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分浅淡也不极度灼热的阳光透过整面墙壁的玻璃窗，恰到好处地给房间提供了光亮——今天是个适合谈判的日子。
与之对应的，日式的房间内也的确正在进行着这样一场漫长的谈话。
“T国皇室的索马里钻石。”在被拒绝n次后，金发男人再次抬高价码。
“没用。”金发绑成低马尾的少年又一次利落否决。
“X国中心双子大厦。”男人继续道。
“港口黑手党不打算开分部。”少年有理有据地拒绝掉。
“那么……”弗朗西斯没有气馁，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再次提到，“将五角大楼买下归于你的名下怎样？”
“不好，管理房产可是很麻烦的事，我才不干。”伊万没有被诱惑到。
这样来来回回却始终没能解决实质问题的对话已经进行了十分钟。
苦恼地用指尖敲击两下太阳穴，弗朗西斯一摊手，干脆说道，“直接说吧，阿西斯，你到底想要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为你买下来。”
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没有是金钱买不到的，组合的团长弗朗西斯这么坚信着——即使是人的想法，只要砝码足够，也一样可以改变。
“首先，请叫我伊万。”没有立刻回答那边抛出的问题。竖起一根指头，伊万点着面前的茶几对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说道，“无论曾经怎样，现在我只承认这一个名字。”
“可以，称呼的话随你高兴。”弗朗西斯爽快地应下了。
满意地点点头，伊万这才转着透明茶几上的手指继续道，“关于你的问题我有认真考虑。不说我想要的东西是金钱无法买来的，单是就我自己而言，近五十年里都没有离开黑手党的打算。”
按伊万所想，这个张口闭口都是金钱交易的暴发户绝对不会听进去什么金钱无法购买这样的话。但出乎他意料的，在听到这样的说法后，金发男人竟然认同地点了点头，没有出言反驳。
“是你的话，也许真会想要某些金钱也无法买下的东西。”弗朗西斯抿了口红茶，似乎是泡的久了，淡淡地红色茶水失了本身的香气，变得索然无味。
放下让酒店人员买来的富有民俗特色的陶制茶杯，虽然认同了伊万的想法，但弗朗西斯并没有放弃劝说，“如果有什么难处的话，这边可以出面帮你解决，毕竟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回到身边。”
见伊万没有丝毫动容的神色，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上身向后一靠，沙发后执事模样的属下立刻凑了上来。
低声吩咐几句，西装执事得了令转身向着大门外走去。
“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糕点，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口味。”右腿叠到左膝上，像是联想到当时的记忆，弗朗西斯点着额头，真如宠溺弟弟的哥哥般无奈一笑，对着伊万说道，“不如我们等享用完点心再聊这个问题，你可以用这个段时间考虑考虑，加入组合的待遇绝对比这里的非法组织好得多……”
小时候爱吃的口味……在明知道他什么也不记得的情况下，还在打着这种亲情牌，真的有必要吗？
没来由的，看着仍然沉溺在扮演哥哥角色的弗朗西斯，伊万心口升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烦躁感，闷闷地无从发泄。
“不必了。”生硬地打断男人的话，伊万左手向后一抬，捞过一条黑色的领带。
人虎少年的身体随着领带倾斜向前，‘嗷呜’一声上身被拽趴在结实的沙发背上。
松开领带揽住少年的脖子，伊万反手将中岛敦的脑袋抬起正对向组合团长不客气地说道，“闲话到此为止，我们来主要是谈交易的。人虎给你们带来了，那么与此交换的数额还请拿出让我核实一下。”
“这个好说。”仿佛这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弗朗西斯顺了伊万的意思两手抬到空中拍了拍。
身后的红发少女得到指令，她绕过沙发，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只银色手提保险箱放到弗朗西斯面前的茶几部分。
没有避讳的，弗朗西斯当着几个黑手党的面，自若地拧动保险箱上的密码锁，只听‘咔哒、咔哒’几声，锁开了，银色的盖子抬起，一整箱满满当当的钞票整齐地叠放其中。
听到耳畔吞咽口水的声音，伊万没去理会，他左手揽着虎头，右手沿着茶几向前够向保险箱。
嘭！咔——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银色外壳时，保险箱忽地合上，顺带传出重新上锁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声音中带了点火气，伊万瞪着手指压在箱盖上的男人威胁道，“如果阁下不想继续交易大可直说，黑手党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最多就是将违约人打一顿丢出横滨而已。”
“放心，我没有打算违约的意思。”弗朗西斯轻松一笑，随后双手交叉至于叠放的小腿，他正色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向贵方询问一条信息。”
见对方终于有了正经交易的架势，伊万也认真起来，他松开挟着人虎的手，调整了下坐姿，问道，“什么信息，如果不触及黑手党的底线，我很乐意为你做出回答。”
“非常感谢。”一挥手，红发少女退后几步，守在大门的位置。弗朗西斯这才郑重地问了出口，“那么请告诉我，有关于【书】，你们知道多少呢？”
“【书】？”伊万疑惑地歪歪头。
故事书？名人传记？还是军事读物？不管是哪种都不像是远道而来的组织头目所能提出的问题。
看到伊万困惑的眼神，弗朗西斯眨眨眼也是有些惊讶地笑了两声说道，“真是失礼，我不该高估小城市地下组织的能力，是我的错。”
无论处于哪种身份，这话无疑再次准确地点燃了□□桶。悄无声息地，一根黑色的尖刺猛地略过伊万的耳侧，带起一阵凉风，袭向没有任何防备的金发男人。
但是，令伊万都震惊地睁大眼的是，芥川带着怒火的强烈一击，非但没能伤到男人一丝一毫，反而连做出攻击的尖刺都成为了俘虏被弗朗西斯牢牢抓在手中。
“你！”身后传来低沉压抑的怒声。
“芥川，冷静点。”伊万头也不回地沉声说道。对面人也是异能者，而且光看可以徒手制服异能强力的芥川的攻击这一点，只凭他们二人怕是在这里讨不得好。
暗叹一声，伊万心想，下次去做交易什么的果然还是应该榜上中也哥不撒手，至少在武力值上不至于受人压迫。
“抱歉，不过在说话前，还请你的属下们出去一下，毕竟接下来的内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放开软下来的黑色布料，弗朗西斯用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指，对着伊万说道。
“先下去吧。”伊万侧头看了眼芥川。
黑洞洞的眼睛瞅了伊万两眼，芥川龙之介收回罗生门，不发一言地拎着人虎向外走去。
这还是近年来头一次看到芥川这么听话，伊万欣慰地舒了口气，刚刚他是真的有些担心对方会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
“小镜花。”视线一转，伊万忽然叫住了跟着向外走在最后的娇小少女。
少女回头，漂亮的大眼睛中，神色有些茫然。
微微一笑，伊万冲着少女眨眨眼轻轻说道，“拜托了。”
在泉镜花愣住的眼神中，伊万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对面的组合团长。
大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沙发上对坐的两人，以即门口守候的红发女孩。
“那么说说看吧，你想知道的是什么样的书？”伊万开口问道。
没有停顿地，弗朗西斯说出了不可思议的回答，“一本可以左右世界意志，能令死者复活的书。”
“不可能有那样的东西！”瞳孔剧烈地震动一下，伊万克制不住地锤了下透明茶几，‘当’的一声脆响中，声音脱口而出。
“事实上这确实是存在的。”按住险些弹起的茶杯，弗朗西斯淡然地说道，“无论是人虎的悬赏还是我来到横滨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这本【书】。”
“你的意思是，书就在横滨的某个地方。”快速令自己冷静下来，伊万深吸口气靠回沙发问道，“为了什么，毁灭世界，还是你也有什么金钱也实现不了的愿望。”
最后一句伊万带着几分讽刺地说出口。他实在想象不到，金钱至上的狂妄家伙，会需要借助某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来达成目标。
“确实是金钱也无法做到的事。”弗朗西斯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眼中透露的某种沉重无比的感情直直地映进对面少年的红色瞳子。
在伊万被注视得哑然失声的片刻，弗朗西斯继续说着他的目的，“我本来想通过【书】达成两个愿望。但第一个愿望在刚刚已经实现了。”
看着微笑着指着这边的金发男人，伊万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而第二个愿望……就是活着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事了。”收回手指，弗朗西斯声音低沉下来，他开口缓缓叙述道，“我有一个女儿，在几年前死去，妻子无法接受女儿的死讯患上了心病。我要得到【书】，将女儿唤回到世上，就像找到你一样，亲爱的弟弟……我要夺回我的家人，无论支付怎样的代价。”
“……”看着强硬的男人在说到家人时一瞬间带着几分伤感的柔软表情，伊万不自觉地揪住了胸口的衣襟。
家人……可以为彼此做到这种程度的，是家人啊……
这种深深纠葛的羁绊放在从前足以令他羡慕得发狂。但伊万静静感受了一下，除了滞住般的沉闷感觉，心脏处无法再传递任何有效信息。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从内里腐烂掉了……
“那……祝你好运。”放下将衣料卷得褶皱的手指，伊万定定注视着对面浅蓝色的瞳孔，平淡地说道。
嘭！
就在这时，巨响从门外的大厅传来，震荡得连正中的吊顶花灯都为之剧烈摇摆起来。
“露西。”皱皱眉，弗朗西斯吩咐道，“让秘书官去处理。”
名为露西的红发女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嘭！嘭——轰——
就在开门的刹那，更加清晰的几声响动顺着敞开的空气传递进来，不只是爆炸声，这巨响中还夹杂着身体骨骼与坚硬的东西相互碰撞的咔嚓声。
“看来有人不想让这场交易完成啊。”悠闲地陷在沙发里，伊万打了个哈欠，没有任何出去看看的想法。
“这才能说明人虎的价值。”吩咐完后就放松了表情，弗朗西斯也向后倚靠上沙发背，悠哉地说道。
两人间，像是从没有过刚刚讨论的沉闷气息。
“再不出去，人虎真的会溜走哦。”不满看到对方这样不急不忙的表情，伊万转过脸望向落地玻璃窗外，指着海面上一艘快艇夸张地说道，“你看你看，猎物被劫走了。这可不能怪我们哦，都是组合的团长拖拖拉拉不肯快点交易造成的呢。”
没有被伊万的话语激怒，弗朗西斯平静地看着窗外海面上逐渐驶出视线范围的快艇，说道，“下次会注意的。”
撇了撇嘴，伊万看了会儿快艇驶过后再无浪花的海面，默默无言。过了许久，他转回脑袋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弗朗西斯所在的沙发旁。
“交易作废，没有疑议吧。”斜眼俯视着坐在沙发里的男人，伊万声音没有起伏地说道。
“嗯。”点点头，弗朗西斯抬眼回视过去。
“最后再说一次，我不会加入你们，也不是……你的弟弟。”赶在男人开口前，伊万抢先补充道。
像是在看不听话的孩子，弗朗西斯耸耸肩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但是，我是你的哥哥，不管你承认与否，这都是事实。”
凝视了金发男人一会儿，对方依旧一副对待孩子似的放纵嘴脸，伊万啧了一声别开眼。
“随便你。”丢下一句，伊万抬脚向着门外走去。
大门再次关上，隔绝了走廊中的浓厚的烟尘。
自此，关于人虎悬赏的交易就这么在双方代表达成‘共识’下暂且告一段落。
XXX
当天傍晚，首领办公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催命般急促的敲门声忽然自门外响起。
坐在桌子后专注批改文件的森鸥外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地移向紧急呼叫铃，又在下一秒想到了什么似地缩回了手。
“……谁啊……”不远处暗红色沙发上，爱丽丝从睡梦中惊醒，不满地揉着眼睛迷迷蒙蒙地走去开门。
嘎吱——
门开，一团白色瞬间将爱丽丝包围。
眨了眨眼，爱丽丝看清了白色睡衣上的面孔。
“什么啊……是伊酱啊……”放松地任由那人抱起，爱丽丝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头靠在散发着寒意的肩膀处，她的意识再次飘忽起来。
“伊酱、真冷……”意识最后，爱丽丝轻轻念道。
用脚带上房门，伊万怀抱着爱丽丝气势汹汹地走向森鸥外。
“诶？伊酱有什么事吗，深夜这么敲门很吓人的。”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真的有被吓到，森鸥外摆出一副颓丧样子说道。
噔噔噔——
伊万没有说话，径直逼近森鸥外。
“？”森鸥外不解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应该是刚刚从床上爬起，少年此时穿着一贯的的长款睡袍，头发披散，半长的金色发丝垂在颈肩，更加衬托得白皙的面孔精致得发光，就像是他留学时在橱窗里看到的精美的瓷娃娃，每走一步，都牵动着森鸥外的心弦轻轻跳跃。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一下，看着不发一言越走越近的少年，森鸥外竟升起了一种久违的紧张感，他不觉靠上了身后的椅背。
“这是……”两人的距离拉进得不需要伸手都能碰触，森鸥外看着伊万的眼睛，脑子一时锈住转不过弯。
噗通。
没等森鸥外有所反应，走到座椅旁边的少年忽然就地坐了下去。
“……怎么了？”这会只能看到两个金色的脑瓜顶，森鸥外恢复了些理智，疑惑问道。
盘腿坐在地上，伊万调整下胳膊，让爱丽丝不至于睡着睡着滑下来。
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伊万组织了下语言，这才缓缓开口道，“交易失败了……”
“嗯，我知道。”森鸥外松了口气，没想到下午的事少年还耿耿于怀，他正准备说些安慰的话，但伊万那边却接着说道。
“交易失败、芥川受伤、镜花被带走。这些都是我的错，你为什么不惩罚我？”没有抬起头，伊万感受着怀里的体温淡淡说道。
椅子上的人半晌没有回复，在伊万再次开口前，一阵轻轻的笑声忽然响起，声音有着逐渐变大的趋势。
“你笑什么！”猛地抬起头，伊万看向森鸥外，而那人在弱光环境下染得漆黑的瞳子正巧也在注视着他的方向。
止了笑声，森鸥外看着下方一片猩红的色彩，忽然伸手覆了过去，睫毛刷到手心麻痒了一瞬。
迅速别过脑袋，伊万歪着身最大程度地偏离手掌，但没料到那掌心变了个轨道，反而向上盖在了他的头顶，将他歪斜的身子也一并纠正。
“小心别跌倒了。”
轻柔的声音和着温热的体温一起从头顶上方传来，这一瞬间伊万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任由带着温度的手指穿梭在发间。
没引起少年的注意，森鸥外指尖轻轻划过对方额头，意料之中的只触及到一片冰冷。
微微垂下眼睫，森鸥外摩挲着手指间的发丝，说道，“为什么不对你进行惩罚，因为，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啊。”
别骗人了，伊万在心中反驳道。但他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待着上方的人继续说下去。
见到少年乖巧地低着脑袋不出声，森鸥外弯了弯嘴角，如其所愿地继续解释道，“在得知有三个外国组织同时下达了人虎悬赏时，我就没有想要真的将人虎交给任何一方……要说原因，将重要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有力的筹码，不是吗。”
是这样的吗……伊万抬抬脑袋，头上的手回应似的拍了拍。
“那芥川受伤了，泉镜花也被人带走了，这都是我办事不利导致的。”尽管心中没有一点感到歉意的情感，但伊万还是这么故意说道。
“当然，如果单看这些是应该惩罚你。”手心下的脑袋再次没了生息，森鸥外继续道，“不过相对的，你也带来了关于组合的真正目的，将功补过，这次就不再追究。”
“这样啊……”听到这样的解释，伊万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事实上他就连自己为什么要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到这边也说不清楚。
【像个傻子一样。】
将脑袋垂下埋在怀中少女带着甜意的发间，伊万深吸口气，脑中杂七杂八的东西渐渐恢复平静……来自深夜的召唤席卷而来，不一会，他渐渐闭上了眼。
“这个回答还满意吗？”森鸥外问出声，但好长时间没有人做出回答。
扒着扶手，森鸥外探出脑袋歪歪身子。视线中，浅色的睫毛完全合拢，轻微抖动下，像是进入了什么令人着迷的梦境。
轻轻一笑，森鸥外直起了身，没发出什么动静地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他重新捻起一页文件，批改起来。
真想……早些退休啊。
森鸥外认真的想着，不过思绪滑过一瞬，很快隐没在没人发现的角落。
‘叩叩’
比之之前分外柔和的敲门声响起，森鸥外抬起头，他看到被推开的大门处，一个即使在深夜也戴着黑色礼帽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是？”将手中写好的报告交给首领，中原中也视线不经意间向下一瞥，刚好注意到椅子那边抱成球状的两个金发身影。
“没办法，小孩子总是爱在深夜撒娇。”将报告叠在一边，森鸥外顺着中原中也的视线看过去，很是无奈地苦笑着说道，“中也君来得正是时候，还要麻烦你将他送回去……不，移到那边的沙发上就好。”
话到一半，森鸥外改变了注意，他伸手拨开右手边遮盖面容的柔和金色，喃喃自语道，“或许今夜，在这里反而能睡个好觉……你说是不是啊，伊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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