鞭挞着人们仅存的灵魂。”费奥多尔微垂下眼薄薄的眼睑避开了皎皎月光,他语气低沉,似是深夜听不分明的呜咽缓缓叙述着,“那么这场波及世界范围的的战争又是从何而起呢……那是异能者日渐被托举而起的地位与政治家们膨胀的野心一同点燃的……这是属于异能者的战场,没有束缚的□□与自满交织,他们无所顾忌地大肆杀戮,肆意剥削着本该平凡自由的百姓……痛苦,绝望,哀嚎是那时徘徊于呼吸中的仅存的声音……”
费奥多尔顿了顿,他抬起眼,暗紫的虹膜中仿佛有漩涡在拖拽着一切光芒的沦陷,“因此我这么想着,罪恶是呼吸,罪恶是思考……异能的存在便是扭曲异常的开端,异能者即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是世界无法去除的阴暗面。”
一个村庄,两个面,外面是白雪皑皑的宁静,内里是混浊不堪的泥浆。
伊万的视线随着费奥多尔轻轻浮起的发丝飘忽到半空。一个人记忆中令人向往的美好景象,在另一个人的记忆中却如同伤疤顽固而丑陋,强烈的反差让他的大脑产生了些微混乱。
不过一个人再怎么努力共情也是无法明了他人的全部痛苦。情感是无法互通的,伊万清楚这点,所以他不会对由痛苦衍生的产物随意置喙……但是……一个没有异能者的世界,也并不见得那么美好。
毕竟大多数时候,存在即是合理。
“虽然异能者创造的罪孽是真的……”伊万视线脱离细弱的发丝,他张开唇瓣,还是决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但是,并不是所有异能者都会滥用自己的能力对这个世界肆意破坏……陀思也好,黑手党的异能者也好,你们都有着自己的目标,自己评判是非的标准。森先生说过人是有好有坏,有品格高尚的,自然也有卑劣不堪的存在,人性不能用短短一句话概括全部……况且……”
伊万抿了抿嘴,手指不自觉地绞住衣角,似有一抹红晕在月光下溜了出来又在下一秒钟羞怯般地飞速隐没,有些低落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况且……我不希望因为这个目标,再也见不到陀思了……”
噗——
没想到伊万会这么说,费奥多尔表情呆滞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是认为实现这个目标只有杀掉异能者这种方式啊……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小伊的发言总能令人心情愉悦。”
感觉自己在智商方面被暗暗针对了,伊万鼓起脸颊瞪视着笑得发丝都在打颤的青年,不满地说道,“陀思这种说法就很让人往那方面想吧,哪里还能推测处什么其他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嘛,让小伊误会真是抱歉。其实呢,还有一种方法更加简便,不需要如现在这般粗鲁,只需要找到一件东西……”费奥多尔还带着笑意,只见他竖起食指轻轻搁在唇间,双眼注视着伊万神秘莫测地说道,“而想要找到这件东西,就不得不请小伊帮个忙了。”
对于消灭所有异能者这种事,伊万是不想轻易参与的。不过,在对方那双仿佛暗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眸注视下,伊万还是禁不住送了口……在向他寻求帮助是陀思啊,光这一点就足以打破千万个不情不愿。
“……需要帮什么忙,提前说好,我才不会帮你做杀死异能者的事。不过其他的,嗯,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似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伊万会拒绝的可能性,费奥多尔至始自终都从容地弯着嘴角。在得到回复后,他点点头继续说道,“不会让小伊做那些事的,我所希望的很简单,只要小伊能给我一个祝福……祝福我能尽快找到想要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要我的祝福有什么用?难道被说一下,那东西就会自己出现吗?”伊万不解地看着陀思,对方不像在开玩笑,反而是一脸期待地等着自己开口。
这么期待的话……就,稍微祝福下好了。不过,既然是这么正式的请求,就不应该草草地一笔带过。
名为仪式感的区域被唤醒,伊万合上眼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月辉洒下,金发少年的身影仿佛一瞬间变得缥缈起来,只见他抬起手,世间的光芒尽数汇集指尖。
睁开眼,红色的瞳孔如同宝石满满地将陀思的身影映照其中。某一瞬间,伊万张开口,带着似是来自天际的庄严肃穆的声音清晰地说道,“仅以我的名义祝福你,陀思……祝你所想要的终会来到身边。”
呼——风卷着余音飘走。
……沉默的空气中,夜色几近凝固。
“……想笑就想吧,我不在意。”伊万放下手臂,面无表情地说道。脸皮是练出来的,这句话向来不假。
“不……”陀思从凝固的画面中脱离出来,他眨眨眼,愉悦地勾起嘴角,“有了小伊的祝福,相信会很快找到的。”
“不要那么相信啊,要是我的祝福有用的话,早就祝福自己早日成为人类了。”面对知根知底的陀思,伊万毫无顾忌地说着。
不过,他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与好友重逢的激动喜悦渐渐淡去,伊万歪着头想了想……记忆回笼,他终于想起了刚刚被他忘到脑后的事——与他一同被拎出来的太宰治……去哪了?
“……太宰……就是一个和我差不多高,黑卷毛,半边缠着绷带的人,陀思有看到吗?”伊万连忙问向这里唯一可能知道的人。
“没看到。”费奥多尔保持着微笑飞速作答。
“……哦。”看来陀思还真是只为涩泽龙彦提供了信息,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伊万暗搓搓地将主谋的头衔从青年身上拿掉,随后自己摸索着顺着楼顶向外看,打算先观察下地理位置。没成想刚探出头,他就看到太宰治盘膝坐在一处更低矮的大楼顶层,被着(zhuo)灰白披风的人托枪抵着后脑。隔着厚重的夜幕,伊万还是感觉对方的视线似乎在望着这边……不过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是错觉吧。
伊万回头看了陀思一眼。费奥多尔无辜地歪歪头。
行叭,说了等中也哥来救,那他也不用急着下去自投罗网了,虽然现在也不算是脱离敌人掌控。
“小伊很在意他吗?”也许是伊万看的时间有些久,费奥多尔在他身后淡淡地说。
“……算是吧。”伊万停顿片刻随后模棱两可地说着,声音有些不确定,“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他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是吗……”费奥多尔皱着眉轻呼口气。
听出陀思有些低气压,伊万迅速转过身表明态度,认真道,“不过放心好了,陀思一直是最最最重要的那个!”
“不过啊,陀思……”看到青年的表情时,伊万忍不住补充到,“不要又把指甲放进嘴里,会生病的。”
费奥多尔顿了一下,默默地缩回不知何时举起的指尖。
没想到即使脱离了小孩子的样子,陀思还是没有改正掉这个坏习惯,这让伊万一度认为过去他每次生病都是吃进了指甲里的病菌导致的。
吊坠取不出东西了,伊万犹豫地摸向裤兜。
“呐,给你,下次再想着咬指甲就把糖果含在嘴里,应该会有效果。”不舍地将最后一块樱花糖递过去,那是即使在快要饿死的情况下都没有吃掉的糖果,不过为了陀思的健康问题……伊万还是决定忍痛割爱将糖果送了出去。
“用糖果吗,我可不是小孩子啊。”嘴上说着,费奥多尔接过糖果,举到近前看了看。
“爱吃糖果的不只有小孩,不要随便定义啊,不然就不给你了。”伊万伸手要将糖果抓回来,被费奥多尔抬高手臂躲开了。
将糖果塞到衬衣口袋里,费奥多尔张了张空了的手,调皮地向着伊万笑了笑。
幼稚鬼。伊万腹诽一句,撇了撇嘴。不过他心中的小人儿已经不知不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现实与过去重合了。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那个互相讲着故事笑着闹着的时候。更加可以为之庆幸的是——他们之间再没有了那张永远跨越不过的网,现在的他们只要伸手就可以轻易碰触……
心中念想一闪而过,伊万上前一步伸出手,他忽然好想碰一碰陀思,他想,如果两个人在□□上有了接触,那么在那随时可以泯灭掉的记忆之中或许可以加上一丝无法消散的温度吧……
轰隆——
刚踏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一连串剧烈得震耳欲聋的响声。机车轰鸣的引擎,充满朝气的怒吼,还有□□与地面碰触的声音……这些都彰显着,那个太宰计划中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环终于出现了。
是收尾的时刻到了……
“唔,我要下去了。”伊万自然地缩回手,仿佛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失去了再次碰触的勇气。他顿了顿,随后向着费奥多尔嘱咐道,“下面应该会有很多黑手党的人,陀思作为可疑人物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就在这里待到结束吧。还有,放心我不会打小报告的。”
说完,最后像是要把费奥多尔现在的样子刻在心中,伊万看了他良久,随后没有道别地迈开步子从青年身侧走过。
费奥多尔没有拦着他,只是眼神随着伊万的身影一点点向楼梯处延伸过去。
走到楼梯口,伊万停下脚,怕回过头就不舍得再走了,所以他只对着黑洞洞的楼梯扬声说道,“……要照顾好自己啊陀思,下次再见!”
身后无人应声,只有远处的接连的爆炸声催促般地不断响动着。伊万抬起脚走进黑暗,这次再没有停下。
虽然没有在天台耽搁多长时间,但当伊万来到底下的主战场时,那里已经接近了尾声,到了单挑Boss的环节。
Boss是涩泽龙彦,单挑的是污浊状态的中原中也。伊万对于涩泽龙彦被中也暴打这件事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就像他说的,在伊万心里失去记忆的这人已经和被叫做爸爸的那个分割开,成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
“如果中也哥的污浊状态是荒霸吐的本来样子就好了。”伊万看着看着,心中的遗憾不小心泄了出来。
太宰治靠在一面墙体上,闻言斜眼过来惊奇道,“伊酱的癖好还真是不同寻常啊,这点要记下来。”
伊万:“……”
这就很没必要了……
嘭!很突然地,近在咫尺的巨响过后,太宰靠着的墙体从中间破了个大洞,水泥钢筋瞬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笨蛋蛞蝓!”太宰昂起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叫喊一声,动作却异常灵敏地避开高空坠物,几个闪身来到伊万近前。
“走了走了,让小矮子自己玩吧。”太宰赌气地挥挥手,转身就要离开,完全不管还处在暴走中的中原中也。
那边的战争不知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以涩泽龙彦的消失画上了句号。打斗中心破败的空地被火焰与断石环绕,内里只余堆叠的宝石与建筑碎屑组成的巨大废墟……并且,这个废墟的面积还在以实体化的黑红色能量体为中心不断扩大着。
看来如果放任这股能量继续破坏周围的花花草草,不禁中也的身体受不住,这里也要成为第二个擂钵街了。
“太宰!中也哥流鼻血了!”伊万手拢在嘴边,朝着还未走远的太宰喊道。
似是没有听见,太宰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良知唤醒失败。
伊万摸了摸下巴,忽然灵光一闪敲了下手心,“哦哦,太宰!中也哥说要请你吃螃蟹大餐呀!”
噔噔噔,一道黑色身影瞬间从伊万身边略过,并以惊人的速度穿过四处乱砸的能量球一把抓住了中原中也的胳膊。瞬间,裸露的黑色纹身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中也疲惫地挣了睁眼,最终还是还是没能挺住体力不支地阖了起来。
略带嫌弃地瞥了眼中也脸上沾满血泽的脏污,太宰咂咂嘴,还是将对方的手臂绕过了自己的后颈,半拖半拽着带出了废墟。
“一年份的蟹肉罐头。”太宰盯着伊万,用的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中也哥是说到做到的人。”伊万镇定地点点头,对于太宰没有质疑他为什么可以与意识不清醒的人对话这点深表庆幸。
当然,一年份的蟹肉罐头自然而然地成了空头支票。由于信息不对等,太宰向中也讨要时,只得到了一日分的拳打脚踢。事后,看着太宰多出来的几处绷带,伊万良心隐隐作痛,刷了森鸥外的卡买了一兜子的蟹肉罐头以表歉意,这才算清晰了太宰幽魂般盯过来的哀怨眼神。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三个终结这场为期数月抗争的黑手党正以别扭的姿势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安乐之地。
再无阻碍地回到了久别的首领办公室,门开,一个黑色幻影飞速飘来,一把抱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金发少年。
“伊酱!!”
光听着就心酸无比令人落泪的声音……可伊万不想因此哭泣,他的脑袋被迫卡在对方的颈窝环绕的手臂大力地让深埋的骨骼都隐隐作痛。动了动胳膊,伊万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因被环抱的姿势无法用力。
……伊万憋着气默默顶起膝盖。
好在森鸥外提前一步松开了他,退后几步轻咳一声重新摆出首领的姿态。
“欢迎回来~”森鸥外说,就像他们只是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在会来时得到一句普普通通的问候。
不过,越是普通的话语越是容易打动疲惫的灵魂。
敞开的宽广玻璃外有一丝泛白的光芒亮了一下,这一刻,为期八十八天的漫长抗争,在冉冉升起的新日中宣告了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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