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川约顾任游第二天中午在石溯吃饭。
米其林三星，整个南市最好的餐厅，只接受一周以上的预约，对蔚川，当然是不需要的。
石溯只做中餐。请人吃饭，理论上顺应对方的口味比较好，但石溯出了一道新甜品蔚川想吃很久了，没必要对一个泛泛之交的路人多花心思，就擅自决定了。
顾任游当然没意见，但第二天是周一，上午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算了下时间，告诉蔚川自己可能要晚一点到，大概十二点左右的样子。
蔚川表示OK，再晚点也没关系。
他刚结束TR的工作，累死累活还没钱赚，考虑到后续比较重要的行程只有一个生日会，打算先放几天假犒劳一下自己，时间相当的自由。
第二天早晨，蔚川洗漱完毕，随便套了件便服就出门了。
怕退休在家的老爸老妈揪着男朋友的问题不放，蔚川没在家里多待，硬是顶着黑眼圈在爸妈起床前醒了过来，打算去尝一尝石溯的早点，然后在包厢里补眠，等顾任游过来。
蔚川回国，小助理也火速返岗，跟着蔚川在石溯饱餐一顿，陪昏昏欲睡的蔚川聊天。
“澄蕤呢？闭幕式都结束好几天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生活一帆风顺，蔚川关心的始终是他的脱单之路。
“还要几天吧。”小助理回答，“为配合电影节，东市有一个文化局举办的编剧大赛，他在那边结交了很多新人编剧和导演，估计不会这么早回来。”
这么乖的嘛？蔚川有点惊讶，想到苏澄蕤的新经纪人是公司仅次于季飞的田洲，也不奇怪了。
“飞飞在干嘛呢？”蔚川嘟哝，“我都回来了，也不找我聊天，连朋友圈都不发，他就不想我的嘛，真无情……”
“飞哥在公司开会呢，这几天都是，加班加点，为了公司那个改制计划，一天开十七八个会，忙得晕头转向的，您这边又没什么事，估计一时没顾上吧。”小助理为季飞说话。
“改制？这次又改什么啊？”蔚川叹气。
这小破公司能在风险与危机并存的南圈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全靠他争气，一人拉动全公司的业务，让公司挣扎在温饱的边缘偶尔还能喝口汤，说实话，蔚川对目前的状况挺满意，毕竟经纪公司强势起来的话，对一个艺人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但老板不满意，天天嚷着改制，一年改三回，改来改去，还是那么破。
“您不用担心，再怎么改也改不到您头上。”助理跟着蔚川这么多年，公司什么德性清楚得很，所以很放心，“我听飞哥说，有几个方案还挺不错的，说不定这次能有质的飞跃。”
“质的飞跃？”蔚川怀疑地挑起眉毛。
他都顶流了，还能飞到哪里去？难道要冲出国门冲击奥斯卡了吗？瞎几把扯的无脑苏爽文套路他懂，但是太快了吧？感情线都还没开始呢，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在颁奖典礼上出柜什么的一般不是在结尾吗？他单身，到时候得了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连个出柜的对象都没有，岂不浪费？
“关总真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啊。”蔚川调侃，就当个笑话听了。
“不是关总。”助理摇头，“这次的改制是新来的老板主持的，关总只是他的副手。”
“新来的老板？哪个老板？”蔚川眉头一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是剧情开始转动的气息。
助理老实回答：“是一直在海外的股东，本来手里的股份就挺多的，回国之后又收购了一些外面的散股，持股超过关总，已经是大股东了。关总也挺支持他的，还为他召开了临时董事会，提议任命他为CEO，董事会全票通过。”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蔚川从软榻上坐起来，声音高了不止一点。
转了转了，绝壁是剧情开始转了！
小助理委屈地看了蔚川一眼，“都是上周的事了，您在国外呢，我们也想告诉您，可大少不让我们联系您呀。”
行吧，怪他。蔚川撇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啦！那个新来的人怎么样？想干嘛？改制改了些什么啊？”
“我也放假呢，而且开会也没我的份，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就听他们说新老板长得帅，身材好，虽然开会的时候特别凶，但是私下里很有礼貌、很有教养，特别厉害！他一来，关总就成副总了，主动降级还乐呵呵的，看来是挺有本事的。还有那个从来没出现过的顾总也来上班了，也是个帅哥！”小助理扶住额头，一脸被帅晕的表情。
蔚川扯回即将歪掉的话题，“顾总？就关峰的铁哥们儿，市场调研总监，天天领空饷，啥也不干那个？叫顾什么……什么风的？”
助理点头，“对，就是他，叫顾肆风。”
“那新来的那个呢？”
“姓任，单名一个游。”
“任……啊？？？”
＊ ＊ ＊
蔚川到达公司的时候，会议还没结束。
蔚川抱着手臂站在电梯里，恨恨地数着不断往上跳的楼层数字。
骗子，阴谋，心机，无耻，撒谎精，大BOSS！！！
诸如此类的零碎词语在脑子里哐哐乱撞，直到跨进会议室那一刻，蔚川已经认定顾任游是个别有用心的反派了。
蔚川来势汹汹，反派却没发现，因为他走的是后门，戴着兜帽，蹑手蹑脚地溜到后排，找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猫起来偷听。
气归气，蔚川还不知道顾任游到底要干嘛，难道骂他处心积虑接近自己、熬夜当枪手帮自己写报告吗？那都是私生活，拿到会议上来讲，站不住脚啊！所以私事先放一放，躲起来观察观察形势再说。
今日的议题是“CAA模式下公司组织结构的变动”，攸关全公司上下，各部门均派出相关人员参加，会议室也选了最大的一间，由于开着投影，所以没开灯，黑压压的一片，谁都认不出谁，唯独坐在主席台正中的新任CEO被投影的一束光照到，一张帅气的脸照得清清楚楚，让蔚川一眼认出，就是他机智的枪手先生本人！
西装裁剪精良，领带、领撑、胸针、袖扣一应俱全，头发微微后拢，眼睛犀利有神，精英气质扑面而来，不得不说，比之前在厘岛遇到的时候更帅了。
可惜看在蔚川眼里，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坏人。
顾任游握着话筒发言，语气冷冽，“关于CAA的利弊，我们在昨天的会议上已经讨论过，这里没必要再赘述了，还有谁有意见，会后单独来跟我谈。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CAA模式下，公司需要打破固有的结构，全面改制。公司不会再以部门为单位，而是以大经纪人为单位，组成数个团队，为单个项目服务。这里的项目可以是艺人，也可以是影视、综艺，或商业项目。”
“以后公司所有业务，不管是哪个经纪人拉来的，都必须在会上公开讨论给谁来做，是这个意思吗？”有经纪人提出异议。
“我已经重申过很多遍，就是这个意思。”顾任游脸色不太好看，“每年流水不过千万，还在内部你争我抢，公司成立八年，没有捧红过一个艺人，因为经纪人权利过大，哪怕手里的艺人肉眼可见的没有资质，也不停喂资源，浪费人力、物力乃至公司的心血，这就是NZ一直以来最大的弊病！”
那人笑了一声，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本来公司就是各凭本事，凭什么我拉到的项目要让给别人做？还有您说的大经纪人，任命的标准是什么，我可以吗？”
“你不行。”顾任游一口否决，“你的项目我看过，我想也没有必要拿出来讲。可以说截止目前为止，整个NZ上下都没有一个值得我重视的项目。CAA针对的是改制之后的项目，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那人气笑了，“我不行，那任总您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项目？您说说啊，让我们大家心里都有个底！”
众人窃窃私语，也有人起哄。
“对啊，说一说。”
“我们只是小公司，光改制度有什么用？”
“就是啊，不如说一点实际的。”
“够了。”顾任游斥了一句，强行打断众人，“这个问题会后再谈，我们继续。”
CAA模式，蔚川听说过，是从国外传过来的一种运作模式，等同流水线。
艺人像流水线上的商品，经纪公司则是流水线两侧进行加工操作的工人，团队不再包办某个单独的艺人，而是对所有项目和服务对象一视同仁，就像那个经纪人说的，但凡有项目来，都摆到台面上，集体讨论由谁来做能给公司带来最大的利益，就给谁做。
CAA模式在国外已经运作得很成熟，尤其适合那些自己拥有制造资源能力的大公司，比如顾氏，对自己公司筹拍的影视项目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因此可以在旗下的艺人之中选择最合适的人合作，有不听话的，即便跳槽，对他们来说也毫无影响。
可NZ只是个小公司，签约的艺人一双手数得过来，资金常年紧张，更没有自制影视、综艺、商业资源的能力，改制CAA，完全是纸上谈兵。
但顾任游就是要这么做。
自大，狂妄，照本宣科，这是了解顾任游要改制CAA后，蔚川脑海里产生的第一想法。
他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NZ是垃圾，但NZ还有他啊！斯家最受宠的小儿子，每年零花钱够拍几部大片，娱乐圈的奇迹，偶像天花板，绝对的顶流，资源排着队等他，一人撑起一个公司毫不费力，而且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蔚川想通了，连带顾任游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接近他都想通了。
什么自大、狂妄，都是假的，根本是个削尖了脑袋、不惜动用任何手段往上爬的投机主义者！
“你什么意思？”蔚川憋不住了，站起来咄咄逼人，“没捧红过艺人，我不是人？别人没能力拉资源，我有啊！所以以后我也不用做我自己的事了，光拉资源回来养你们就行了？你们避开我搞什么改制，敢情专坑我一个？以前让我一个人奶一整个公司，没关系，我愿意，无所谓，现在都摆到台面上来讲了吗？遮羞布都不要了，是不是过分了点？你们当我什么，血包嘛？”
一片寂静。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顾任游握着钢笔，往蔚川所在的方向指了一下，“你是……？”
装，再装！蔚川气个半死，瞪着顾任游，抿着嘴唇不说话。
不怪顾任游，完全是会议室太大、与会人员过多，黑灯瞎火的，蔚川戴着兜帽坐在最后一排，从主席台上往下看，根本看不清脸。
没得到蔚川的回答，顾任游眉头微蹙，“你是哪个部门的？会议开始之前，我已让各部门下发意见征集问卷，经秘书组核对确认，得到了所有与会人员的反馈，也在改制之初发过公告，如有疑问，无论职位大小，务必邮件告知我本人，由我在会议上提出，一一解决。你无视了我的公告，在会议上公开越级反驳上司，你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公司的规章制度，我可以开除你。”
“开除我？哈，你要开除我？”蔚川气笑了，“行，行，那解约！现在，立刻，马上！”
顾任游顿了一下，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改制计划着眼于长远利益，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牺牲了艺人眼下的一小部分利益，所以不宜提早和艺人沟通，会议从始至终排除艺人出席，能说出“解约”两个字，只会是公司的签约艺人。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蔚川简直无语，啪啪两下打开灯，摘下兜帽，一步一步走到顾任游面前，指住自己的鼻子，“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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