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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空间内，天舒的灵体正满目狠戾地望向火堆前的那张脸，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她一连串的骂了好几句不可描述的脏话。
这虽然是她时隔两千五百年来所发的第一场火，但她的骂人功力却丁点都没退步——就差没问候问候叶轩祖上的几堆坟头了。
然而无论天舒骂的句子多么长，话多么难听：
契约...
契约。
契约！
这两个大字仿佛是钉在她脑海中一样，反反复复，怎么都驱逐不出去。
神剑的剑灵怒火中烧，火气如同她身下烤鱼的火焰一般旺盛，连冬日的严寒都压不下其分毫。
要是现在的自己有一丝能够控制身体的力量...要是！
天舒在心中这般想道。
甚至不用化为人形——眼前的少年一定会被她以一套绝世剑法原地带走，让他魂归奈何，再品上一碗刚出锅的孟婆汤。
可惜的是她做不到。
现在的她，连朝着叶轩的脸吐上一口陈年老唾沫都做不到。
……
不知何时起，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片片下落不停，雪白仿佛将整个天与地都串联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烤着火的天舒突然间感觉有些冷。
她不禁望向苍茫而又遥不可及的天的那一头，然后再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宛如一根生锈铁棍般的身体...
黑与白之间的强烈的对比让她泄了一半的气。
直到这时，被困在‘棍’内的剑灵才发觉，就算她可以，也不一定下得去这个手。
——她已经不是那个响彻九天十域的神器「天舒剑」了。
现在的她甚至还要靠着这么一个契约才能勉强维持着呼吸的顺畅。
还真是讽刺。
深吸了一口气，天舒又望了一眼叶轩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烤鱼的意外，她很可能会这个少年当作一根普通的破烂棍子，用完就扔，然后在这个灵气无比稀薄的小树林中了却余生吧。
微微一叹。
天舒的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怒火，开始再一次审视起自己的处境。
根据灵气来判断，这里应该是某个远离九天十域的低级大陆。
至于有多低级...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天舒实在是猜不出来。
但好在目前的她只是个普通的一阶灵器，进阶所需要的材料应该也算好找。
只要少年争点气，好好修炼，再将她带往更高的大陆，那她就有机会重新回到天域，顺便将当初害她落到这般田地的人狠狠地揍上一顿。
不然在现在这种破地方，越清尘就算是想找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至于这个小子...
‘如果到时候他能实相一点，主动解除契约，就让越清尘拿点好东西来补偿他吧。’
-
此时。
这边的天舒已经接受现实并说服了自己，而蹲坐在一旁的叶轩还完全在状况之外。
他不光是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与人定下了契约，对自己差点就被某神器记恨上了的事情也是全然不知情。
他正在忙些别的事情。
忙着从自己腰侧的口袋里掏点今早从厨房里偷出来的盐和孜然，重口味的调料才是烤肉的灵魂所在。
不过他掏了半天都没掏出来。
等他好不容易掏出来了，天舒这才注意到，叶轩的整双手上居然都满是冻疮，以至于他的食指与大拇指只能勉强的捏住调料。
干巴巴的粗盐一半落在鱼身上，剩下一半掉在了地上，与洁白的雪花融为了一体。
这幅场景让天舒残留的最后一丝火气彻底被浇灭。
树枝与木炭烧得嘎嘣作响，背景是斜斜下落的飘雪。面对着烤鱼的叶轩满眼认真，仿佛是在看他心中最美丽的情人。
——可惜他的情人在下一秒就被迫与之分离了。
“轰”的一声。
伴随着远处传来的调笑，一团巨大的雪球直愣愣地朝着叶轩的方向砸来。
虽然他已经成了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可训练多年的本能还是让少年一个闪身，飞快躲了过去。
只不过那个外表看起来夹杂着树枝与脏叶的雪球让天舒与鱼都遭了殃。
火堆与烤鱼架轰然倒地，直到雪球碰撞到地面又散落，才露出了中间包裹着的一块石头。
——如果被那玩意砸上一下，叶轩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少年的目光从石头上移开，朝着笑声的方向冷冷侧过了脸。
“有事？”
“嗨。”远远就是一句嗨声叹气，“瞧瞧三公子说的这话。没事儿我们还不能来看看您？”
说话的是打头那位浑身裹满貂皮的胖子，名叫叶满，今年刚满十五。
因为修炼资质不错，被破格从叶氏的分支过继过来的。
说起来，叶轩与叶满之间也算颇有渊源。
原本族长有意让叶满跟在三房下头和叶轩一同学习，可惜人生死有命，在叶满被送来叶家后的没几天，叶轩的父母就因故离世了。
老族长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悲痛，却也有大局观。
叶家少了两个武力，更不能再将这根苗子浪费在分家，于是思来想去，最终又让只有两个女儿的四房将人收了进去。
在那之后的名个少年就鲜少见面，尤其是当时的叶轩身上还背着南宿第一天才的名号，而叶满则在修炼的路途中逐渐泯然众人。
如果不是因为四年前的叶轩在一次外出试炼中灵力全失，沦落成了一个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废物，那两个人之间，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但是没有如果。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叶满迈着大步走到叶轩跟前，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位差点成为自己便宜弟弟的少年，然后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金色折扇扇了起来。
自以为英勇潇洒的姿势，殊不知看在叶轩眼里就剩下了两个字。
傻逼。
大冬天扇什么风。
不知道这人又是什么毛病，叶轩的视线仅在叶满的身上停留了两秒，甚至都不想与他打太极，转过身就朝着天舒与烤鱼的方向走去。
埋在雪底下还没多久，挖出来还能吃。
可他的沉默与冷静却激怒了叶满。
身着貂皮的胖子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重重合上折扇，然后朝着身侧的两个人使了眼色。
一直跟在叶满身边，喝他剩下来的‘肉汤’的两名跟班对视一眼，然后快速走上前将叶轩一前一后包围了起来。
“三少爷这是想去哪儿？”挡在前头的圆脸小童怀抱着双手，笑嘻嘻道。
叶轩没说话。
“三少爷？”
“让开。”
这次叶轩说话了。
虽然只有两个字，可配上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看在圆脸小童眼里却没由来地让他心虚起来。
不过心虚归心虚，他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毕竟叶满还看着呢。
“咳呃...嗯，你...”
“你是...”就在圆脸小童刻意抖着一条腿并组织着语言的时候——
“三少爷是在找这个吗？”
原本在叶轩身后的高个男子不知道何时跑到了他的身侧，一句话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圆脸小童瞬间放松，但转念一想，又对男子抢了他功劳的事情有些不悦，连带着眼神也不友善了起来。
雪地里，叶轩顺着高个男子的视线望去，是一双粗布鞋。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四处观察。
果然，男子的鞋底下，除了白雪，还有一条鱼的眼睛。
圆溜溜的，仿佛是死不瞑目般的瞪着他。
-
撒了孜然粉的鱼确实是死不瞑目，可被它包裹着的天舒却醒了。
刚从碎星天海的余威中恢复，以至于剑体还十分脆弱的天舒刚刚被石头砸的晕了过去。
这事儿想想连她自己都觉得丢人。
然而她才尴尬了没多久，醒来回过神，就看到一双脏兮兮的鞋底准确无误地印在了她的‘脸’上。
说是脸，其实也不是脸，毕竟剑与棍子都没有五官。
但是天舒习惯性地将剑把处当作脸，就像她把棍子插了鱼头的地方当做头一样，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现在——
“被当烤棍，被契约，被踩在脚底下。”
“被踩在脚底下...”
细数着着半个时辰内发生地所有事情，剑灵空间内的天舒笑的瘆人。
“连越清尘都没有踩过我！”
她一字一句说着，满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层层叠加的愤怒之下，天舒剑灵的周身瞬间狂风大作，将她的黑衣吹的啪啪直响。
未曾束起的黑发飘舞在脸前，使得她的紫瞳若隐若现。
天舒攥紧了拳头，紧接着怒吼了一声！
夹杂着狂躁与灵力的一喝相互交缠，在此刻终于穿透了她所在的一片空间！
终于传到了外边去！
——然后高个男子脚边的雪堆突然抬高了两毫米。
“……”
风停了，头发糊了一脸。
茫然的天舒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接着伸手整了整仪容仪表，最后原地坐了下来。
“吉人自有天相，我还是看着吧。”她缩了缩脚趾。
-
这边，雪地里，望着死鱼眼的叶轩眼皮逐渐耷拉了下来。
“想吃？”
他的反应让高个男子咂嘴摇头。
“堂堂叶家三少爷，曾经的第一天才，怎么连这种掉在地上的垃圾也想吃？”他细数自己认为叶轩曾经的引以为傲的东西。
声音一抬，“你要是跪下来求我...”
“我求你大爷！”叶轩抬起一脚就朝着高个男子踹去。
雪天本就路滑，再加上叶轩的这一下实在是令人没想到，男子的膝盖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凄惨的程度让围观的叶满眼皮都跳了一下。
此时是叶轩先动的手，而自家主子也没有叫停，一旁的圆脸小童自然不能再当没事人一样看戏，搀起倒地的同伙就加入了战局。
场上立马变的一片混乱。
拳头与肉相撞，厮打，闷哼。
也不知道是谁打谁，反正每一下都打的结实。
可是叶轩毕竟只有一个人。
在猛地被两个人合力推倒的时候，他借力一个翻身就滚到了天舒的身旁，一只手不露声色底地在雪地中摸索着。
终于，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高个男子见识不深，只以为叶轩是单纯的摔倒在地，以为来了机会。在他准备又一重拳头打在倒地少年身上的时候——
对方抡起了「天舒」。
“啊！”一声惨叫。
男子眼前一黑，退后了两步的同时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手心尽是粘腻的触感，他知道是什么，却不敢去看。
趁着这个档口，叶轩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身子单薄，却依然站得笔直，额前碎发飞舞，于风雪当中，叶满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手中拿的不是插了一条鱼的棍子，而是一把剑。
一把通体黑色的绝世神剑。
这个认知吓得叶满赶紧挤了挤眼睛，他再定睛一看，还是那跟破棍子。
真是奇怪的错觉。
他这般想着，又同时放下心来，挥挥手让两面随从退到了一边去。
今天的他可不是单纯地想要羞辱叶轩，毕竟还有上头交代的正事没办。
“叶轩啊叶轩，你也只能沦落到和普通人打架的地步了。”叶满笑道，接着装作可惜地摇头。
“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当年的傲气？”
“实话告诉你，宫里派人来退婚了，人现在就在叶家。这事容不得你拒绝，所以你还是少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的好。”
退婚？
剑灵空间内的天舒耳朵咻地竖了起来。
“你心里是清楚不过的。”叶满边说着边朝叶轩走去，“接受退婚对大家都好。”
“毕竟啊...你只是个...”
一步，两步，叶满走到了叶轩的身旁，将嘴凑到了他的耳边。
“没用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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