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莲生画皮

    将落未落的雪朵悬在天空,上不上下不下,一动不动。

    世界好像突然变得静止。

    天穹突现的威压停了,被压倒在雪地凝成一线的青焰也停了,就连呼吸,似乎都变得缓慢起来。

    齐楚寰就这么站在丹炉里。

    他的衣裳被青岩雪火烧成了灰烬,他站在白雾袅绕的丹炉,上身赤/裸,被水汽虚虚遮挡,看不清切,只隐约觉得他肤白赛雪,清霜冷洁。

    齐楚寰又抬起手,手掌翻覆间,天云突变。

    天穹有巨大的灵力相互吸引,在他头顶上聚集旋转成一股淡青色的旋涡。

    风起。

    白雪飒飒而落。

    忽地一道闪电劈开寂静,风呼啸不止。

    狂风拨开了齐楚寰身前的雾,风雪中,湿漉漉的黑发泼墨般舞在身后,肌肤果然比雪还要白。

    谢随玑看到,齐楚寰裸/露的胸膛上,在左胸心口处,赫然绽放着一朵青色的雪莲纹理。

    这是以前没有的新生出来的纹理。

    雪莲花瓣在他心口散开,像极了在狂风里摇摆的青焰。

    花萼下还生着藤蔓,藤蔓一路蜿蜒探下,缠着齐楚寰劲瘦瓷白的腰身,还不知蔓延绕到了他身后何处地方......

    谢随玑的目光开始变得炽热灼亮。

    于他而言,比起深渊下浮起的盛世雪莲,齐楚寰胸膛上的这朵,才真正是惊世绝艳。

    狂风起而惊雷作。

    随着惊雷而动的,还有齐楚寰。

    齐楚寰只手拢天,浓浓白雪从四方卷在他身前,遮挡着他的身形。他被世间最干净的颜色包裹着,从丹炉里迈出修长笔直的腿,以迅疾地速度移到了谢随玑身前。

    谢随玑还沉浸在雪莲的盛貌里,掌风已经推至了他心口——

    许是齐楚寰太快了,谢随玑一动未动,就这么站在原地承受了夹风带雪的一掌。

    此时天顶的灵力旋涡里又亮起一道闪电,闪电搅在青云中,炸开了这团青云...轰隆作响...

    谢随玑掩在袖中的手指蜷起,红润的薄唇一瞬间失去血色。

    一掌过,齐楚寰与谢随玑擦肩,顺便扯下了他身上的外衫。

    红袍扬起,披到齐楚寰身上虽显得松垮,但好歹能够用来蔽体。

    穿上外裳,齐楚寰赤/裸着双脚前行,他踩灭低伏在地上的火线,伸手拉起目瞪口呆傻眼了的晁鹤桐,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巅。

    晁鹤桐:“......”

    晁鹤桐的脑子,此刻就和延绵的雪山一样,除了白,还是白。

    一片空白,白透了!

    ......

    雪山高可攀天,齐楚寰抓着晁鹤桐从高空跃下,耳旁只剩呼啸的风声穿过。

    直到他们快要跌到山脚,晁鹤桐才猛地回过神。忙放两指并于唇间,口中传出一声清锐哨声。

    哨声发出不到片刻,一头丹顶白鹤轻盈敏捷地从低空掠来,稳稳接住了快要落到山底的两人。

    白鹤展翅啼叫,驮着两人迅疾飞向了远方。

    ——

    山巅之上风雪依旧,不同的是,随着齐楚寰的离去,天顶上炸开的那团青云逐渐消散。

    亘古未变的连绵雪山,于空茫云洞里透出了一丝微阳。

    谢随玑缓缓抬起头,他眼前所视是斜斜照下的浅金光线,伴着飞舞的白雪这,是一种矛盾到极致的美。

    惊雷早已消去,余威却好像还震在谢随玑的心里身上,震地他浑身血液都酥麻。

    谢随玑还在想着那朵青焰雪莲,挥之不去地浮在他的眼前,以至于灵力和精力都在血管里暴躁地冲撞,叫嚣着浮躁,还有某种渴望。

    有两道黑影闪跃,属下旁门和左道来到了山巅。

    雪山上的动静太大了,远超出他们的预料,直到动静消停,他们才敢现身。

    旁门和左道来后,一左一右跪在谢随玑身后。

    心比较细的左道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瞳孔不安的紧缩起来,连忙挺身询问:“王,您没事吧?”

    谢随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旁门和左道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缓过气来的旁门还有些不可思议,捏着拳头往雪地上一砸,叫嚷道:“乖乖...这个阖欢...他娘的得是熟透了吧?不然怎么有这么可怕的本事??这动静...属下差点以为他是要把雪山给砸了!”

    左道不悦旁门这么粗鲁无礼地叫嚷,瞪了他一眼,又毕恭毕敬问谢随玑道:“您是否早知道阖欢炼化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才吩咐我们无论出了什么动静都不得现身?”

    旁门嘴角一抽:“左老弟,你管这叫炼化?依我看,炼体还差不多,你家灵植炼化了还能活蹦乱跳着离开?”

    说完旁门哎呀一声,连忙请命:“妖王!让属下带人包抄这一带山脉,把逃跑的阖欢捉拿回来吧!”

    他可没忘了先前轻敌被阖欢砸晕的耻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功赎罪。

    妖王凤目轻轻在旁门脸上一扫,指着雪地里歪倒倾斜的炼丹炉,吩咐说:“把丹炉抬走。”

    “好嘞得令!”旁门依言上前,两手扛起丹炉又问:“妖王,这炼丹炉,是抬回妖族,还是抬到香粉宅啊?”

    谢随玑嫌他太过吵吵,冷声道:“哪来的放哪去。”

    旁门一愣:“啊?”

    哪来的放哪去?

    这炼丹炉都几百年没用过了,是妖王把阖欢带回妖族后特意祭出来的...现在听自家妖王的意思是...这是要把炼丹炉放回去?是不用了么?

    可是阖欢不是逃跑了吗?咋就收炉子了呢?用不到了?不炼了??

    旁门有些懵,不太确定地举着炉子站在原地。

    左道看他傻愣着不动,连忙给他使眼色:走吧你,先走,你看妖王现在是想搭理你的样子么?

    旁门看看妖王,再看看左道,虽然没太明白,但直觉此地不宜久留,未免一个不慎,被妖王降下责罚,匆匆说了句“属下告退”,扛着丹炉开溜了。

    “王,您...受伤了...?”旁门走了,左道才小心翼翼问:

    “...属下斗胆问,莫非,真如旁门使玩笑所言,您千辛万苦得来的雪莲并不能和阖欢共同炼化?反而侥幸被阖欢吸收了?”

    妖王也不说,左道只能胡乱猜测着,可这么猜吧,又觉得不像。

    左道寻思着,若是这等稀世雪莲被阖欢侥幸吸收了,依照他们妖王脾气,不可能放任阖欢活着离开的。

    何况...阖欢能伤到他们妖王,这才是最让左道意想不到的。

    这就好比地上的绵羊咬到了天上的飞龙啊...

    天顶上的青云旋涡渐渐消散着,待云团散尽后,自方才旋涡的中心,竟然出现了太阳。

    亘古不化的雪山上空,日光斜射而下。

    浅金的光线伴着扬扬洒洒飞落的雪花,生成了一种罕见又矛盾的美丽画面。

    这般奇景,看得左道惊目结舌,结合方才浩荡的动静,他惊恐地在心中猜测,灵植阖欢不会真的吸收尽了雪莲的灵力吧?

    让左道意想不到的还有,他们家妖王,此时就静静站着不动,抬头望着天边的景象。

    左道:“......”

    就离谱!他们家妖王什么时候有爱好景观的习惯了!

    左道痛心疾首,他们家妖王以前只喜欢一种东西,那就是杀戮!

    可是自打妖王开始炼化阖欢,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了。

    但妖王不发话,左道也不敢吭声,默默陪看了半天景色。

    直到日光被阴云重新盖上,雪山又恢复成往常常态,左道才小声唤道:“王?”

    谢随玑转身,眼前这个下属还算聪明,也还算稳重谨慎,最重要的是,很擅长追踪他人行踪和隐匿自己的行踪。

    故而谢随玑直接吩咐说:“阖欢和玄清派晁鹤桐在一起,你亲自找到他们,远远跟着,不得暴露行迹,但凡发现有人要对阖欢不轨,立即来报。”

    “...?”左道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以为是山巅风雪太大,耳朵听岔了。

    麻了会儿,左道问:“王的意思是,让属下...暗中...保...保护?”

    “保护”这两个字被左道放在嘴里含了半天才说了出来。

    做为妖王手下得以重用的护法,屠派清户的事干得比较多,“保护”什么的,简直匪夷所思。

    谢随玑淡淡道:“暗中看着,有事来报本座。”

    左道:“......”

    这说白了还不就是保护吗!?

    他们妖王这是怎么了?

    放着修炼不修,跑去炼丹;炼丹吧倒是炼了段时日,可又变成放任丹药引子跑了,要派人暗中跟着照看...

    左道整个人都不好了,面上表情都快裂开了。

    但想了想,左道犹疑问说:“王,属下有一事不明,以阖欢今日所做动静来看...需要属下的暗中照看么?”

    就这拆天动地般的响动,要不是被谨遵吩咐的自己紧紧拦着,旁门早冲上来八百遍了。

    左道这一问题问出,倒让谢随玑无甚表情的脸上浮上丝笑意,只是笑不抵眼,凤目里幽深一片。

    谢随玑说:“你且看着就是。”

    高深莫测。

    左道被深不见底的目光看得心底发凉,不敢再妄加多做揣测,暗忖他们妖王就算变得再奇怪,那也是让正邪两道闻风丧胆的妖王。

    即使是派下这种看似诡异的吩咐,也一定是有什么暂时不能告诉他们这些属下的原因,最终目的定是拿到最好的资源,在修炼上更进一层,早日突破才是。

    想明白后,左道恭敬俯首:“属下不敢耽误,这就去追踪阖欢踪迹。”

    谢随玑:“等等。”

    左道刚要离开,又听妖王出声,忙停下脚步,回头躬身问:“王还有何事吩咐?”

    眯了眯眼,谢随玑缓缓说:“若是遇到了宋辽城,难以脱身回来,便昭告所有人,阖欢便是本座境界一直难以突破的原因。”

    “?”又一个问号冒上左道的脑袋。

    谢随玑:“他,是本座的情劫。”

    左道:“.........!!!”

    这下左道彻底地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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