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傅弛骗我？”恐慌加剧了愤怒，丛磊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起来。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林然手插兜，懒散地从书架后面绕出来，路过他身边时，还极尽嘲讽之能事地冷笑了一声，斜睨着他，“人前叫大佬，人后喊傅弛，德行。”
丛磊老板做惯了，根本听不得人这样和他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要不是傅弛，我能带着你们？！”
“谁带谁还不一定呢……”林然轻哼一声，从他和仅存的保镖身边走了过去。
看起来，这个副本就只有四个人开启，其他人也许都在楼下。
林怀真转过身，看着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的狭长黑影，心里面一片平静。
那是个类柏油材质的人影，和市府广场上那个怪物类似，唯一不同的是身体和腿特别长，长到能从架高过的图书馆天花板垂下来，“头部”还能正好出现在林怀真视线等高的位置上。
距离他的脸只有十公分，林怀真差点亲上去。
视线刚刚聚焦，他就看到那个黑影绽开了一个弦月形状的黑洞。
好像是笑的意思。
“这里的空气真不错，我饿了……”
空壳似的声音，极遥远。林怀真歪了下脑袋，思索片刻，问道：“是你在说话？”
“咦，这么低级的碳基人类，也能听见我说话？”
“可能我……”他偏头看了眼走过来的林然，嘴上说，“耳聪目明。”
“哈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好啊，反正这个该死的系统限制我一定要给你们留生路，我就和你说道说道。这个副本有四个人……咦。”
黑影说到这里，短暂停顿了一下，那张脸往前一凑，又倏地挪到林然面前。林然向后仰，嫌弃道：“能不能别靠那么近。”
“你们是一个人？这是什么，碳基人类的新进化方向吗？”
“谁他妈跟他是一个人啊？！”林然勃然大怒，要不是之前系统提示“此副本等级过高”，他怕是已经动手了。
“唔……仔细一看又有点区别，有意思，真有意思……”黑影退了点，像在打量他们。“好吧，”它说，“虽然我真的很想吃了你们，但看在有趣……和这个破系统的面子上，我会给你们逃跑的机会。”
“无论何种文字，都有它特殊的力量。你们将会各自拥有一个标记，和标记相似的力量能给它庇护，相反的力量则会突出它的存在……躲猫猫一小时，从现在开始。”
黑影从天花板抽离，优雅地旋转落地，化为正常比例的人影站在了两人面前。
没有脸的笑容扩大，“我给你们五分钟的逃跑时间，范围是……整幢图书馆！”
话说完，面前两人却没动。
黑影很疑惑：“你们怎么不跑？”
“被你抓到，就会被吃掉对吧？”林怀真笑了下，“我们和你的等级差距很大，可以预见这个‘躲猫猫’游戏不会很容易……但是居然一点奖励都没有？”他一抬下巴，眼神轻蔑，“你们这些‘非碳基人类’也太抠门了吧？”
傅弛告诉过他们，副本等级和玩家相差十级以上才会出现那个提示。按照一级5点的成长效率，就是最大50点属性差距，是短跑考试及格和世界记录之间的差距。
跟这种怪玩捉迷藏，不趁机要点好处，林怀真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条命。
他这条命可是很贵的。
他的态度过于倨傲，惹毛了黑影。它大叫道：“我们非常大方！！好，既然这样，如果你们真能活下来，我会给你们足够丰厚的奖励……前提是你们真能活下来。”
但它是绝不可能放过这些愚蠢又傲慢的碳基人类的。
“还有4分半钟。”
林怀真转身就跑。
“你居然还敢讨价还价。”林然立刻跟了上来，“演得够中二。”
“不讨白不讨，”林怀真说，“既然它们还会发布副本任务，说明系统对它们存在约束，刚刚它不可能杀我。”
林然：“……”他竟然没想到这点。
丛磊七手八脚才追上来：“什么情况，你们刚刚在和谁说话？现在跑什么，‘躲猫猫’？”
林然疑惑道：“你没听见？”
“没有……你那什么眼神？”
“看不起你的眼神。”
“你他妈——”
“好了，先别吵架，他应该是精神属性不高才听不见的。”林怀真飞快地把游戏规则复述了一遍，然后扯开衣领，看了看先前隐约有些刺痛的锁骨下三寸的位置，“我的标记是雪花，你们呢？”
林然表情不太好看：“雪花。”他连标记都和林怀真一样。
保镖：“月亮。”
“我是花。”丛磊说完一愣，很快哈哈大笑，“花没有反义词！我不会被发现了！”
“快！”他扭头看着保镖，瓮声瓮气道，“把你上个副本获得的那面镜子给我！”
“……可是……”保镖瞳孔晃动。
“可什么可是，你想不想干了？”丛磊破口大骂，“猪脑子！难道你把镜子给了老子，老子能不许你躲在范围内吗？”
“……”保镖抿了嘴唇，忍气吞声地递过去一面黄色铜镜。
……
“估计是个保命的道具。在丛磊手底下当保镖真不容易，连命带尊严都要系在裤腰带上——丛诗怎么会有这么个哥哥。”林怀真摇头叹息。
四人向图书馆3楼的自然科学区移动，林怀真和林然跑得快，很快甩掉了后面两个。
“有空缅怀丛诗，不如反省下自己为什么非到连个保命道具都没有。”林然情绪极差，连嘲讽的口吻都比平时更阴阳怪气。
林怀真笑道：“你不是也没有么。”
两人到了自然科学区，各自找到一本讲气候变迁的书，翻到有下雪相关内容的那几页。书页散发出柔和的荧光，将二人各自笼罩在里面。
三楼很安静，图书馆里的人早在副本开启时就凭空蒸发了。
林怀真看了看他，突然说：“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林然。”
林然面孔一僵。
“你可能很在意基因植入这件事，但我觉得……我们没几个人没被植入过，区别只是植入的片段来源不同，而你被植入的基因来自于我。”林怀真说，“可你还是林然，否则按你的标准，我连人都不是了。”
他身体里被植入过多少基因片段，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回林然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你知道我是你的器官备选库。”
“我是知道，但我们都不在那里了，谁会想用你的器官？”林怀真笑了下，“你问我你是什么，这怎么回答呢……我觉得你就是你啊，硬要形容的话……像我弟弟？”
“……少肉麻，恶心死人了。谁要做你弟弟啊。”
“你年纪是不是比我小？”
“……”
“是不是和我有相似基因？”
“……”
“那不就结了。”林怀真乐了。
丛磊和保镖的脚程慢一些，没多久也来到了自然科学区。保镖整个人是蔫的，找到本画了溯望月变化插图的儿童读物打开，躲进了书页的荧光里。
丛磊则选择了一本《花卉百科》。
没过多久，林怀真收到手机消息，他打开一看，是林然发来的。
[林然：如果这样就能躲开，会不会太简单了？]
确实。
而且那个黑影说的是，“相似的力量能给它‘庇护’”。是“庇护”，不是“掩藏”。
[林怀真：也许还有没说明白的隐藏规则，小心为上。]
[林怀真：而且我总觉得保镖那边的荧光比我们的亮一点。]
儿童读物和气候变迁的书籍，区别在于描述目标的方法是否更简单粗暴。两人猜测直白提到目标词缀的庇护力量会更强，慢慢从书架上抽出几本直白带雪的书装进背包，一边向后退去。
[五分钟已到，怪物将开始行动。]
室温像是骤然降低了几度，一股冰寒的感觉蔓延开来。丛磊低咒了一句，从空调口下方走开，使唤保镖过去给他挡风。
但这明显不是空调风，林怀真和林然心知肚明。
环境的变化，一般预示着危机的靠近。
不多时，楼梯口走来一个黑色的人形影子。它看似闲庭信步，实际每一跨都迈得很大，眨眼的工夫，已经走到了自然科学区。
离楼梯口最近的是林怀真他们这列。
两人心中戒备，又往后挪了挪，躲到书架另一头。
这书架总共三十几公分宽，两个成年男性必须侧着身站才能勉强不让另一端的人看见自己，想要观察怪物走到哪里了根本不可能。他俩对视，相互防备着怪物出现在他们身后。
按照黑影的移动速度，到达这排书架不需要多少时间，也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透视的能力。
突然，两人听见那黑影说了句：“找到你了。”
那声音近在咫尺，听得人虎躯一震。系统同时打出字幕。[找到你了。]
两人没动，视线却在疯狂地扫视四周，企图寻找黑影的踪迹，却听见丛磊那边忽然传来惨烈的叫声：“啊！！！”
不是他们？
林怀真迅速探头一看，藏在三楼另一边的丛磊已经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在他身后，黑影越“走”越快，眼看着那两条伸长的胳膊就要够到丛磊的肩膀。
它步伐大到离谱，几乎像在瞬移，丛磊拼了命地逃跑，却始终和黑影缀着一段不长的距离。而且，他的行动路线暴露了保镖所在，很快，黑影追的人就变成了两个。
“救命！！我跑不快，汪涛你快想想办法！！！”
汪涛是保镖的名字，闻言大叫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你不是有技能吗！”一只黑手已经伸到了丛磊的肩膀旁边，他一边跑一边叫，“砍它试试啊！啊！！！它要抓抓抓到我了——”
保镖从包里摸出一柄□□，转身就是一记劈砍。代表技能发动的白色光线倏地飞了出去，正中黑影。
“嘶……好疼啊。”
黑影身体表面的黑色粘稠物质被打散，很快重组起来。
说是疼，速度却没慢下来，看来等级差距还是很有影响的。
林怀真把头缩了回来，表情有一点严肃：“管制刀具。”
什么人能轻松搞到管制刀具？
“他是丛教授的儿子？”林然冷眼看着吱哇乱叫的丛磊。
“嗯。”
“一窝土匪。”林然冷笑一声。
林怀真不置可否。那边的两人跑过了大半层楼，就要抵达他们这边。眼看着避无可避，林怀真无语地使了个眼色，跟林然一起转身就跑。
“两位！！林姓小哥，留步啊！！”丛磊眼尖地看见了他们，“你们不是傅弛的朋友吗？难道真的要看着我死吗？？？”
“你不是拿着书吗？”林然压低声音向后低吼，“你跑什么啊？”
“我拿着书它还是能找到我啊！！！”丛磊瞠目欲裂，“不是说能藏起来的吗？我不想死！！救命啊——！！！”
没人说过能藏起来，那黑影说的是“庇护”。
而且是由它口中说出来的，不是系统发布的消息，林怀真甚至不知道话语中有几分可信，几分陷阱。这个副本，如果让精神属性不够高的丛磊和保镖单独进来，怕是到死都摸不清该怎么玩。
并不是第一次玩文字游戏，但林怀真这会儿一点找到漏洞的愉悦都没有，本能从黑影的行动中感受到压迫感。
从小接受的训练让他对危机有很灵敏的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三楼是全图书馆藏书数量最多的地方，他跑在最前面，本想跟黑影留在三楼兜圈子，谁曾想，黑影迅速一转身，伸长双臂就要来抓他！
“找到你了。”灿烂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的邀请。
它的手臂似乎能无限延长，这还玩什么躲猫猫！
林怀真脚下一蹬，调头就跑。前方就是楼道口，他犹豫了一瞬，就朝楼下跑去。
二楼有杂志借阅区，这年头已经不流行看杂志了，但科学技术类由于论文发表和学界交流需要，仍有一些国营的杂志社在经营，找到可用书本的可能性很大。
相比四楼的电子阅览室，他觉得还是二楼好一点。
他刚滑下一段楼梯来到转角处，就听身后一声惨叫，接着一道金光照亮了图书馆。
林怀真回头一看，黑影不知是不是玩腻了，竟然已经赶上了丛磊。那粘稠的黑色五指狰狞地张开，直直穿过了书本提供的防护罩，只听“呲啦”一声，丛磊的肩膀上顿时出现了五道狰狞的血痕，皮肉和着衣服一块儿被撕下来。
要不是那面铜镜及时亮起，估计丛磊整条胳膊都要被撕下来。
但这一记阻挡也成功惹怒了怪物，不仅如此，原本光滑的铜镜表面多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缝，眼看着是没用了。
“为什么没能挡住！！！”丛磊从楼道口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来，双眼充血，厉声质问，“不能把我藏起来也保护也做不到吗？不是说书能提供庇佑吗？你们骗我！”
“它是这么说的，你找它去。”林然拉起林怀真就向下跑，“自己听不见怪我们‘谎报军情’？真当自己天王老子。”
林怀真倏然回神，反手抓住林然的手把他往下拖：“我想到了！”
他全力奔跑的时候，林然根本追不上他，速度生生被他带起来，连膝盖都开始打颤。“你知道什么了？”
“相似的力量！”林怀真说，“是相似！不是它本身！”
能庇护“雪花”标记的根本不是“雪”，而是别的东西！
比如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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