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竟敢违背祖训，私闯银霜！”
突然响起的三百六十度混响男低音吓得谢灵蕴打了个激灵。
竹昔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沉默了半晌。
“祖训？是坚守道心的祖训，还是人道仁义的祖训，又或者是天下为公的祖训？”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一般，语气强势，态度凌厉，气势上竟一点都没被回响在整个空间里的男低音压下去。
只是这对话内容让谢灵蕴有些迷茫。
敢情竹昔和这个古怪的雕像认识，还同出一脉？
雕像丝毫不理会竹昔话里的质问，只继续高高在上道：“自然是凌微掌门不得踏入银霜小试的祖训。你身为掌门，不以身作则，如何服众，又如何率领凌微山统领仙门各派？”
谢灵蕴懵了。
凌微……掌门？
若是她没有记错，凌微掌门不就是传闻中的浩宇仙尊？
她震惊地转头看向竹昔，只看到一张冰冷的美人面。他幻化成的女修模样绝美，可是怎么也跟传闻中站在修真界顶端的那位扯不上关系。
竹昔嘲讽一笑：“不来怎么知道先祖设下吸灵阵，吸引试炼弟子于此殒命？”
谢灵蕴瞳孔一震。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果竹昔是凌微山的掌门，这里面的一切又都是凌微山所为，那自己岂不是知道了凌微山的惊天大秘密？！
卧槽我的小命还能保住吗？
“放肆！”
那墙上的“灵宝天尊”显然是没被人这样直白的讽刺过，一句话就被激得勃然大怒。他那玻璃珠似的眼睛动了动，洞内瞬间起了一阵罡风，似有实体般向二人席卷而来！
他们在风中根本站不住脚，立刻被风卷起，向着侧面的墙壁而去。
谢灵蕴感觉自己重重砸在了墙上，虽然有竹昔帮她减缓了一部分力量，却还是震得她头晕眼花。她想要抬手支撑一下身体，惊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动不了了——
他们二人被某种力量固定在了一幅天尊除魔图上！
图上的灵宝天尊手持宝剑，正向着魔物的头上砍去。刚刚他们还没有发现，如今谢灵蕴贴靠在墙壁上，才发觉魔物的颈间有鲜血留下。
图上的魔物是真的被杀死在这里。
不，不是魔物，应该说是这么多年找到这里来的修士们，就是被这个假的“灵宝天尊”以这种方式杀死的。
果然，下一秒她便见图中的灵宝天尊动了，那把剑高高扬起，就要像他们砍下来——
一把泛着雪亮银光的长剑横插入石壁中，拦下了那把剑。
谢灵蕴感觉到一直紧紧揽住自己的那只手松开了。
她转头看过去，却惊闻外面似乎不停有雷声响起，因为寻不到地方而徒劳地轰在高台的洞口，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更加急迫和愤怒。
伴着雷声，她身边亮起一道绚丽的金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等金光缓缓减弱，谢灵蕴睁开眼，便见身旁之人形容开始缓缓变化——
冷艳脸庞的棱角开始变得分明，如长开了般，眉眼间的气势再也无法让人忽视，仿佛一把出了鞘的宝剑，锋芒毕露，艳惊满堂；他的身形缓缓伸长，宽大的黑袍勾勒出他颀长的身材，至简，却也至为高华。
一个金色的“卍”字在他额间旋转，待他变化完成之后缓缓消失，与此同时他身上那股宝剑出鞘般凌厉的气势也逐渐收敛，整个人重新沉寂下来。
仿佛一把历经过世事沧桑，饮尽过无数鲜血的绝世名剑，依然锋利，却把光芒都收敛回自身，不再张扬。
这是真正属于凌微山掌门的风采，属于站在修真界顶端的、浩宇仙尊的风采。
谢灵蕴想起自己在悬崖下初见他时的样子，那时的她就想这人若是睁开眼睛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而今看来，却又不只是风华绝代而已。
她以前不太理解什么叫“一见杨过误终身”。确切地说，是她不信有什么人能见一面就误了别人终身。
而今才知道，不信，是因为她以前见过的人长得还不够好、气质还不够天神！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呆久了，脑子也不清楚了？”容籍一把拽过谢灵蕴，挥剑把墙上的壁画划得稀烂，“我给你脸，称你一声先祖，你还真跟我摆起谱来了？”
谢灵蕴：……
天神哪都好，可惜长了张嘴。
那位灵宝天尊显然就没有容籍这么会，被骂了一顿之后，反反复复只吐出了一句：“孽障，你放肆！”
他在这里待了几百万年，连人都鲜少见到，更别说对骂了，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羞辱回去。“放肆”之后就没了词，只好再次兴起一阵罡风，想要制住这个胆敢挑衅他的后辈。
这次的风显然比之前厉害许多，谢灵蕴简直感觉自己的脸要被刮破了，只好抱紧容籍把脸埋进对方怀里。
这会儿她终于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他以竹昔的形象存在时，只比谢灵蕴高一点点，身材也是普通女修的样子，谢灵蕴抱着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可是这会儿他恢复了成年男子的样子，怀抱变得宽厚许多，腰部也不再柔韧，变得劲瘦有力。
谢灵蕴一边为自己的处境担忧着，一边又忍不住分神感慨：这人身材是真的很不错啊。
瞧这小细腰，虽然两只手就能环抱过来，但是感觉坚韧有力，绝对有八块腹肌！
此时的容籍并不知道有人在他怀里暗暗地揩油，他一手将谢灵蕴护住，一手再次举起长剑，直接一剑破开风流，直直往那灵宝天尊的雕像而去！
“孽障，本尊乃凌微山第三十三代掌门——”
灵宝天尊的话戛然而止。
随着“咔嚓”一声，彩雕像的表面开始裂开，一块块破碎的石块掉落下来。随着石块的脱落，石块后的东西也终于呈现在二人眼前。
他身着一身如雪般璀璨流光的隆重剑袍，双腿盘坐在石像中，双手呈莲花式智慧手印，眼睛的地方直直对着前方。乍一看很容易被人当成普通修士——如果他的整个身躯没有像干尸一样焦黑干瘪，眼部也只剩一个窟窿的话。
“孽障孽障，你喊谁呢？”容籍走回石雕前，一脚踩碎从石雕上敲下来的琉璃眼珠，面无表情道。
“干尸”沉默了。
谢灵蕴观察了一下，感觉危机似乎过去了，有些纠结自己这会儿是不是应该从容籍怀里出来。她才微微一动，就收到了容籍一个“别捣乱”的眼神，遂又重新乖乖窝回容籍怀里。
知道太多秘密是容易被灭口的，要乖一点。
谢灵蕴把头深深埋进容籍怀里，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到。
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听着容籍的心跳声似乎越来越快。
墙里的“干尸”终于出声，拉回了谢灵蕴的注意力：“凌微山能有你这样的后辈，本尊心里到底是高兴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门派的担子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后辈挑起来啊……”威严的男低音中少了高高在上的蛮横，多了几分长者的关怀，话里话外还充满着历经世事的沧桑感，仿佛变了一个人。
容籍似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却并没有接话。
“凌微山到你这代，得有三百多代了吧？”“干尸”也不觉得尴尬，继续柔声道。
容籍这次回了：“三百六十一代。”
“三百六十一代了啊，”“干尸”感慨着，“到我这一辈的时候，才三十三代。那个时候凌微山还只是修真界里一个普普通通的门派，世间妖魔横行，乱象丛生。凌微山以‘光明’为道，怎么可能对疾苦众生袖手旁观？”
他的声音低沉而苍老，有那么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那时妖魔肆虐最为猖狂的地方是东极圣海，我们派出了数千名弟子，却都没有回来。我身为掌门，想要亲率弟子前去，却被弟子们拦住，只好留守山中，改为我的师弟带他们前去。为了帮助他们，我设下吸灵阵，献祭了所有以往抓获的妖魔，为他们保驾护航。而他们也不负众望，成功剿灭了东极圣海的妖魔，奠定了我凌微成为修真界首脑的地位。”
“这就是这个吸灵阵的由来。”
容籍狭长的眼眸微动，似是好奇：“原来如此，那这个吸灵阵又缘何延续至今呢？”
谢灵蕴感觉到容籍的身体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越绷越紧，猜想他可能没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干尸”却以为容籍被他的故事感染到，还萌生出了一种给后代讲当年故事的感觉，毕竟是凌微山的人，听了这些由来不得感谢他们这些先祖的付出？
“你现在也知道，被推上仙门第一这个位置并不好做，不管哪里出了事，各界都可以理所当然地寻求你的帮助。因为你强，所以你责任就大，你帮了属于应该，没帮便是失德。可凌微山也只是一个普通门派发展起来的，那禁得住如此折腾？我不仅失去了很多得力弟子，还眼睁睁看着我凌微山的财产流入他人口袋。眼看凌微气数将近，为了不辜负先祖们的厚望，我便再次用到了吸灵阵。”
“只是这次献祭的不是妖魔，而是修士，对吗？”容籍淡淡问道。
“没错！”“干尸”得意地回答，“他们又来找凌微山帮他们除魔，他们自己的人却躲在凌微山蹭吃蹭喝，我索性把他们都献祭了，用他们的灵体去供养凌微山的气运，再把这笔账算到魔修们头上，你看，这多好啊！”
他的语气仿佛一个在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可惜没人出声应和他，他倒也不气馁，继续喋喋不休道：“从那以后凌微的气运越来越好，可惜我这心底总是不踏实，怕有人发现。到底是我那师弟聪明，他提出我们可以开放祖上传下来的银霜秘境，把吸灵阵设在秘境中，吸引修士自己来滋养凌微山。”
“凌微山依然作为仙门第一庇佑着灵隐大陆，那么每年牺牲几个年轻修士供养凌微山不是应该的？”“干尸”的声音缓缓平静，最后理直气壮地道。
“应该的？”
容籍终于睁眼看向对方，语气冰冷道：“既然你如此理直气壮，为什么要立下凌微山掌门不得踏入银霜秘境的规矩？”
“为什么凌微山所有典籍都没提到过第三十三代掌门有什么师弟？”
“凌微山的第三十三代掌门名讳温时，牌位供奉于圣祖堂中，死于门内的一场□□，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是你吗？”
原本他的诘问让“干尸”沉默了，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却突然激动起来：“是我！我是温时！我就是第三十三代掌门！”
“醒醒吧温鸣，”容籍无情道，“你不是温时，而是杀了自己孪生哥哥、温时的亲弟弟温鸣！”
“温鸣，你弑杀亲兄、肆意献祭生灵，实为我凌微之耻。先辈们被你迷局所惑，不曾踏足银霜秘境，放任你逍遥至今。而今我既已了解你所犯恶事，我容籍，便以凌微山第三百六十一代掌门的身份，为凌微山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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