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是被头皮传来的刺痛唤醒的。
“唔……”难耐地想要抬手将紧绷的头皮松懈下来，指尖一动，最先陷入了一片绵软。
“不要乱动。”有人不满地拍了拍白发少年的额头。
深刻在记忆中的声音再次出现，巨大的恐惧感让中岛敦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唔！疼疼疼疼——！”随着中岛敦猛烈的抬头动作，头皮处又是一震撕扯感，疼得他差点失去意识。脑袋一晕，他重又倒在床上，下巴陷进柔软的被褥中。
少年突然的反应也让伊万吓了一跳，他急忙松开揪着的一撮头发，但头发的主人依然疼得吱哇乱叫。
“都说了叫你别动嘛。”没好气地瞅着中岛敦翻起的白眼，伊万跪趴在床边，手上再次动作，抓起了刚刚放下的那撮白发。
也许是方才的疼痛过于剧烈，直到全部的头发炸了花般被捆绑好，敦才从恍惚间回过神。
头皮依然扯的生疼，但持久的疼痛已经能够忍耐。
小心翼翼地悬空摸了摸头上一根根草栅般的发髻，中岛敦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恐惧，抵住柔软的被褥，把头偏向一侧，抖着声音问道，“这是……新式的酷刑吗……”
“诶？我可不舍得给大猫猫上刑。”伊万手臂环着搁在床榻边缘，脑袋侧躺在胳膊上，歪着头看着中岛敦。为了让对方更加明白，他接着解释道，“就是普通的装扮，很可爱的。”
说着，伊万拿起床尾的一面梳妆镜举到少年眼前照了照。
“怎么样。”造型师先行夸奖起了自己的手艺。
“……”老实说，中岛敦看到自己如同刺猬一样四散竖起的头发，绝望地差点背过气去。
悄悄移开眼，以不去看自己就不是这个发型的心情，中岛敦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
两人所在的床位处于房间靠窗的一角，因此从中岛敦的角度几乎可以将房屋的总体布局全部收入眼中。
房间很大，至少从床到门的距离很是遥远这点可以看出。视野中三面墙壁上贴着低调的银色纹路，有木制衣柜，棕色沙发，白色座椅，玻璃圆桌等家具规律整洁地摆放在房间内。
虽然棚顶中央华丽得出奇的葡萄串般的巨大吊灯和覆盖了每一个角落的异域风格地毯都显示出房间所有者的财力雄厚，但无论中岛敦怎么想，他都觉得与其说是有钱人家的住宅，这里空旷得反而更像是一个高级旅馆。
“……这是哪里？”中岛敦大着胆子问。尽管第一次见面完败的凄惨记忆无法抹去，但通过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并没有感觉到面前的黑手党有什么恶意。
“是海滨附近的酒店。听说那边的人将整栋楼都包了下来，就为了迎接你哦，人虎少年。”放下镜子跳坐到床上，伊万弯起条腿，食指指肚点着白发少年发辫尖尖，跳格子般上下左右来回移动。
“‘那边的人’……是指、悬赏人虎的人吗？”中岛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虽然知道自己被人下了数额惊人的悬赏，他也曾主动要求被抓过，但真到了被捉住即将作为交易品的情况下，敦还是克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不过想想也值得庆幸，这次之后、他就再不会连累到其他人了吧……
不、不对！脑内片段一闪，中岛敦急切地开口问道，“镜花怎么样，她有被处罚吗？”
“……敦还真是善良，反而更担心这件事啊。”刚要回答上一个问题，白发少年却突然想到了别处，伊万顺势停了嘴边的话，转而说道，“小镜花可是成功捉捕人虎的大功臣，处罚什么的自然轮不上她。”
“呼——那就好。”听到镜花不会受到黑手党内部的惩罚，中岛敦呼了口气，放松了精神。
安静地瞅了会儿得知敌对组织少女安全后，不再询问其他的少年，伊万眼底的红色微不可察地轻轻翻涌一下。某一瞬间，他忽然幽幽地开口道，“不伤心吗？小镜花可是背叛了你，帮助我们成功抓到了人虎呢。”
“嗯，不会伤心。与其被人背叛，我更担心的是连累到他人呢……”听到问话，中岛敦非但没有收回放松的表情，反而青涩地笑了一下，莫名肯定地继续道，“况且，我觉得镜花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呀，她没有真的想要伤害别人。”
顶着滑稽的发型，但笑得柔软的白发少年美好地像是在发光，至少伊万在那一瞬间真的被牢牢吸引得挪不开视线。
这就是令人迷恋的，所谓【光辉】的力量……
怔怔地注视了会，仿佛被那光芒蛊惑般，伊万突兀地伸手抚上了少年的面颊。
“！”脸颊忽然被冰凉的东西触碰，中岛敦猛地向后缩了缩脖子，如同被惊到的小兽警惕地看向伊万。
“这里有点脏。”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从少年脸上抹下的干枯血液，在对方不可置信的视线中，伊万伸出舌尖轻舔上指腹。
……清凉地像是薄荷糖，还有一丝埋藏在深处的苦味。
笑了笑，伊万真诚地夸奖道，“不错，这是至今为止最好的味道了。”
被舔血的举动惊到，中岛敦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屁股和脚摩擦着床榻紧退到靠上床柱，冷汗直冒间，他神色躲闪不敢正视对面人染了血色的嘴唇。
疑惑地看了看躲得老远的少年，伊万没急着上前，他还牢牢记得饲养手册上的话：其三，不要太过热情，给你的宠物一点私人空间。
隔着整个床的距离，伊万坐在床尾对着那头叫道，“变成老虎给我看看，如果表现得好的话……”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叩叩——
敲击房门的声音忽然插足进来，打断了还未说完的后半句。
……时间到了啊。
不再继续之前的话，伊万下床穿好鞋子。随后他侧过身，颇为绅士地对着白发少年伸手邀请道，“走吧人虎，镜花就在外面，我们该去见见你未来的饲主了。”
XXX
此次交易属于秘密行事，要求双方不能带过多人员参加，所以黑手党仅派出了三名代表——伊万，芥川龙之介以即泉镜花。
三人加上作为交易品的中岛敦，从敦醒来的房间乘坐电梯下到一楼，沿着白色的瓷砖走廊向着这层正中的房间走去。
到达酒店的主会议厅外，伊万停下脚步，转身摘下人虎少年头顶花花绿绿的皮筋稍加整理，这才敲响了房门。
咚——
刚敲一声，房门就从里侧被拉开了。
开门的是位暗红色头发，身着花瓣式裙摆的少女。在她身后，是一间有着日式装璜，拥有一整面墙壁玻璃观景区的宽敞空间，但处于中央位置环形放置的四张皮质沙发却明显与周围的布局格格不入，突兀地破坏了本来典雅的景致。
看到来的几人，红发女孩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弯身行了个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到面向玻璃窗的沙发后站定。
“看来我们的客人到了啊。”背对着几人的像是对方核心的人物的金发男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打了个响指，穿着和服的酒店服侍人员训练有素地躬身退去。
“介绍一下，我是弗朗西斯，在北美统领名叫【公会】的团体，当然作为交易方这些你们应该都有查到，不然作为这个国家的非法组织就太不够格了……”金发蓝眼的男人语气狂妄地说着话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缓缓向着大门的方向转过头。
“算了，先说说正事，人虎、带来了……吗……”话音一顿，在视线扫过门口的几人时，弗朗西斯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下。
没有预兆地，金发男人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身后的两个属下见状以为来交易的人有什么问题，也立刻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地顺着弗朗西斯的走动望了过去。
“有没有资格还轮不到一个外来户置啄。”伊万抬手阻止了咬着牙像是要攻击的芥川龙之介，他指了指镜花身边的白发少年对着径直走来的男人说道，“喏，老虎就在那里，不放心的话也可以验验货。”
出乎意料地，那个名叫弗朗西斯的人在听到话后没有向他的货物分去半点目光，反而继续大步向前走着，一步一步到了伊万近前。
“阁下有什么问题吗？”皱皱眉，伊万仰起脸目光没有避让地望向对面有着压迫意味的浅蓝色的眼睛。
弗朗西斯没有立即回答，他垂着眼仿佛在辨别什么似的上下打量着伊万。
一片诡异的沉寂间，从开始就被对方的言论拉足了火力的芥川最先忍耐不住，他脚步向前挪动一步，黑色衣摆鼓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凶兽从中窜出。
但就在这一刻，挪动的脚步似乎唤醒了弗朗西斯的神志，高大俊朗的男人猛地张开手臂，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把拥住了才到他下巴处的金发少年。
被突然‘袭击’，伊万甚至来不及动作，在他反应过来想要推开前，爽朗的笑声先行传到了他的耳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家伙说的没错，横滨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哈哈哈哈哈——”弗朗西斯不能自已地朗声笑着。
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停歇，高大的男人松了手臂放开怀中的少年。
低头对上一双充满疑惑的呆愣红瞳，弗朗西斯熟稔地拍拍对方瘦弱的肩膀。自顾自地，他声音中充满怀念地说道，“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亲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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