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阵阵,雨是半点也不见落下。
何牧之在静静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让他明白,这看似束手无策的局面已然打破了。
当敖以游刚踏入云层上空时,天色瞬间又变了,浠沥沥的小雨已经从云层里洒了下来。
何牧之隔着老远便作了一揖,敖以游从空中落下,扫视了四周一圈,冲着何牧之抱拳示意。
“上次一别,不料几日又得以见先生,也算是件喜事了!”敖以游笑着道。
何牧之微微点头,脸上也挂着笑意,淅淅沥沥的小雨总算是落了下来,这祈雨也算是能够得以完成了。
“敖兄,不若待此间事了,容我好好接待一番。”
“也好!”敖以游瞥了眼云层,轻笑道:“不过,这宴请倒是得换个地方。”
“上次承蒙先生不厌,讨了杯茶水喝,这次理应去我府中了。”
何牧之刚想推脱,但敖以游却爽朗大笑起来:“就这么定了!府中已经备好酒菜,待我为先生布雨。”
一番话堵住了何牧之的推脱之词,何牧之也只能苦笑了两下,然后拱拱手表示谢意。
敖以游真身一显,一条青色真龙在乌云层中若隐若现,龙吟阵阵,整片大地上猛然间就被充沛的水汽所覆盖。
“恩谢龙王爷爷!”
“谢天爷爷!”
村民连连跪拜,场面一时之间混乱起来,何牧之提起的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这明禾县城数以万计的百姓,总算是能够熬过这个旱春了。
“恩谢县令大人!”
“恩谢县令大人!”
先是杂乱的拜谢,紧接着像是有组织一般,全都跪伏在了地上,一齐磕谢起来。
何牧之连忙走了过去,先是扶起领头的老汉,接着一一扶起了百姓,雨水滴在了何牧之的衣衫上,并非是刺骨的凉意,反倒更像是新生。
“诸位且先回吧,这雨势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莫要淋着雨伤了风。”
“大些好,大些好啊,正好冲刷掉那些肮脏,洗涤一下大地。”何牧之呢喃自语道。
“恩谢大人!”
众人再跪谢,然后才在何牧之的一再强调下撤回了城内。
敖以游眨眼间便从云层又落了下来,点头道:“布雨已完,先生,城内落雨两寸,城外落雨四寸,接连三日,这干旱之情定当缓解。”
“谢过敖兄。”何牧之一抬手,眼中颇为感慨:“皆言这春雨贵如油,现如今,怕是一场春雨值十万百姓的性命啊!”
“此间事已了,先生且随我去吃酒吧。”潮河龙王轻笑了声,倒是没有接话茬。
“也好,不过倒是要麻烦敖兄带上我这两位学生了。”
“学生?”
敖以游顺着何牧之的目光看了过去,王小幺到还算是正常,但一只尚未启智的小狐狸忍不住让敖以游皱起了眉头。
“先生,这赤狐?”
“然也。”何牧之笑了笑。
敖以游先是一楞,然后洒然笑了笑,右袖凌空一挥:“先生有教无类,今日这顿酒,必不可少饮了!”
何牧之也爽朗的大笑起来:“今日定与敖兄一同饮个痛快!”
“好!先生请!”
“请!”
“昂吼……”
一道龙形流光裹挟着何牧之、王小幺与赤狐,刹那间刺破云层,耳际只余留好似雷音余韵的龙吟声。
直到四人走了一会,这天际滚滚的回荡声才弱了下来,厚厚的云层也暂缓了些,连绵不绝的细雨也变得稀疏起来。
“师父……”
无定和尚也迷糊的睁开了双眼,何牧之刚刚渡的那一束浩然正气也消弭了,沙弥这才小心的扶着他回城内。
……
耳边狂风呼啸而过,只眨烟间面前场景就变了颜色,何牧之脚底下稳了稳,开始打量起来四周。
敖以游并非直接将众人带回了龙宫,反倒是在江边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庙宇,何牧之忍不住凝聚一团浩然之气附着在双目上。
一道道或筷子粗或发丝细的浅灰色气息从这些上香的信徒们头顶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纠缠凝结形成了一大束光团。
“这,莫非是敖兄的泥身庙宇?”
“是极。”敖以游歉意的笑了笑,“先生莫怪,此处正在酝酿龙门,所以不能用法力干扰。”
“龙门?”何牧之顿时来了兴致。
“敖兄,我观奇书怪谈中所言,这世间万物皆可跃龙门,不知道这龙门究竟如何?”
敖以游面露难色但是很快便收敛起来,笑道:“小事耳,既然先生有此兴致,那便与我前去一观。”
何牧之与敖以游边说边走,带着王小幺与赤狐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悬崖边。
“此处便是龙门所在。”敖以游停下脚步笑道。
何牧之有些傻眼,面前这景象与他想象中的龙门截然相反。
荒芜的土地上像是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一条湍急的河流咆哮着冲刷着壁崖,就像是一条宽大的白布挂在了上面。
底部的山是黑色的,就像是一道玄关硬生生遏制住了势若脱缰野马的水势,声音震耳欲聋,雷鸣之音不绝于耳。
何牧之伸头向着下方往了去,幽暗深邃的潭低不断被瀑布击打起浪花,浊浪层层翻滚,更深处蕴育着漩涡。
“先生再看!”
敖以游,右手变成了龙爪,在空中轻轻一撕,像是揭开了一层幕布。
何牧之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刚刚所见的一切又全都变了风景。
赤狐不断挥舞着爪子似乎有些跃跃欲试起来,王小幺则是被眼前浩大的场景所震撼住了。
数以万计、十万计的鲤鱼在碧浪中翻滚涌动着,瀑布上湍急的水流击起湖面上的浪花,一群群鲤鱼在浪花尖上不断的飞腾着。
更有甚着,逆流而上,顺着瀑布飞泄下来的路径,硬生生凭借着自身的游动,顶到了半山腰。
“当,当真是伟力!”何牧之感叹道。
这是生命的伟力,亦是渺小的伟大。
龙门是被云层所包裹的,厚重沉朴的纹路若隐若现,何牧之看的真切,悬崖最顶端已经有一条金尾鲤鱼顶着水流游了上来。
那龙门似也感应到了,云层稍稍散了些。
那一尾金鲤猛的一甩尾,身子在悬崖上骤然弹跳了起来,阳光的照射下,全身的鳞片都冒着金色的光辉,那龙门轻轻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次、两次、八|九十次。
那金鲤一次次的纵身跳跃,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龙门就在那里,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到门内的一丝景象了。
无数次的冲撞,使得它的身躯上布满了伤痕,原先那一身好看的金鳞已经剥落了一多半,裸露在外的鱼肉隐隐能看见骨刺。
“唉!走吧,敖兄。”
何牧之不愿在此多待了,他生性中的仁和使他难以面对如此揪心的一幕,但是他明白,他并不能助它跃过这道龙门。
仅仅只是观了一会,何牧之就大概明白了这龙门的原理。
在生物一次又一次的跳跃撞击中,也是龙门一次又一次的打熬挑战者自身,不断的磨砺,才能够让它们真正的蜕去凡胎,成为一条纵横云间的真龙。
“也好,府中酒宴早就摆好,就等先生一品了。”
一行四人从这龙门口又离开,匆匆赶向了潮河水君的府邸中。
这水底之中可以说是好不热闹,鱼虾蟹蚌各类水精水怪纷纷涌现在众人面前。
王小幺本就是儿童年纪,骤然见这么一幕,惊讶的已经合不拢嘴了。
赤狐倒是有些可爱,两只小爪子捂住眼睛,可怜兮兮的趴在王小幺的头顶,从它刚刚下水时抗拒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个小家伙的弱点居然是怕水。
“大人、何先生,里边请!”
龟丞相推开水过来,连忙迎着众人进了去,迎接的穿着白色纱服的蚌娘在翩翩起舞。
不断“咕嘟”着升腾而起的水泡更是给了众人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何牧之入席盘腿而坐,王小幺跟赤狐各自安排了一张稍小的桌子,
侍女接二连三的将早先准备的菜肴端了上来,敖以游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上次与先生一别,倒是有许多道理未曾向先生讨教。”
“敖兄,但说无妨。”
敖以游挥了挥手,四周侍奉的人退了下去,小赤狐与王小幺真在埋头对付桌面上的菜肴。
“好与恶,如何区分?”敖以游有些纠结的拽了拽下颌的胡须:“换而言之,好龙与恶龙,先是又有和见解呢?”
何牧之楞了楞,缓缓开口道:“所谓好,那便是人人称颂、香火鼎盛了;所谓坏,那便是只顾一己私欲,枉待百姓之流。”
“龙可为恶可为善?”
“万物皆有灵性,凡有灵性者,生来便善。”何牧之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
敖以游端着酒杯,心情发杂的想了起来。
“功过可否相抵?”
“功便是功,过便是过,万物无外乎理法。”
两人不知为何竟然喝起了闷酒来,也不言语,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先生,再过月余,便是我渡劫之日,不知道先生可有法子教我?”
何牧之自斟自酌了一杯佳酿,这才缓缓道:“我助敖兄一臂之力。”
“好!好!好!”
敖以游笑着脸,连连推荐着桌上的菜肴。
“诶,对了,敖兄,不知道先你一布雨前便逃走的那条白龙,是什么跟脚?”
“那条小白龙据说后台不小,所以你莫要主动的去撕破脸皮,若是有机会,我倒是可以替你好好教训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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