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银色的月弯弯一牙，这是一月间最昏暗的夜晚，也是一年中‘百鬼夜行’，可以肆无忌惮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一天。
横滨的黑夜是属于黑手党的，单单今日，黑夜是游魂鬼怪的派对。
此时，装扮各异体态不同的鬼怪们正从四面八方，或是驾着坐骑或是步行，纷纷向着靠海的一座灯火通明的西式城堡汇集而来。走的近了，可以看到这座带着尖顶的城堡足足有三层高，外墙上爬满了深绿色参着紫苏的藤蔓植物，灯光从藤蔓间隙照射而出，配合草皮上摆放的骷髅架子南瓜灯，显然是仿造着恐怖电影中的某些桥段布置的。
这个气派的加上庭院，占地面积足有千余平米的承包式别墅正是此次港口黑手党举行年终聚会的地点。
见到有人到来，两边穿着笔挺黑西装的侍者微微弯身接过邀请卡片，随后恭敬地拉开门。
门开，混杂着特殊香气的光芒瞬间倾泻而出。脚下的门坎仿佛成为了分界，外面是静谧的夜，内里是疯狂的白昼……
“中也哥中也哥！”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中也不太适应灯光地压压帽檐循声望去。
那边像小风扇一样挥着手的，是一只……南瓜怪？？南瓜怪旁边似乎还有一只绷带精和更加小号的小型南瓜怪……中也迟疑了一下，随后不太情愿地走向了造型奇特的三人组。
“暧暧暧暧——中也哥为什么要将那么好看的小裙子做成这样。”
本来万分期待着中也穿上朋克裙的样子，等对方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哪里还是原来的样式，完全是重新组装的模样。
原来的裙装被从中间截掉，分成上下两组，上面改成了无扣衬衫的样子，内里搭了一件轻薄的黑色背心。下面改成了裤裙的样式，腰间用长袖衣服系了一下，整个一浪荡武士的造型。
……失去快乐。
“这个啊。”中也扯扯衣摆，有些窘迫地红了耳尖，小声解释两句，“多亏了红叶大姐帮忙改了几下，要不然……啊！不说这个了，我还想问你们几个怎么穿成这样？”
不愿再提险些女装的悲伤事，中也迅速转移了话题。
失望归失望，不过中也在身边，机会总是有的，下次一定要事先做好红叶小姐的工作。
打起精神，伊万指了指自己脑袋上顶着的巨大空心南瓜，回答道“这个南瓜头，中也哥没有感觉很符合今天的节日吗？”
在得知万圣节的南瓜形象时，伊万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的装扮——黑色的礼服装加硕大的南瓜头套，满意度一百分。
“虽说是万圣节的标志，但直接把南瓜套在头上就太奇怪了吧。还有……”中也忍不住对伊万的审美产生质疑，随后他的视线一转，落在了紧贴着伊万怀抱诡异娃娃的小南瓜上，刻意压低声音说，“首领怎么把他给放出来了。”
伊万伸手摸了摸小南瓜的头顶，“今天不是说了要平等对待吗，所以特别向首领提出了请求，得到了久作仅在今晚被允许出现的回复。中也哥不用担心，我会看好他的。”
“久作会听话的！”小南瓜蹭了蹭伊万的手背乖巧地出声。
行吧，反正带着南瓜也看不到脸，应该不会轻易被注意到吧……中也努力忽略x光般扫射像这里的目光，视线斜视像一旁塞着不断掉出的绷带头的太宰治。
注意到中也的目光，太宰手上的动作不停，将最后一截露出的绷带头塞进更内层的绷带狭缝里。呼了口气，他这才抬起头，仰起脸很是自豪地自我夸赞，“怎么样，我这个装扮是不是很帅气。”
“……完全和平时没两样。”只不过是绷带精露出了原形。
伊万赞同地点点头，尽管对自己的审美没有自觉，但对太宰这种明晃晃的偷懒行为也是要予以批评的。
撇撇嘴，太宰一副你们不懂的表情一把拽出梦野久作怀里的娃娃揉捏起来。
“还给久作！”梦野久作很没气势地小声嚷着，但还是牢牢遵守着出来前的嘱咐紧紧贴着伊万没有动弹。
感受到腿边的小孩气得身体都有些颤抖，伊万黑洞洞的两颗南瓜眼瞪向太宰治。
而就在这时，周围的灯光簌地暗了下去，一时间，整层楼的光亮全部收束到二楼的一处凸出的高台上。
灯光下，有两个人的身影清晰可见，高大的那个带着半边眼罩，穿着类似船长的服饰，头发难得梳的整齐地在身后扎成一撮——正是港口黑手党最高掌权者森鸥外。在他旁边站着的自然就是爱丽丝了，她今天穿了一件伊万没有见过的黑色洛丽塔，戴着一顶半边小礼帽，金色的长发披散着在光芒照射下很是耀眼。
此时，爱丽丝的眼神似乎是在看向这边？伊万小幅度地朝着爱丽丝的方向摆摆手，对方回应般地弯弯手指，嗯，是在看这边无疑了。
轻咳一声，四下再无声音。森鸥外缓缓开口，语气正经地说起了开场白。
内容大致是慰问了下在抗争中牺牲的同伴，总结了下半年来港黑取得的成绩，再接着用充满蛊惑的语言将一众成员的势气调动起来。他的讲话不长，重要的内容还是要留给一会的单独谈话，所以很快在一片兴奋的嚎叫声中，主控灯光再次亮起……仅此一次的摒弃阶级属于所有黑手党成员的聚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灯开了，伊万却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紧攥着失而复得玩偶的梦野久作，其他二人都不见了踪影。
环视一周，他只看见中也的身影在装酒的吧台前坐的稳稳当当，手上还摇晃着杯子，但太宰的身影仿佛消失般一点踪迹都没有。
算了算了，各玩各的吧。伊万轻哼一声拉起梦野久作的手准备走向零食区。
“伊万大人！”
刚走两步，穿着没有换过的破旧白色外套，头上装扮着两颗巨大铆钉的科学怪人就呲溜一下窜到了面前。
“梶井……”伊万停下脚步，对于对方能认出自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梶井基次郎制造的柠檬炸弹也是港口黑手党得以减少战后损失的一项重要武器，对敌方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梶井也因此得到了晋升，有了一个小队的控制权，虽然他本人只专注于实验从来不去管。
另外在得到人身自由后，梶井基次郎莫名开启了骚扰伊万的日常，三天两头拎着新制造的外表看来好无差别的柠檬，连身上的硫磺味道还没消散就在大楼里四处乱飘找寻着目标身影。
但是由于其嘴皮子过于零碎，导致某次中也听的不耐烦揍了他一顿。伊万这种整天被柠檬追赶的生活才有所缓解，频率大概变成了每几周一次，而且专挑中也不在的时候……
此时梶井基次郎左手拎着一个的南瓜形状的小篮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黄色的柠檬，他从最上面拿下一颗骄傲地向着大南瓜举起说道，“这是最新版本的柠檬炸弹，别看它还是保持着如此的美丽，威力可是比上一个强了不止一倍，伊万大人要不要来试一试，只要轻轻拉动这里……”
看着跃跃欲试地勾着铁环摆弄的邪恶科学家，伊万默默退后一步坚定说道，“不要，如果你想被赶出黑手党的话……”
梶井闻言皱眉耷拉下脑袋摆出沮丧的表情，“好可惜，烟花最适合欢乐的场合了。”
说的没错，可是不应该是放在地面的烟花……
“这个篮子可以借我用一晚吗，明天就还给你。”伊万盯着快要掉到梶井手腕处的南瓜篮子忍不住开了口。
闻言，梶井基次郎愣了一下，随后像是被得到了某种认可般爽快地将篮子送给了伊万，顺带里面满满的柠檬炸弹一起。
看着大笑着走远的青年，伊万悄悄地将一篮子柠檬尽数倒在了一处被拖地桌布遮掩的餐桌下。
把空掉的南瓜篮子递给一旁的梦野久作，伊万小声比了个嘴型：“treat or trick。”
这是之前伊万向小孩提到过的万圣节的习俗。
梦野久作会意，双手接过篮子将玩偶塞到其中，三步一回头地摇摇晃晃来到了一个脸上贴着血色伤疤的高大壮汉面前。
“Treat or trick……”梦野久作捧起篮子声音小得瞬间被四周嘈杂的声音湮没。
不过这般矮小的身影，壮汉拧着眉低头看时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原因无他，黑手党现今唯一的孩子，恐怕只有那位被关在禁闭室里的恶魔……
“不……不……”壮汉磕磕巴巴地连退数步，拉着身边的同伴瞬间溜出去老远，周围一圈也在看向这边时瞬间空了出来。
梦野久作僵在半空的胳膊缓缓缩了回来，南瓜套着的小脑袋沮丧地低垂着，一点一点拖着步子走回了伊万身边。
大南瓜歪歪头，批评到，“你这样自然是要不到糖果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来，我给你做个示范。”
视线扫过层层人群，伊万锁定了目标，带着梦野久作大步走向一个方向……
对面的尾崎红叶突然停止了话语，同时一手优雅地抬起，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嘴角。正在疑惑间一道声音忽然从森鸥外耳边炸起，“Treat ——or—— trick！”
森鸥外打了个激灵，感觉半边耳道产生了嗡鸣。他僵硬地转过头，正看到举着南瓜的精致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
“Treat or trick！”举着沉重的头套露出一半面容，伊万呲着牙，目光凶狠地瞅着森鸥外，再次重复一遍。
看了眼在旁边目不转睛盯向这里的小南瓜头，森鸥外揉揉耳朵无奈地摆摆手道，“伊酱摆出这么可爱的表情我是无论如何都会给糖果的，但是这样的示范对于久作来说是毫无作用的……”
“快给糖。”伊万自动屏蔽掉对方罗里吧嗦的话，眯着眼，压低声音用着仿佛从喉咙中挤出的呜咽威胁道。
“是是是……”森鸥外双手投降，从旁边桌上拿起一把糖果放到了梦野久作自觉举起的小篮子里。
在森鸥外不舍的眼神中，伊万重新盖起了南瓜头，遮挡了所有窥伺而来的眼神。
“懂了吗，一定要凶。”取出一块糖果丢到南瓜的锯齿缝隙里，伊万怕拍梦野久作的脑袋教育着。虽然刚刚的示范并没有想象中的成功，但这点应该归咎于讨要对象的特殊属性的细小瑕疵不足为道。
小南瓜乖巧地点了下头，随即有样学样地晃到尾崎红叶跟前细细地叫到，“快给糖。”
……虽然但是，伊万看着穿着和服的美丽女人二话没说温柔笑着将糖果递给了小孩，他还是有些挫败感的……
之后，可能是二人掌握了诀窍后带来的无形气场。有人开始主动接近来磕磕绊绊自我介绍两句，然后扔下糖果转身就跑。不一会，南瓜篮子装的满满当当，伊万的手臂也被各式各样的糖果点心占满。
都是初次体验这种神奇的投喂，一大一小两人周身都冒出了幸福的小泡泡，心满意足地捧着丰富的收获，在大家目光隐晦的追随下走进了一处被窗帘阻隔的阳台。
“唔，织田作……太宰？”用手肘带上挂着深蓝布帘的玻璃门，伊万转身却看到有两人早早地占据了这片清静地。
“呦~伊酱”人形绷带精拎着空掉的玻璃杯一下一下磕着高空护栏。
“伊万大人……”穿着应该是致敬哪个吸血鬼公爵造型的织田作迟疑地向着这边举了举杯，红酒在高脚杯壁间摇晃了几下。
伊万两边瞅了瞅，没有过多思索，捧着糖果就坐到了织田作随意站立的腿边空地上。
“织田作今天真帅气，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刚刚完全没有注意到。”摘下沉甸甸的大南瓜顺手也将梦野久作的摘了下来，伊万靠在身后的栏杆上仰头问道。
“大概……灯黑下来就到这里了。”织田作之助慢吞吞地答到。
“我呢我呢，伊酱今天还没夸我帅气呢。”不甘寂寞的绷带精一弯身探过脑袋。
随手抄起一颗糖果丢到嘴里，卡崩一下咬碎，伊万转开脸看向身侧干净的西装裤淡淡说道，“欸？是有谁在说话吗。”
太宰治忧伤地一个箭步挤进伊万的视野，蜷缩着在二人之间坐下，可怜兮兮地望着伊万，“刚才真是抱歉扔下伊万孤零零地一个，要不是看到有个不错的地方正巧适合高空坠落，我才不会离开呢。”
扫视一圈没有一滴水珠的绷带，伊万翻了个白眼，吞下嘴里的糖果，甜滋滋的感觉让他暂且放下了对面前人的计较。
“安吾是有什么事吗？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伊万回味地舔了舔压根含糊说道。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抗争开始就再没有见过了。
“刚刚出差回来忙着整理就没有来。”太宰回答说，左手迅速抓了一把伊万怀里的糖果，“伊万是把桌子上的所有糖果都打劫来了吗？带着小孩子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这么做啊。”
被黑发少年抢走了财产，伊万收紧双臂保护好阵地。虽然气愤太宰不吱声就伸手的事，但伊万还是藏不住骄傲地咧嘴一笑，“猜错喽、这可是我和久作一晚上的劳动成果，是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是吧，久作……”
一扭头，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孩原来是早已经累得靠在玩偶上睡起了觉，代替玩偶地位的南瓜篮子还抱在怀中，异常珍惜地不肯松开片刻。
对属于自己的东西要紧紧攥住，连分离片刻都仿若拆肤刺骨……是这样的年纪啊。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伊万柔和了表情小心地脱下风衣盖在小孩身上，随后向左挤了挤，示意太宰往那边挪一挪。
那边的织田作也早就不知不觉坐到了地上，安静地啄着浅浅的红酒。一方受力，三个人像连体婴儿般并排挤着向右挪动一下，动作停止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均是低低地笑出了声。
“对了，织田作不是要写小说吗。那可以把我们刚刚矮脚虾一样的动作当做素材记录下来，一定会有很多人觉得有趣。”伊万提议道。
身后是就是不断翻涌的海浪，呼啸的风刺得伊万后背一凉，抖了几下，这使得他又向着太宰凑了凑。明明绷带缠绕得严丝合缝，但离得近了，不知怎的，伊万竟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困倦的暖意，连刚刚说过什么都逐渐忘却了……
“虽然还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但这确实是个值得记录的事。”织田作晃晃杯柄认同地答道。接着，他看着杯中的酒水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管是什么酒类都只会带来头脑的混沌，如果在写小说的话，还是咖啡比较令人喜欢。”
一旁听到这话的太宰眨了眨眼，眼中的笑意忽然间云雾般消散开去。半晌，望着晃荡着的红色液体，他不明不白地轻轻呵出一句，“如果能让大脑有片刻混沌，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声音轻飘飘地仿佛随着风声就这么轻易地飘走了，但织田作还是完完整整地听到了耳中。
“……”偏过头看了眼快速恢复了常态，逗弄着另一边哈切连天的金发少年不让其睡过去的太宰治，织田作张张嘴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刚刚那一瞬，身边这个善于伪装的黑发少年仿佛被什么惊动般，忽然裸露出了一丝真情实感。但是，仅此一点的流露却蕴含着那般浓重的无奈与叹息，那是密集到连成年人的心脏都无法承受的重量。是为了什么而产生的呢？织田作沉思片刻，有些想不通。
很懂得量力而为，想不通就不再纠结，织田作将杯中归于平静的液体一饮而尽。想来在狂欢之夜，即使沉沦于混沌应该也不用在意吧。
也许是夜色太过静谧，也许是海浪的声音催人入眠，也许是红酒的后劲超出想象，织田作望着头顶几乎无法望见的月色，眼皮逐渐沉重……最终，他的意识也随着风到了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手里揪着绸缎般柔顺的金色发丝，发丝的主人早在漫长的时间走动下睡得不省人事。“……织田作也睡着了啊。”太宰托着昏沉睡去的金色脑袋扭头看了眼身后，努努嘴嘟囔道。
论熬夜功力，太宰无疑坐到了强者宝位。按照他的正常作息也是每天三四点钟才会躺在床上，这种令人兴奋的狂欢夜通宵到天明完全不在话下。
“呀哈！——啊！哦哦哦哦！——————”不明的酒瓶碎裂，乱吼乱叫声忽然从隔着的大门内传来。
伊万不安地动了动身试图摆脱扰人清梦的噪音。
“呀，没想到小矮子还有精力活蹦乱跳啊。”太宰神奇地咂了下嘴，不过在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他已经用手心覆上了伊万的耳朵，手臂用力将对方的脑袋也一并带过来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如果将中也耍酒疯的画面录下来，小矮子一定会羞耻到爆炸吧……”低声笑了两下，太宰仰起头望着黑沉沉看不到星星的夜空。虽然嘴上说着要去录像，但就连他身上的绷带都没有挪动分毫。
冬天的夜晚应该是很冷的，不过太宰闭起眼试了试空气的温度没有感觉到。冬天的夜晚应该是很孤独的，不过太宰沉了沉心思奇异地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那冬天的夜晚是什么感觉呢？太宰绞尽脑汁回想了一圈没有想到。
直到舌尖碰触到了一直含在口中的糖果……唔，冬天原来是酸溜溜的味道啊……真是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柠檬糖？
太宰再次舔了下嘴唇，随后酝酿良久呼出口带着白烟的雾气，这就让人不得不想，在下一个冬天尝试一下草莓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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