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容色如玉, 眸中烟水淡漠,缄默不言,表达无声反抗。温老夫人抓起茶几砸他, 砸到男人脚边溅出茶水,老婆子眼角皱纹更深更沉重了, “行止孟家能给你助力, 孟佳姚是孟家唯一的嫡女,咱们温府已经捉襟见肘, 不能再得罪孟家。”
“找不到她,我不会定亲。”温陆平薄唇吐出平静话语, 似是早已经想好了“祖母可以”
“行止”温老夫人不可置信地拔高声调,“你说什么”
“你要为了个婢子放弃这门亲事放弃温家崛起的希望”温老夫人又心痛又愤怒, 那种愤怒已经在她胸口憋了数日, 隐忍过后只需要一个星子就能完全点燃爆开。
温老夫人决定给孙子最后一次机会, 她循循善诱“白青衣跑了你不习惯, 祖母知道,那丫头伺候人有一手。依赖性是靠时间磨出来的,随便养只阿猫阿狗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 更何况是个人。行止, 你还年轻, 是这丫头突然跑了让你丢了脸面, 你才不依不饶,时间长了总归会过去。”
“你是府试头名, 祖母指望你进翰林院, 将来扶摇直上, 替温家重振门楣, 一个玩物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祖母可以替你寻来更得你”
“祖母”始终安静听着的温陆平骤而抬头, 黑黢黢眼眸含着锐气,比刀锋尖锐,针锋相对反驳温老夫人“青儿不是玩物,是我心爱的女子。我从不把她当成玩物下人,我喜她才让她伺候,而不是因为她伺候我,我才喜她。”
“您花点银子能买回更称职的丫鬟婢子甚至是通房,您能买回孙儿的心吗”温陆平清隽精致的五官满是疲惫倦怠,他说话不带丝毫烟火气,轻声道“她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女子,不是能轻易丢弃取代的玩物。”
温老夫人睁大眼睛,浑浊的眸子里盛满不可思议和震惊,整个福寿堂只能听见她粗重的气喘声,急促愤怒。
她不敢相信这种饭居然是从温陆平嘴里说出来的。
成姑同样被三公子震得大骇三公子怎么敢,他不怕老夫人
整个福寿堂的奴仆们都默然跪到了地上,恨不能把自己耳朵捂住,因为三公子还在继续。
温老夫人暴怒,血液冲到脑门,耳边还是温陆平冰玉般无波无澜的陈述“祖母,孙儿告诉您这些,只想提醒您,千万不要动我的女人。”
“她如果有丝毫损伤,您不单单会失去一门有力的姻亲,还会失去一个孙儿。”温陆平笑意和缓,拱手行礼“您同意吗”
“你在威胁我”温老夫人咬牙,看着如温玉般彬彬有礼的孙子,她一手教养大的孩子。她早知道这孩子有本事有手段,只是少了攻击性和魄力,真似那谪仙似的出尘。她一直想改变他,试图用各种手段达成目的。可从前,温老夫人万万料不到今日。
她想要的攻击性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为了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玩意。
“孽障”温老夫人瞪眼,怒骂呵斥“长大了,翅膀硬了,反过来教训警告起我来了”
温陆平垂首不语,他该说的已经说了。
“好好的很”温老夫人忽的走下软榻,“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清醒了祖母打到你清醒”
温老夫人给了温陆平一巴掌,温陆平唇角泛出血,他不躲不避,挨了祖母又恨又厉的两巴掌。温老夫人打完一巴掌问一句“你可知错”
“老夫人,不能打了您这样打,三公子怎么出去见人呢”成姑拼命抱住温老夫人给温陆平使眼色,“三公子,快说几句软话吧,老夫人菩萨心肠,青儿姑娘又是那么个伶俐丫头,老夫人再生气也不会对青儿如何的。三公子如何能这般想老夫人呢”
“三公子在外头求学,老夫人一直惦念着,老夫人正是太心疼您,才会如此啊”
温陆平噗通跪到地上,温老夫人年纪大了,加上运动少,打出两巴掌就捂着胸口喘气,成姑替她顺心口,温老夫人喘息着骂“去不去书院”
“孙儿会去,”不待温老夫人缓和神色,他扔下个重磅炸弹“但不是现在,大哥去青州,孙儿打算送大哥一程。”
温老夫人这回是真气到了。什么送温泽去青州,他分明打着找人的歪心思
她老了,还没糊涂。
温老夫人喘着气,瞪温陆平。突然两眼一翻,直直往后倒“祖母”
福寿堂顿时人仰马翻,整个温府都被惊动了。
大夫叫了三四个,在福寿堂给温老夫人下针喝药,折腾到拂晓才算完事。
从始至终,温陆平就跪在温老夫人塌前,冰玉般完美的五官蒙了暗沉阴霾,他面目漠然,似悲戚似后悔。
面颊两侧对称的巴掌印刺目鲜艳,引得温府众人频频蹙眉。
最近这是咋回事大公子温泽被打就算了,左右大公子经常被骂被打,三公子居然也被打了
天啊,瞧瞧那巴掌印下人绝对不敢下这么重的手,定然是老夫人亲自打出来的。
大老爷三老爷扒住一脑门汗的大夫问情况,年长老大夫“老夫人是怒急攻心,一时没缓过来,这才昏迷过去。休息几天便好,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起太大的刺激,平日要静养着,多用些补药养养身体。”
送完大夫,大老爷和三老爷并小辈们过去问候,三老爷叹气“娘,你都多大年纪了,何必跟小辈置气。行止这孩子素来有分寸,你有话同他慢慢说便是,竟还自己动手了。”
三夫人第无数次被丈夫的没眼色不识趣蠢哭,就算你情商低,好歹用用脑子成不
温陆平在温府向来是头一份,能把老太太气成这样,除了青衣的事还能有啥。三夫人心疼得偷偷看儿子,白皙的皮肤上五道印子鲜红鲜红的,还有地方被指甲磨破皮在渗血。
三夫人看着完全挡住温陆平的老大老三,还有一大群嘘寒问暖的,拉着女儿悄默声过去给儿子擦药。
每回到福寿堂,都没好事三夫人和温慢慢赶紧着替温陆平上药,温陆平想避开,被三夫人狠狠瞪了眼“咋了,你娘想关心儿子都没这资格了。”
温陆平薄唇抿着,三夫人小声骂“是不是傻非得跟她对着干,阳奉阴违能死啊你青儿那丫头娘给你找,你舅舅在北方行商,怎么不过来找我”
温陆平被三夫人掐了一把,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温慢慢担心极了“哥哥,你不会破相吧”
“死丫头,说什么屁话大男人要那么好的皮相做什么”三夫人“我儿铁定不能毁容”
温慢慢很担心“哥哥,青儿姐姐可喜欢你的脸了呢。你要是破相了,青儿姐姐就更不喜欢你了。”哥哥好可怜哦。
心上人跑掉了,最宠爱哥哥的祖母也不爱他了,现在还要被破相。
温陆平重复问,“她何时同你说的”她明明对他说,倾慕他的才华,纵使他生的平凡丑陋也无妨。
“诶哥哥不知道吗”温慢慢很奇怪“青儿姐姐说,对你的脸一见钟情,还有什么”温慢慢小脸天真“以身相许也是她占便宜,好像是酱紫说的哦。青儿姐姐还给哥哥画过好多美男图咧”说到这,温慢慢又失落了,都怪她嘴没个把门的,不然青儿姐姐也不会同她生分。
分别时,也没去见一见青儿姐姐。
温陆平薄唇抿紧,如远山青墨的好看瞳仁涌出浓重的黑,又是这样,又骗他。
情话说尽了,全是讨好他的假话。
一大家子问候了老佛爷,慢悠悠走了。温老夫人侧躺着,背对温陆平“你还要去青州”
温陆平修长好看的手掌收紧,淡青色的血管透出皮肤,他道“大哥总要去青州的,让他一人去,不如让我护送他去。”
温老夫人也不想温泽闹出什么事来,想了想,淡淡道“既然你想去,就去吧。”
“至于孟家”温老夫人语气强硬“你要是真想气死我,你就继续这么下去”
帘帐垂着,檀香弥漫,温陆平走出福寿堂,去祠堂跪了一夜。
“行止回去了”温老夫人撑着床榻起身,成姑“三公子是个有孝心的,去跪祠堂了。”
“哼,总算没完全失去脑子。”温老夫人想起白青衣,咬牙切齿“早知道是这么一个会勾人的贱蹄子,当初就不该把人弄进温府来”
她的好孙子,居然为了迷惑她,装得这样天衣无缝,活似真的一般。温老夫人“老了,果真是老了。居然被他骗了,我还真以为他根本没把青衣放在心上。”
“真是翅膀硬了,连我都敢蒙骗”这样一个蛊惑她孙子的祸害,如何能留下
成姑被主子眼里的杀意惊住了,赶忙劝“老夫人,您千万冷静啊。不能动那丫头,就算把人抓回来,也比人没了强。人没了,三公子只会更惦念着,而且会怨怪您。”
温老夫人细细思忖利弊得失,她下定决心“来人。”
温家这么多年,养了一部分暗势力,温老夫人杀伐果决“我要那丫头永远回不来温府,你们安排好了。不准露出马脚,给她弄些证据,好叫行止厌弃。”
“不要太急,慢慢来,要做的天衣无缝。”
要叫男人厌弃一个女人,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她的孙儿有洁癖,到时,白青衣只会成为温陆平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败笔和污点。
温老夫人淡淡道“倒也是个机会。”好叫行止明白,像白青衣这样的女人,天底下有无数个,她们都只是求温家的权势钱财,换了个人,她们照样能上。
温陆平到底年轻,手里头动用的东西比不得整个温府“你们动作快些,比行止先寻到白青衣,再动手便是。若是情势不对,直接杀了。”
成姑颤着声音,想起那个笑眯眯给自己递冻疮膏的女孩儿“老夫人,您三思啊纸包不住火,三公子总有一日会查到的介时,您该如何向他解释”
“介时”温老夫人冷冷扫她“就不必我解释了,到时他有妻有子,有大好前程,难不成会为了个已经死了的卑贱丫头同亲祖母决裂”
感情会随时间淡去,行止就是太年轻了,才被个小丫头捏的死死的。
成姑心尖战栗,颤颤巍巍低头,不敢再说话。
温陆平在祠堂里跪了一日,年轻人身体底子好,稍微休息后他“护送”温泽去青州读书。
温泽白眼快翻上天了,“你个跟屁虫,走开。”
温陆平伤口经过养护好的差不多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五指印子,温泽特别遗憾,说的话跟温慢慢有异曲同工之妙“没毁容啊,毁容多好,找回阿青她也不会搭理你了。”
温泽边说边摸自己俊美妖邪的脸,温陆平根本不想搭理他。
这两天他找过温慢慢,发现了个事实。那女人在自己面前一套,旁人面前一套。情意真假温陆平分不清,如今竟连那些话都九分假一分真。
温三公子少见地心情低落,暴躁,阴郁。依照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仇人这个定理,温泽一眼看出三弟心情暴躁,他简直开心到飞起,恨不能高歌两首表达欲要乘风而起的快落。
温陆平忍无可忍,拔剑横刀,眸子如刀冷嗖嗖,打出暴击伤害,“温泽,你这么了解她。比我认识久,比我情意厚,她为何选我不选你”
温泽笑容僵硬在脸上,清隽似冷玉的公子悠闲睨他“因为,她倾慕的人是我。”
“你再嫉妒也没用,”温陆平声线沉冷“她是我的女人,与你无关。”
温泽冷笑“请问你的女人现在在哪里”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两匹骏马骤而发力,狂奔向远方。
已经累到无力的仆从们两位公子,我们没有神驹,实在跑不动了,能不能给条活路
温陆平护送温泽也就两三天,余下半个月他领着人暗中去了油城。
白鸽飞过天空,霍三娘等了许多日子终于等到了白青衣的消息,欢喜得差点落泪“总算是成功了。”
李策捏着那信,询问盯梢温府的兄弟“温三公子还未回府”
“是。”
李策捏着眉心,这些日子他转移开了温陆平的视线,好几次差点被温陆平发现信鸽。好不容易看见白青衣逃跑成功的希望,眼瞧着要完成了,李策隐隐感觉不妥。
温陆平在算计什么
“三娘,”有人进门报信,“温公子的小厮想请人吃饭。”
“没空”那狐狸铁定打算从她嘴里套线索,报信人看向李策,李策微笑起来“他要请我吃饭”
“是,温公子在天然居等着。”报信人“那小厮说,你不去会后悔的。”
李策叹气,还是算漏了。温陆平功夫一流,镖局的人盯不住他,原来不是送人,是去查他了。
“我不能去啊。”李策揉眉心,很是无奈温陆平真是无孔不入,他以为他是亲自去找人了,原来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而他是有破绽的。
“他找你做什么”霍三娘奇怪“你认识他”
“不成,我得跟你一块去”
霍三娘还是没去,李策推开天然居二楼的厢房门,温陆平坐在桌边等他。
年轻公子风采卓然,比上次李策遥遥瞧着时瘦了很多,然依旧出众得让人移不开眼“百闻不如一见,策先生,我同你做个交易如何”
李策苦笑,喉咙哑得像苦行多日的旅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温公子这是叫我背信弃义。”
“放心,我不为难你。”
最热的天终于过去,蝉鸣声越来越少,风中带出了丝丝凉意。白青衣窝在马车里给小东子讲三现身的故事,她这一路每日都给小东子讲故事玩游戏,锻炼他的思维能力开拓思路。
白青衣讲到包拯来到奉符县审大孙冤案却毫无头绪,小东子咬着手指包子脸纠结得很“那大孙是哪一个杀死的呢算命先生吗”
“再想。”白青衣留了个悬念给东子想,偏头瞧见九璇凝眉沉思,笑着凑过去想搂她胳臂“璇璇。”
九璇抽了两下,小姑娘抱的更紧了。她掂量了下罢了,抱就抱吧,只要别过来摸她就好。
三现身这小故事白青衣玩过小游戏,见九璇感兴趣,特意将线索列出去给她参考,一边偷偷摸小姐姐腹肌。
刚蹭到衣角,九璇面无表情捏住她的咸猪爪“阿青。”
少女转脸,精致艳美的鹅蛋脸无辜天真“啊璇璇叫我做什么”
活像刚才打算干坏事占便宜的不是她。
“我不喜旁人碰我。”九璇很严肃,不能再放任这小姑娘胡乱蹭了,感觉很奇怪。总有种被占便宜的诡异念头盘绕不去。
“哦”小姑娘很失望,还恋恋不舍看她小腹部位。九璇“你若是想习武,我可以教你。习武之人身子结实,介时你也可以”她声线很哑,“有腹肌。”
白青衣飞快盘算,跟小姐姐练武可以,能不能练成另说,可以蹭腹肌啊
小姐姐的腹肌超有感觉,摸了还不用负责白青衣想起上回蹭到的好手感,我馋她的帅气,还馋马甲线。
“那晚上一起睡吗”白青衣仰脸,九璇坐着也比她高很多。九璇僵硬着脸,超冷酷得拒绝“我要打坐练功。”
“一个人多无聊,我陪你呀。”白青衣笑容明媚“我给你唱歌解闷,晚上你饿了还可以帮忙做宵夜。”
宵夜。
九璇喉咙动了动,发出很低的嗯。嗯完就后悔了,白青衣扑上来兴奋道“那我们可以秉烛夜谈啦”
白青衣得意洋洋我就知道,谁都挡不住我的美食炮弹。想跑没门
温陆平那闷骚货,不照样掉进她的美人陷阱。就算有剧情加成害她跟着一块掉进去了,但谁也不能否认她的魅力
一念想到温陆平,白青衣淡了笑容,重新坐好,撑着下巴不知何时发了呆。最近不打喷嚏了,那大猪蹄子是不是已经调整好心态打算忘记她了
王八蛋负心玩意,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白青衣想着想着,心酸得掉泪。这才多久,居然就把她忘了,忘情这么快,你上辈子是金鱼吗
负心狗男人,再也不要想你了
浑圆晶莹的泪珠被一只好看修长的手擦掉,九璇美得让人心跳加速的脸逼近到跟前,看的白青衣心跳快了一拍。
“哭了”九璇又替她擦掉眼泪,冷酷道“被男人抛弃了”
白青衣张大嘴,呆呆的样子可爱极了“你怎么”
“女人哭成这样,还能因为什么”九璇很冷酷无情“要不,我替你把他宰了”
白青衣惊住,九璇只当她被自己吓到了,冷脸退开。
“啊啊啊璇璇你好帅”白青衣整个扑过去,挂在了九璇身上,心道这是个卖惨讲过去发展闺蜜的大好时机。白青衣素来看朋友都是顺眼就上,努力发展,总会让对方成为自己最好的朋友。
白青衣小猫似的趴在九璇怀里,九璇衣裳上有种很特别的香气,好闻又让人安心,她这些日子其实也憋着,不敢哭给别人,正好一股脑倒出来,抽抽噎噎把黑锅全甩到温陆平身上“那王八蛋不要我了,跟我海誓山盟以后要娶别人,居然还有脸让我当他的妾室,想两全其美,美得他”
“要不是我豁出性命救他,哪有他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机会”白青衣将温陆平成功塑造成忘恩负义、负心薄幸、辜负她一片真心的无耻小人。嗯,反正他本来就是“我怕他把我抓回去,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停留”
怀里小姑娘哭得很惨,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浸湿了九璇衣襟,温热的湿意透入皮肤,很难受。九璇没在意,轻轻抚摸她发顶,淡声回“没事,他没法子带你回去。”
“哭吧。”
她这样好的孩子,被人抛弃定然很伤心,九璇有些心疼,态度比半个月前的冷漠好了很多“你会得到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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