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舍我其谁

    三日之后,敖以游一身风尘落入了府中,何牧之将神魂敛入体内,与它打了个招呼。

    龙族本就稀少,白龙水君又并非是那些无跟脚之辈,在敖以游的术法神通下再加上有心之人的帮助,硬生生顺着潮河一路杀向了东海。

    数万河川三日之类,喋血漂泊。

    何牧之见面前的敖以游满身未散的血气,双眸微微一启,冲天的煞气硬是让他双目刺痛,不得不微闭着眼。

    兴许是龙族蛰伏太久了,以至于让这方土地上的人、妖精怪之类都忘了昔日龙族的桀骜与跋扈。

    “这几日劳烦先生了。”

    “些许小事罢了。”何牧之连连摆手,思衬了片刻又开口轻声道:“不过那土地倒是又来了一遭,见你未在,又回了去。”

    敖以游竖立的紫金色双眸一凝,脸上猛地展出三分怒色,漫天的血煞之气如同凝固一般涌动起来。

    “哼!阴司真该是好好整顿整顿了!”

    “这地府自从府君隐匿,瞬间乱成了一团,想是从前,这土地怕是早就被削了神魂,斩了灵智了。”

    敖以游不自在的轻摇了摇头,接着道:“一路屠尽妖气不正者,但是始终觉得不是正主,只怕是风雨飘摇之时日了。”

    何牧之也轻点了点头,这三日内他也有些感应了,区区一段潮河中,每日居然都有启智的精怪出现,虽说只是实力弱小的蚌精、鱼精但是这代表了大周的国运已经镇压不住了。

    一想到这,何牧之就感觉胸口炙热,那天菜市口斩首时,虚空中信手接过的沾着血的半截黄纸,似乎在提醒他迟早要去这儿走一遭。

    “大厦将倾,亦有匡正之奇雄。”何牧之郑重道。

    敖以游点了点头,一身常服已经变得整洁如新:“这京城,我看迟早是要走一遭的。”

    “不如同去?”

    “甚好。”

    两人聊了许久,小赤狐这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先是拱着前肢向敖以游拜了拜,接着欢快的跳向了何牧之的怀中。

    白龙之身早已化为了水泽之气向着东海方向远遁,龙骨皎洁如玉石沉在了潮河最深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何牧之带着练完剑的王小幺,又抱着小赤狐准备离去了。

    三人虽说皆能避水,但是一直在这潮河底总归有些不自在,恰好潮河水君归来,也是时日告辞了。

    “敖兄可求大道乎?”何牧之扭头突然发问道。

    “何为大道?”

    “心之所向,皆为大道。”

    敖以游脸色一楞,然后猛的正了神,一双紫金色的竖瞳流露出丝丝电纹,过了许久,这潮河水面猛地荡漾起来。

    敖以游双手抱拳,轻声问道:“先生之大道,在于何方?”

    何牧之揉了揉赤狐头顶的卷毛,轻叹道:“我的大道,在于万民啊。”

    敖以游长舒了口气,屏息凝神,一身龙气裹挟着水泽之气:“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厚,万物不得不昌,大道也!”

    何牧之笑了笑,大声恭贺道:“善!”

    只此一瞬间,满身沾染的血煞之气顿时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周身荡漾着最纯净的龙气,前几日如开闸般猛泄的水泽之气这时也顿生了出来。

    “受教了!”看着已然远去的何牧之,从感悟中回过神来的敖以游这才抱着拳,诚恳道。

    ……

    一晃之间,何牧之已经带着小赤狐跟王小幺回到了青禾县,城内依旧飘着毛毛细雨,城外的田埂里是戴着斗笠的农民,正伏着背侍弄着庄稼。

    “先生,我听人说,京城里虎狼环伺,咱们要不还是不去了吧。”王小幺犹犹豫豫的从嘴里吐出了句话。

    何牧之站在城楼上,看着青黄色的田野,意味深长道:“你怕了?”

    “我不是怕。”王小幺不服气的咬住了腮帮,小心的偷瞄了何牧之一眼:“先生是要有大作为的,潜龙之身岂能入垂危之地?”

    “你修了敛剑诀了吗?”何牧之突然发问道。

    王小幺有些摸不着头脑,楞了下神然后有些沮丧道:“学了,但是始终不得入门诀窍。”

    何牧之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你可知为何?”

    “请先生教我!”

    何牧之轻吐一口浊气,右手虚空频频点过,这城墙虽矮小,但是何牧之的身形却显得极其伟岸高大。

    “你看这周遭万物,皆是活一口气。”

    “这气,是血勇,是抗争,是无畏。”

    “野草自顽石缝隙中艰难生长,禾苗于干涸中依旧向上,这些,都是生命的伟力。”

    何牧之顿了顿,语重心长的看着王小幺:“人亦是如此。”

    “敛剑诀行的便是一个敛字,它将你的血勇、抗争、不屈、无畏,全都敛藏在心中,而在有朝一日,一时迸发而出,方能一击山崩地裂。”

    “我虽不懂习武,但我读书多年,文武之道,亦是相通、相同。”

    王小幺看了看何牧之,咬着牙龈,低声道:“先生,我并非是怕了,冬虫不蛰伏又岂能在春日里放声?”

    何牧之听这反驳的话语反倒是满意的笑了起来,一只手抚着王小幺的头顶,轻笑起来:“痴儿。”

    “坐,我与你说说往事。”

    何牧之在身边拍了拍手,也不顾灰尘便直接坐在了城墙边上,王小幺也跟着坐了下来,只不过嘴角依旧倔强的抿着,小赤狐在一旁蹦蹦跳跳,对于刚启智的它而言,玩耍变得更有诱惑力。

    “我三岁启蒙,五岁读书,自此已经约莫二十年了。”何牧之突然扭头问道:“你觉得先生是个完人吗?”

    “是!”王小幺用力的点着头。

    何牧之轻摇着头嘴角挂着笑:“我启智以来,有过散慢、懈怠、懒惰之心,甚至还因未曾温习课业,欺骗过我的先生。”

    “所以我也算不上完人。”何牧之笃定道。

    “先生还算不得完人吗?”王小幺不解的看向何牧之。

    “算不得。”

    何牧之悠悠的开口:“自我读书起,心中杂念顿生,时常有猛虎潜饲与心底,但是我用书籍构造起了一道院墙,将这头猛虎隔绝在了心底最深处。”

    “习武也一样,你心有猛虎,习武是与它博弈,是限制乃至控制,可你如今却将心头的猛虎饿死了,又怎么能习好武艺呢?”

    “可若是心饲恶虎,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猛虎出闸为祸一方?”何牧之淡然道:“那你还修什么剑仙?”

    “困兽囚与心,以念化为剑,磨砺十朝,也就能明鉴本心了。”

    王小幺郑重的点了点头,右手搭在了腰上小了一圈的长剑上。

    “先生,那我与你一同前去京城!”王小幺一手按住剑,神采奕奕的看着远方:“先生欲平天下,学生自当鞍马前后!”

    “平天下?”何牧之轻笑了起来:“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何其难也!”

    “先生可是泄气了?”王小幺板着脸激将道。

    何牧之大笑乐声,捏了捏他的脸,一口浩然正气自口中吐出:“今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

    ……

    细雨洒在了何牧之身侧,如同一道无形之膜将这雨水分隔开,一点湿气也沾不到衣物。

    “走,去京城!”

    何牧之心头通畅,当即便准备赶路,遥遥看向县衙方向,腰间拴着的大印化作一道青光飞逝而去,县衙中沾满灰尘显得破旧的石兽也睁开了双眸,穿过空间与何牧之相视。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一处公堂虽小,但也并非什么人都能坐上一坐的,这石兽可不是死物,它本责就是监管不公。

    何牧之作揖三下,朗声道:“这青禾县,便拜托了。”

    天地间自有无声的低吟,何牧之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拉着王小幺从城墙一跃落地,小赤狐依旧盘在王小幺的头顶,一行三人轻身上路。

    春雷阵阵,小雨变得更加细密了。

    头顶一处彩云连绵不断,像是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空摇曳起来,何牧之一时竟看的有些出身。

    雷声如同巨鼓骤响,万马奔腾声在高空涌了过来,一条青色龙爪正在这彩云中浮现翻滚。

    似是搏斗,又像是抗争,那紫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劈向了云层,四周逸散的细细密密的电网不断发出“啪啦”的炸裂声。

    “哞…吼……”

    龙吟声越来越大,雷电也越来越密集,那光束隐隐有两人合抱粗细,直直劈向了虚空之中。

    “这是敖兄在渡劫啊!”何牧之心中嘀咕道。

    大风起了来,雨势变得虽小却连绵,何牧之也停下步伐仰着头静静的等候着。

    胸口那张沾着血的黄纸又发着烫,何牧之伸手入怀安抚了下,这才重新回过视线。

    偌大的龙身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便是坚硬无比的龙鳞已经被劈的七零八碎,青色的表皮大块的成了焦炭。

    原先的肉|体似乎变得更加脆弱,雷声如雨打般落了下来。

    “咔…咔…”

    按理来讲,如此大的雷声,本不应听见这么细小的声音,但是却偏偏听见了。

    这是新生的力量,何牧之竭力的睁大眼睛,一道细小的缝隙从敖以游的头部正中裂开来。

    一道幼小的龙影从中费力的挣扎着想要出来,虚幻的彩云不断的遮掩着,潮河的水泽之气源源不断的向着天空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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