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名不副实的侯府主母(八)

    出门转悠了大半天,要是搁以前,乔静怡穿着高跟鞋连走仨小时都不带怕的。可眼下的这具身子,一直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便又是马车又是软轿的,此刻也是累极了。

    好在大魏朝并不鼓励女子缠足,不然,一想到那据说常年一股子咸鱼味的裹脚布,乔静怡就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实在是忒吓人了!

    乔静怡懒洋洋地靠在软轿上一路过了垂花门,然后软轿就停下了。轿外响起了说话声,不用想也知道,必是她那位好大嫂要她去拜见。乔静怡自是也想见见这位脂粉英雄的,只不过她有个毛病,一旦累了困了,便懒得搭理人,所以,有什么事,等她歇好了睡饱了再说!

    来的是薛氏身边的大丫头红菱,该是头回见乔静怡拒绝薛氏的命令,愣了半晌,软轿便擦着她的身子过去了。

    抬轿的四个婆子明显是精明人,清楚自己身为永宁侯府最底层的下人,自是不敢得罪当家做主的薛氏,但也知道,若是此时违逆了乔静怡的意思,乔静怡再是处境尴尬,料理几个奴婢却是手到擒来的,因此,眼见着红菱不说话了,只当她是默认了,四个婆子甩开膀子扛着软轿就走,留下红菱在原地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往府门口那边去了。

    软轿很快便停在了澄心院门口,乔静怡吩咐齐嬷嬷打赏抬轿的婆子每人一粒银豆子,然后就把欢天喜地奉承话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外撒的婆子们打发走了。

    至于齐嬷嬷捏着荷包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乔静怡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原主出嫁之时,嫡母李氏给置办的嫁妆就如那书铺一般,尽是些说出去好看,实则根本不值几个钱的。

    说是陪嫁了京郊八百亩的田庄,可那庄子正常年份夏日里稍稍多下点雨便涝得厉害,更何况是赶上雨水丰沛的时候了。原主的记忆里,每到年底该交账的时候,田庄的庄头便拉着一大车的腊鸡腊肉进府,见了原主啥都不说先梆梆梆地磕头,就是求主子体恤体恤佃户减减租子。原主也是个心软的,人家求到这份儿上了,也不管齐嬷嬷给她使眼色,就是满口答应了下来,也是气得齐嬷嬷好多天都不搭理她。

    当然,这也不是说那位叫何大的庄头滑头,虽然他的话不免夸大了几分,但大体也是实情。田庄的出息是别想了,再加上那整天没个客人的文墨居,乔家给的压箱底的银子也不过才两千两,这可是以后有个万一保命的银子,自是不能动的。

    如此,除了每月的月例银子,乔静怡现在是一分进项都没有的。这赏人的银豆子,还是去年过年侯府定例里有的,反正没几个下人会来澄心院拜年,齐嬷嬷便给收着了。怎么也没想到,乔静怡这甫一开窍还没找到进项呢,就先散财了!

    若是往常,齐嬷嬷这会儿肯定是要念叨念叨乔静怡的,只是今天被乔静怡拒绝了太多次,齐嬷嬷到底还是把一肚子的话给咽了下去。

    于是,乔静怡安安稳稳地洗了个战斗澡,然后就床帐一放被子一盖,蒙头准备睡大觉了。

    然而,好不容易快要梦到周公了,却是就听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争执声。乔静怡蹙了蹙眉,翻身向内将耳朵堵住,就是要再寻周公,结果院子里争吵的声音愈发大了。

    乔静怡别的事儿都能忍,唯独别人打扰她睡觉的事儿,那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给面子的。猛地坐起身,一把拉开床帐,乔静怡冲着外头厉声喝道:“吵什么?”

    因着这声呵斥,外头静了一瞬,也只不过是一瞬之后,李嬷嬷带着红菱并几个小丫头推搡着齐嬷嬷和青杏推开门进来了。

    还没等乔静怡发作,受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拦下了赵嬷嬷、转身回府又被红菱添油加醋好一通挑拨的李嬷嬷已经先发制人了:“二夫人这是像个什么样子?大夫人因着记挂您别说歇晌了,连个午膳都没吃好。二夫人倒是安然得很,回府不先去给长辈问安,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躺下了,也是真真是、啊!”

    好不容易找到个撒气桶,李嬷嬷自然要说个痛快。只她想痛快,也得看乔静怡愿不愿意让她痛快。本就被扰了觉火气大着呢,再是瞧见李嬷嬷这张趾高气扬的嘴脸,乔静怡便捞起床边的茶壶,冲着李嬷嬷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作为曾经的校运动会女子铅球冠军,乔静怡的准头自然是不差的。于是,李嬷嬷这火气还没撒干净,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茶壶也随即落地砰地一声碎成了渣渣,别说是被扔个正着的李嬷嬷了,连齐嬷嬷和青杏都吓得不轻。

    屋子里瞬间就静了下来,一众人木愣愣看向乔静怡,乔静怡却根本不给他们缓和的时间,直接冲着齐嬷嬷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卫国公府,就说我明儿上午要登门拜访。我倒是要问问卫国公夫人到底是如何调~教的下人,堂堂朝廷亲封超品侯夫人的屋子说闯进来就闯进来,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是瞧我不顺眼了想弄死我,好给她卫国公府的姑娘腾地儿?”

    乔静怡这话说的可谓狠辣至极,只差没明言薛氏和纪衡有染了!乔静怡原不想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毕竟古代女子的名节比生死还重要。可她要跟薛氏斯斯文文来软的,偏偏有人不长眼,那就别怪她出手无情了!

    至于没凭没据的就这么污蔑薛氏,卫国公府必是不会善罢甘休?乔静怡可没指名道姓,卫国公府又不是只有薛氏这么一个姑娘!更何况,李嬷嬷确实未经她同意便带着人杀进来了,只这点把柄,乔静怡就不怕去跟卫国公夫人说道说道!

    说完这话,乔静怡皱眉看了一眼没动弹的齐嬷嬷,脸上一派肃杀。对上乔静怡透着寒光的眸子,齐嬷嬷不由自主地往书房去了,很快便拿着名帖准备出门了。

    此时李嬷嬷已经回过神来了,先不去反驳乔静怡,就是要出手拦下齐嬷嬷。可她这手刚一伸出去,就听乔静怡阴恻恻地开了口:“你再敢给我动一下试试!”

    不知何时,乔静怡将挂在床头用来镇邪祛噩梦的短剑握在了手里。那短剑虽然是没开刃的,可要是真的下了死力气,也是能伤人的。

    于是,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齐嬷嬷疾步出了院子。眼见着事情闹大了,李嬷嬷自然不会再在这里跟乔静怡歪缠,正要回去跟薛氏商量对策,乔静怡又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地放他们走呢!

    乔静怡将短剑往地上一扔,哐当一声响又是激得众人一阵哆嗦,乔静怡这才用极清淡的调子开了口:“回去给你家主子带个话,就说我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就那样了,与其憋屈着死,不如痛痛快快得活两天。她要是舍得这永宁侯府的荣华富贵,只管来寻我的麻烦,我要是怂一下,便叫老天爷让我娘家断子绝孙!”

    时人重家族,尤其女子,出嫁之后要想在婆家站稳脚跟,更是得抱紧娘家的大腿。如乔静怡这般,轻飘飘地拿娘家子孙后代发誓的,绝对是骇人听闻。便是李嬷嬷再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对上乔静怡那双半眯起来的凤眸,也是吓得腿软站不住了。

    乔静怡却懒得再看她一眼,而是冲着青杏吩咐道:“记着,打这会儿起,以后澄心院的规矩改了!要是再有人未经我的允许闯进来,不必禀告,直接乱棍打死!出了人命也不怕,不过是一命换一命,我反正是不怕死的,就不知道有没有人敢陪着我死了!”

    一连串的“死”字,似是有千军万马从乔静怡的口中奔腾而出,李嬷嬷是彻底站不住了,双膝一弯歪倒在地。站在她旁边的红菱却是连扶都不敢扶一把,只差没把头塞裤腰带里了。

    来得时候趾高气扬,此刻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红菱实在是想不明白,二夫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吓人了?明明昨儿还被苗姨娘挤兑得没脸见人了,怎么出去了一个上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李嬷嬷更是没了指望,红菱现在就想二夫人赶紧冲他们喊个“滚”字,这样她才觉得安全了。

    可乔静怡又怎么会搁她身上浪费唾沫呢!说完这话,将床帐一拉,乔静怡就躺回床上继续睡觉了。

    青杏愣愣地盯着床帐看了半晌,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然没了半丝儿茫然,冲着鹌鹑一般站在屋外头的澄心院下人们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夫人的吩咐嘛,把人打出去!”

    夫人虽然变得有些吓人,但身为夫人的贴身大丫头,自是不能堕了夫人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声势。轻蔑地瞟了一眼瘫倒在地的李嬷嬷,青杏暗骂一声“活该”,便让人架着李嬷嬷丢出澄心院去了。

    合上大门,青杏回身站在影壁下扫了一眼院子里轻手轻脚的丫头婆子们。以前何曾见她们如此小心翼翼过,不对,是见过的!夫人刚嫁进永宁侯府的那天,因着摸不清楚夫人的深浅,这些丫头婆子们自然不敢作妖。可第二天天一亮,随着李嬷嬷将那块白得渗人的元帕一路高举着送去主院,此后侯爷再没踏进过澄心院半步,这些人的嘴脸就彻底变了!

    青杏以前曾无数次地在梦里幻想过她家夫人大杀四方的模样,可今天真的见到了的时候,不知为何,青杏不仅没有笑,反而有苦咸的眼泪灌进了口中。

    佛祖啊,信女愿以十年寿数相抵,只求您保佑我家夫人以后平顺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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