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
海是什么样子的？
是无风时的安宁，是微风时的柔波，还是飓风时的孟浪？
这些都是正确的回答，但无论哪一种答案，都仅仅依存于来自地面的视角——轻浮于表面，而自以为看到了全部真实。
那么怎样做才能看透大海的真实呢？
让那蔚蓝的海水包裹吧，用身体去感受、去触碰，深埋于大海的心脏......
XXX
睁开眼，咸湿的液体瞬间浸没眼球，太宰没有因为这点辛苦而再次回归黑暗。
阳光透过发白的水面，一束束地打下，仿佛天堂的圣柱，毅力支撑着庞大的流体建筑。
自水中遥看上空，细小的气泡像是为迷路的灵魂引渡的精灵，欢脱飞舞着丛丛地顺着光柱盘旋而上，最终消失在刺眼的交界处。
眨了眨眼，太宰没有一点想要跟随者引渡者的翅膀升往天堂的意思，他正在幸福地向着相反的方向坠落。
在坠落的某一时刻，一缕金色的发丝顺着水中浮力晃动着到了近前，太宰沿着发丝的路径偏过头……是了，还有另一个人在与他一同感受着大海心跳，不过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怎么舒畅。
此时，在太宰左边漂浮着的金发少年紧紧闭着眼，浅色的眉毛自中间蹙起，粉嫩的嘴唇抿得严丝合缝，整个五官都仿佛在用力地收拢抵抗着一切外来物。
咕噜——乳白色的密集气泡自他口中泄出，所有的一切都清晰预示着对方那即将耗尽空气。
没有针对伊万可能的溺水窒息进行什么实质性的举措，太宰只是继续用着没有绷带缠绕的半边眼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
悄悄地，太宰手臂伸直了些，那只与伊万身体连接的左手悄悄从握着的手腕划向了掌心。到达目的地，指令明确的指尖轻动，灵活地钻进了对方指节的缝隙处，霸道地将原本属于那里的海水通通挤了出去。
恍然间，有什么明媚的东西在攻城掠地后盛开在了太宰嘴角。
抛下千万个不利因素，摒弃所有潜在的危机，就在这一刻，在谁也不会注意到的海水的深处，只有两人彼此相连——仿佛命运都联通了手心的皮肤交织在一起，乱麻般纠缠着无法分清彼此……
就这样沉底吧……太宰头脑清醒地想着，就在此时此刻，在这样虚假的满足中化为腐烂的尸体、化为大海的肥料、化为水面的泡沫，所有的所有他都乐意为之。
......可惜啊。
头顶浮光产生了斑驳，太宰眯着眼顺着光点望去。
与此同时，包裹在周围的海水以与方才不同的频率波动起来——那是上方正迅速向这边游来人带动出的，拥有着震碎一切幻想的冲击力。
本该无人光顾的大海深处，似乎有什么发出了人类叹息般的声音。
太宰闭上眼，微微张开唇瓣放空了肺部的空气，任凭身体在水压的冲挤下口申口今。
或许是由于放出的空气同时带走了心脏的力气，两人十指牵连处，太宰紧攥的指尖先松了力道，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顺着水流滑出，直至再无一丝触碰。
终于……海水咸腥味彻底淹没了感知。
XXX
“咳咳——咳——”带着温度的日光照在身上，抽丝剥茧似地将来源于水中的寒气驱散。
伊万被人轻轻拍打着后背，咳着水，半晌才找回状态。
“你发什么疯……”有气无力地瞪了眼拧着绷带沥水的太宰治。
“嗯？”听到声音，太宰朝着这边笑了笑，随意解释道，“就当是为晋升干部的庆祝一下？”
“哈？你这说的什么鬼话，半年前的事，不要随便拿来当借口啊！”伊万气愤地怒视对方。
但阳光下那个用着荒唐借口的人反而摆出一副就是如此表情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度过了七八个季节。处于生长期的少年变化尤为迅速，简直像雨后青笋般长得飞快，几乎眨眼间，面前的人就脱去了模糊的线条，产生了些微棱角。
时间是最公平的判官，除去被此世抛弃不管的伊万，连中原中也也在今年的时光中窜高了有两厘米。再加上张开后更加有了张力的五官，配合周身气势和通体黑衣，已经没有人再会将其看作半大的少年了。
如此看来，三人中，唯有伊万还保持着两年前的样子。
这并不是说伊万本身的身高不够或是长得不够成熟。只是因为第一眼看去，他给人的感觉过于精致与遥远，就像是生长在伊甸园用甘露甜果养成的孩子，纯粹地仿佛不知世事。所以明明他的年龄算是最年长的，但现在三人并排走在一起，看起来竟是伊万更为显小些。
不过……伊万矜持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开始抖落身上的水珠。
无论太宰在长相上有多么成熟的变化，本质还是那个喜欢突发奇想，可以二话不说入水跳楼上吊连个招呼都不打的人。
就像这次……
虽说也同太宰玩过相约自杀的游戏，但与以往不同，这次的伊万跟着太宰入水并非出于自愿，而是没有预兆地被从桥上忽然拽下。没入水中时，伊万急忙掏出了手机想要给织田作打电话，但就连紧急呼叫都没来得及按下，屏幕就被浸泡得一片漆黑。
不过幸运的是即便没有成功呼救，织田作还是及时赶来了，不然这次他真要陪着太宰体验一把沉海式死亡了。
“说了要去调查人员失踪案件，结果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伊万打了个喷嚏，一旁的织田作体贴地拾起下水前褪到岸边的浅色外套披在他身上。
温暖的味道一瞬间笼罩了周身，伊万紧了紧两边的缝隙，舒服地喟叹一声，随后转过头向只剩下白衬衫的织田作道了谢。
“总之，你搅黄了任务，就自己想想怎么向首领汇报吧。”
伊万上前几步踢了踢太宰的鞋尖，“快点起来，要回去了，混蛋太宰。”
如果自己也有中也哥那样的武力值，伊万现在真想不管不顾地将面前的绷带混蛋暴打一顿。诚然，有的时候拳脚才是最能抒发情感的东西。
“……啊呀，我就先不回去了。”
将拧得半干的绷带仔细地缠绕回去，太宰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泡的有些僵硬的四肢，懒洋洋地说道，“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做，向首领汇报什么的果然还是要麻烦伊酱啊~”
“有什么事？除了不务正业，你还能干点别的吗，都是干部了，就多花点心思好好教导部下啊。”
特别是某位异能很不错的芥川小朋友，至少要教导着让他保持平常心，不要每次看到他就是一副有什么苦愁大恨的样子。
“秘密——”太宰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神神秘秘地说。
秘密……又是秘密。短短几月，他们之间树立的无数秘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弯曲成迷宫，现在只是又多了一条通往不可知的尽头的死胡同罢了。
“……”
愤怒的火焰被冷水浇灭，成为了哑掉的眼丝丝缕缕缠在心间，伊万静静地在太宰面上停留片刻，随后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河提。
“衣服明天托人还给你，下次见喽，织田作。”这是整个裹在浅色大衣里的人走出视野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天朗气清，海风浮动，河岸边的小草无忧无虑地飘摇。
织田作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太宰治，对方还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仿佛能够透过空气捕捉到一丝那个早已消失的人留下的残影。
是想要挽留的吧，但太宰没有一丝一毫表露出自己的渴望。
唯有紧贴着皮肤湿淋淋的衬衫，和仍在滴水的发丝，能够略显狼狈地表达出那种自内而外的失落。
但是，就像刚才织田作没有插足伊万和太宰的对话，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一人覆着笑脸，一人安静离开。现在他也没有上前安慰失落的太宰。
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织田作无法看透太宰的全部内心，那里被太多铜铁铸成的锁链紧紧拴着，扣着一排排没有钥匙的锁。再者，不知是好是坏，黑手党的准则也不会让人主动探究他人扭曲泥泞的心灵深处。
所以，织田作没有再兀自揣测下去，当下他只是以一位算得上是朋友的身份唤了声，“太宰。”
被人注意到，仅存的失落感被迅速丢到坑中，浇上了一层名为漠然的土壤。
“哈——啾—”回过神来，太宰先是一个哆嗦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揉了揉鼻子，太宰又恢复了本来的散漫表情，哑声说道，“真冷啊，要去喝一杯吗？”
“不是说有事要做？”
如果没有事情，那么刚才的说辞只是想要让伊万自己离开吗？织田作漫无边际地想到。
“喝酒啊，喝酒难道不算是件人生大事吗。”太宰理所当然地迈开步子沿着草垫向前走动。
所以，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说清楚的话，伊万会误会的吧。”织田作几步跟上太宰的步伐谨慎地提醒道。
“……怎样误会都好，随便怎样。”踢着脚边的青草，太宰治慢吞吞地低声回应。
织田作没有再说什么，他虽然与二人都能说上话，但就跟方才一样，他并无立场插足二人之间。
很突然地，在前面走着的太宰治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没有转过身，而是微微仰起头，像是在感受风吹草木的动静般随意问道，“呐，织田作，如果你非常喜爱一个东西，但在碰触时就已经预料到终将失去的结局……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是果断放弃，还是冒着双方都会支离破碎的风险强行据为己有……
织田作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虽然不太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不过应该是贵重到无法割舍的。那么是我的话，感觉应该会先试一试再说，虽然都会失去，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得多……”
“做过了而无法得到，那还不如在抓住的瞬间砍断双臂……”这样至少有血液能留下片刻存在的证明。
“你说什么？”对方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声音太小织田作一时没有听清。
“我说，快走吧，也到了安吾下班的时间，虽然他一定会主动再干几个小时就是了。”
像是没有发生过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太宰开朗地说着，脚步轻快地向前方走去。
习惯了太宰跳跃式的说话方式，织田作没有多想。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即使想的再多也永远无法猜透对方所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他干脆抛开思绪，踩着柔软的草皮跟上了太宰的脚步。
一会要来些什么呢？织田作略微苦恼地想，果然还是老样子吧，毕竟那家老板调的威士忌有着让人喝上一口就会想要无限续杯的魔力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