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出阵眼的位置了！”
孟鲤掀开帐篷，手中捧着个很像司南的法器，
“我是不是，”兴奋无比的阵法师后知后觉感受到现场气氛很不对，说着说着悄悄又把帘子放下，“呃，醒得不太凑巧？”
苏小满：！！！！
不，你来得可太巧了！
“关于法阵，我忽然有了些新想法想和你探讨探讨。”苏小满求生欲十足，立马钻进帐篷里遁了。
逃避可耻——
但有用。
……
陆斩风眯眼，目光锁在那只狐狸脸上逐渐烦躁。
他说：“离有主的雌性远一点。”
这句话说得很直白，隐隐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儿。
但傻白甜狐狸愣是没听出来。
“啊？”柳三宝先是震惊忽然失效的直觉，感受到令狐战栗的威压又是一喜，紧接着又是一丧。“……哦，好的前辈。”
他颓丧地走进帐篷，心想，血脉低劣的天狐果然得不到大妖前辈的心。
呜，眼泪就要憋不住辽。
陆斩风当然没把这只毛都没长齐的公狐狸放在心上，踩着水涡瞧了半天。
漫不经心笑了一声。
忽然出现的绿环再次提醒他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契约。
传说中，越是契合的道侣，越能叫彼此得益。这其中益处就包括双修时阴阳交融的灵气。
迎面而来的风乱糟糟的。
陆斩风啧声，倒真是被孟章那个蠢东西念叨多了。
一个幼崽而已，算得什么道侣？
他心念一动，那一点相融的本源灵气悬在白绒绒的爪子上，倒真有几分翡翠镯子的样子。
……
半个时辰后，苏小满蹑手蹑脚回到火堆边。
怂包柳三宝不知所踪，只剩下他一只猫窝在火堆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呼——
混过去了！
深夜里的百罪山很冷。
苏小满盘膝坐下，抱起睡着的猫咪充当暖手宝，撑起下巴勉力睁眼。
“……”
殊不知陆斩风根本没睡。
小老虎揣手手坐定，凝视着这个睁眼也能打盹的人类幼崽。
半晌，绑着绿环的白爪爪轻轻在她额头拍了一下。
小小惩戒。
他想，人类幼崽当然不能老惯着。
*
出山的路比想象中更容易。
隐在万仞峭壁下的却是一江灵气氤氲的湖水，连家中有矿的柳三宝都不禁感慨，这里的灵气密度甚至能抵得上千年前的茸洲。
由孟鲤提供的灵舟行驶在平静的湖面上，连书中描述的飓风都没有遇上。
苏小满觑一眼女主角忽然有种抱上大腿的不真实感。
远远看去灵湖中有一座不大的孤岛。
孤岛中心平坦广袤，有一座以芥子术法架起的广场，专容新弟子歇脚与测灵。
整个广场颇有古罗马斗兽场风范，世俗界帝王才能使用的上品汉白玉在这里只不过垫脚的石板。古朴的阵纹内敛低调，花团锦簇之下白花花的灵石差点闪瞎人眼。
甭管修真界现在有多落魄，排场一定不能少。
广场上人潮涌动，灵鹤翩然。
细看之下，那竟是以特殊的符纸化作的全自动载人鹤。苏小满走下灵舟，跟着孟鲤他们坐上烧钱的纸鹤还有点不太真实。
这感觉一个字，爽。
孟鲤和柳三宝一溜烟飞没影了。
经她控制下的纸鹤飞得并不高，离地最多一米。速度却堪比小汽车，还有防风的法阵保证乘客妆容发型纹丝不乱。
苏小满抱着睡觉的白猫喟叹一声，连高天莲云上的特权阶级都变得顺眼了起来。不愧是修真界的顶梁柱们，大佬们大气大气。
殊不知坐在上首大气的掌门们，正端着仙茶你来我往婊个不停。
“归藏今年又没派人来？”
哦豁。
相熟的长老彼此对视一眼，这是点名批评了。
宗门高管趁机呷了一口仙茶，连语气都很有几分仙茶范儿：“虽说你们上三宗同气连枝，但归藏派毕竟特殊些。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宗门，傲气一点也没什么。”
“大衍掌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被点名的大衍剑宗新任掌门没来得及说话，先听门中三长老怒拍案几，“多少次了，多少次了！我大衍举办的盛会，还能污了他们上古流传下来的仙气不成？”
受气包掌门揩了揩冷汗，弱声道：“……归藏新到的消息，说他们长陵道君正在世俗游历，若能得空会顺便过来一趟。”
三长老一肚子气：“顺便？呵，顺便还放走了盘踞霍山的凶兽！？”
想他那小徒弟驻扎霍山三年有余，就差活捉那只腓腓送给他当寿诞贺仪。
谁能想到，临门一脚却被归藏的人摘了桃子。
“归藏以御兽之术开山立派，由来亦有万年之久。”和事佬乐悠悠火上浇油，“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的。”
“在坐诸位岂有不知？灵气枯竭与那等子妖魔绝对脱不了干系！”大衍三长老冷哼，“谁知道他归藏是不是包藏异族，另有祸心。”
……
这种话谁也不敢接。
修真界闻名遐迩的当世大能们喝茶的喝茶，打坐的打坐，交流心得的交流心得。只当集体耳背没听见。
*
看山跑死马，等苏小满一行抵达祭坛中心时测灵仪式已经过半。好巧不巧，上头测完灵根捧着腰牌的正是那位直男癌太子李煦。
广场中心设有两座小祭坛，阵纹如水一般自专供测灵的法器脚下铺开。只是察觉不到一点灵气，跟坏了似的。
而备选席东面高高立着一张金光闪闪的提名榜，这便是今次入选大衍剑宗、逍遥岛和归藏派这上三宗的新弟子。西面遥悬一张银榜，这里则收录着与那三大宗门稍次一筹的其他小宗派弟子。
英才榜上人才济济。
备选席上手握腰牌的准内门弟子至今已有十数位，直逼千年前上三宗联手招徒。
先不说血脉独到的孟鲤与柳三宝，一个纯水灵根，一个纯木灵根。
就连直男癌太子都是优质的土木双灵根的人才。
很符合他的人设。
又土又木:)
苏小满缀在未测灵的队伍后头，朝手捧腰牌的孟鲤眨眨眼。
却听骤然庭前一肃。
传说中代表天道意志的周天钟鼓缓缓敲足七下。
苏小满眺目远望，哦，祭坛中心迎接仙音的正是我们的龙傲天男主——风息。
半空中那颗小小的水晶球紫到发黑，万里无云的苍穹竟眨眼间泛起红霞。
祥瑞降世！
云雾中喝茶打嘴炮的掌门长老们彼此对视一眼，惊喜溢于言表。当即指挥着弟子把人团团围住，叭叭介绍来他们的优势长处，颇有几分传销的味道。
不起眼小跟班骤然成了香饽饽。
柳三宝隔壁的太子李煦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咬碎。
另一头苏小满走上前去，一手搭在水晶球上，按照先前仙长的指引调动丹田中的灵气。
位面之子珠玉在前，这会儿测出个什么大伙儿都不稀奇。
瞧，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都开始心不在焉了。
不过她心态很好。
修仙嘛，主要是重在参与。
手掌下那颗跑马灯似的非主流水晶球竟没有一丝反应。
仿佛坏了一样安静。
？
她体内的灵气都是假的吗？
苏小满不信邪，皱眉加大输灵力度。
手底下水晶球仍然如水一般透明，什么霞光大炽，什么铿锵之音都不存在的。
甚至可能是因为她力度过大，罕见地出现了几条细小的裂隙。
苏小满：……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倒霉到测灵根“恰好”撞上豆腐渣工程吧？
苏小满悄悄骂了几声脏话，缩回手只当自己没来过，若无其事转头就走。
别看我。
别看我。
实在不行就把她当个屁放了吧。
“——且慢！”
苏小满生生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吓得没敢动。
肩头打盹的小猫骤然惊醒，起床气很足，叛逆地爬上老母亲的头顶，被她眼疾手快掐着后脖颈子搂到怀里。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
那么一小点裂纹，都是可控范围内的损耗。大家都是讲理的人，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但事事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主持测灵的男修掌心一旋，悬在祭坛前那颗金贵的水晶球瞬时四分五裂，眨眼间在风中消解，渣渣都没留下。
云雾中坐镇的大佬们一阵哗然，唰唰唰七八个传讯符绕着男修打转。
……
…………
完犊子。
身无分文的苏小满努力保持微笑，转头道：“这玩意儿应该轮不着我来赔吧？”
“师妹说笑了。”
测灵修士那一副波澜不惊的冰山脸瞬间笑成了菊花，吓得苏小满浑身一机灵。
赔钱而已，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以师妹之天赋，下等法器确实辱没了些。”他捧着掌门传来的上品测灵仪，好声好气，就差没叫上一声小祖宗，“还请再测一次。”
这种能把测灵球撑破的天才，他们大衍剑宗一定要抢回去！
苏小满一边安抚闹脾气的小猫咪，一边战战兢兢把手搭了上去。
这种排面她一个低魔低武穿来的乡巴佬真没见过。
或许是这里生人气息驳杂。
猫大佬脾气很大，一下子从她怀里蹿上肩膀，尾巴不慎从仪表上一晃而过。但谁也没有注意到祭坛灵气一荡，充作摆设的祭神法阵一刹明暗。
“木属性天灵根，灵气亲和度趋近于满分。”测灵修士皱着眉读来仪表上的结果，这根骨虽不错，却也没有逆天到哪里。
难道真是测灵球坏了？
但谁能料到，下一刻周天钟鼓乍响。
竟足足敲响七七四十九下！
渺远的仙音似有若无。
满座哗然。
苏小满脑袋同样发晕，甚至想冲上去问一问大钟是不是睡昏头了？
按照书中所说，偶有大功德者转世，或对未来有重大影响的人开启祭坛，这代表一部分天道规则化身的钟磬才会响上一响。
先前引来霞光瑞相的位面之子风息亦不过敲过七下。
上头的老家伙又坐不住了，十几个传讯泡泡团团围住祭坛上尚显稚嫩的小姑娘。
抢人大战一触即发。
苏小满：！！！
我居然体验了一把被清北哄抢的传奇人生？
男修却不知为何面色难看，捧着测灵仪再三查看。终于，艰难宣布：“恭喜师妹，你也是万年难得的……混元道体。”
说起这个混元道体，来头可就大了。
修仙证道最终目标左不过得证混元，脱凡入圣。
混元混元，以大道为名的体质哪能差了去？
来往世俗界的番邦人曾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若以罗马比仙途，那么混元道体便是天生住在罗马，甫一出生半只脚就已经踏进了仙域。
但这也都是传说中的定律了。
仙神作古，道统断绝。
传说中的体质又岂是如今这样一个资源匮乏、灵气衰竭的修真界供得起的？用人话就是，财政常年赤字的各大宗门养不起又氪又肝的SSR。
测灵修士话音刚落，先前停留在她身前的消息泡泡，便真如泡沫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全消失了。
就跟躲瘟神似的，生怕慢了一步被她选中。
苏小满：淦！
你们修真界可真现实:)
“……”
这主持测灵仪式的男修乃大衍剑宗真传弟子，平素见多识广。实在没见过如此尴尬的局面，绞尽脑汁安慰一句：“混元道体在如今却也并非没有修行之道。”
“道友若能寻得混沌真灵淬体，便是以寻常心法入道，亦可大道亨通。”
苏·乡巴佬·小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怎么合起来它就不像大白话了呢？
混沌真灵——
懂行的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冷气，嚯，这可又是传说中才有的灵气。
备选席上太子李煦摇着扇子，差点没笑出声：“这混沌真灵来头可不小，听说只有天地初开、清浊未分时，偶然诞生的混沌之地方能孕育。”
“又一说天道生混沌，混沌育万物。所谓混沌真灵，便是世间万灵之源。”
“这样奇妙的灵气，岂是说寻就寻的？”像模像样科普完，他把那扇骨一敲，语气就跟大夫宣告没救了似的。
同席的弟子亦是一阵唏嘘。
你说说，好端端的漂亮师妹怎就如此时运不济？
还在沮丧大妖前辈的柳三宝陡然炸毛：“你说找不到就找不到？当今隐世不出的——”
“柳三宝！”孟鲤低喝。
这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隐世部族能拿到人修地盘上说吗？
“最趋近于神的灵根又如何，左不过是个漂亮花瓶。”
李煦扯了扯嘴角，轻飘飘扫了一眼内讧的孟柳姐弟。瞧见大宗门纷纷收回橄榄枝，更是胜券在握一般轻松笑了：“中看不中用哟。”
没有师门庇佑的散修，她苏氏又算个什么东西。
“中看不中用？”
孟鲤呵一声，目光下移：“是在形容你这种银样镴枪头？”
“……”
*
连备选区的天才们都在议论，拥有这灵根是多么时运不济。
一时间众人看向苏小满的目光嫉妒又怜悯。
这可真是位出生在罗马，又不幸困在罗马的可怜人啊。
可怜人苏小满根本分不出心神对付不相干的事，抱着炸毛的白猫一个头两个大。
有一说一，其实毛炸了手感更好。
苏小满没管住揩油的小手，顺便rua了十来下。
白猫想着事，连她无聊的撩拨都没阻止。
细细想来，这里头的确有古怪。
即使这个人类同他定契，经由他的精血锻体，也不该产生这种特殊的混元道体。
毕竟连他本人也只是耳闻过。
上古一脉争吵不迭，亦曾有人放言这种体质绝无存在的可能。
难道是有意为之的阴谋？
陆斩风歪头一看，这个阴谋本人抓着他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呼噜毛，生生给揉得炸成一团。
并且她还胆大包天地往他头上扎小揪。
扎就算了。
还偏要搞俩个。
小白虎不自然地抖抖而耳朵。
没什么动作，语气却凶巴巴的：“解开。”
“解解解。”苏小满手搭在他脊背上，一边摸一边嘀咕：“明明挺好看的，非常对称。”
“凶个什么劲儿。”
陆斩风：“……”
这个人类惯会扮无辜耍赖。
若真是有意接近，以她的性子倒无可能装得如此……嗯，巧夺天工。
至于混元真灵。
他嗤了声，眯眼打呵欠。
现今修真界是越发不济。
那等下品污浊之气也敢拿来炫耀，什么混沌真灵能有他的灵核效果好？
真计较起来，这种特殊体质能回到他的出生之地修炼当是最好。
其他由他人炼化过的外物，终归落了下乘。
广场上更是窃窃私语不停，满怀恶意的揣测一一飘入他耳中。
“若没有那什么真灵淬体，岂不是一辈子不能引气入体？形如废物？”
“就上头那位来头可不小，喏，祁阳苏氏的大小姐。听说从前痴了整整十六年，近来有赖祖宗保佑，请仙人入梦指点，这才将将开启灵窍。”说话这女修双手一摊，语气隐隐有些窃喜，“却不想，又摊上这种麻烦体质。”
搭腔的男修飘飘然：“大小姐？一个废物罢了，这种凡人女子我等是绝不可能要的。不过，若是能搭上半个祁阳充作嫁妆，勉强可以迎作妾室。”
陆斩风闭眼啧了声：“聒噪。”
禁咒无声地降落在那几个修士头上，他们那些长舌人指着自己，焦急地像旁边的人示意，但无论怎么张嘴呐喊都发出不一点声音。
那位口出狂言的男修竟当场昏厥抽搐。
眨眼间丑态毕现，更有甚者当场跪地朝祭坛方向磕起响头。
对号入座苏小满：“……？”
嗯？
我说什么了就聒噪？就你喵的离谱。
近来苏小满rua猫技巧日渐娴熟。
特别是这种精通十八种川剧变脸的精神小猫，更要找准痛点顺毛呼噜。
叛逆吾儿虽然很凶也很强。
但一天清醒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两小时伟哥BUFF转瞬即逝，大部分时间里就是一只可怜弱小又好rua的小奶喵。苏小满低下头勉强遮去疯狂上扬的嘴角，指尖凝结一点灵气去挠奶猫下巴。
俗话说，灵前蹦迪也是需要嫖资，不，技巧的。
未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吝啬这一点灵气！喂，必须喂。狠狠的喂！
他们隐晦的打闹落在庭前众人眼中便是深受打击。
自怨自艾。
唉声叹气。
气，气数已尽。
瞧，那祭坛中的女娃低着头怔在原地，指不定正在偷偷哭鼻子咧。
送孩子来选师门的一众家长们不由唏嘘。
到底是天灵根呢，这祖坟冒青烟都求不来的玩意儿就这么给断了仙途。
年纪大的老人最见不得跟自家孙女似的小女娃受委屈，别开眼念叨几句“造孽哟”。
云雾间各派长老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接这么个烫手山芋。正当时，却有一位青年男修从水阶前缓步而来。
苏小满后知后觉抬眼。
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年轻书生。
青衫布履，只撑着一把伞。
搭在伞柄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却有些过于瘦削了。
苏小满喂猫的手一顿，盯着那把伞走神。
年轻书生手搭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语气分外平和：“愿不愿意来做我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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