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那些事儿, 在京城的茶馆里算是一项逗乐的谈资。
不论是张大老爷的婆娘给他戴绿帽子,亦或是张家的大老爷辞官后,居然还养着那几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种的孩子。
近日里还传出, 张家要把京城的房子给卖了, 举家回乡的消息,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假的。
对这些好事的百姓来讲,朝政离他们太远, 他们关心的只有这些不知真假的坊间传闻。
“阿爹。”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来,
张良辰听到二女儿的声音,将毛笔放到一旁, 起身打开门,“瑶儿, 怎么了”
门外的女孩儿不过十三四岁, 相貌清秀,腰肢纤细,豆蔻年华本该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小姑娘的气质却带着一股子忧郁, 似乎压着重重的心事。
“阿爹,大哥又吐血了,姐姐说大哥的药只够明天的量了,这该怎么办”瑶儿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尧哥儿又吐血了”听到这话,张良辰心头一个咯噔, 他赶忙朝着尧哥的房子走过去,一边对着二女儿道, “让舜哥儿去抓药, 你大哥的药不能停。”
“钱的位置你知道, 拿着钱让你二哥现在就去,最好把大夫请过来。”
瑶儿赶紧点头,看着阿爹远去的身影,她用袖子擦掉了涌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转身进了书房。
阿爹为官清廉,除了每月俸禄,从来没收过底下人的银子。
张家没有店铺的生意,阿爹不当官后,家里就没什么进项,大哥生着病,银钱都用来抓药,如今只剩下二十两银子,就这,还是辞了丫鬟仆人之后余下来的。
二十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生活七八年,但前提是家里没有人生病。
瑶儿从存钱的地方取出来五两银子,眼睛里又冒出了泪花,她将柜子关上,赶紧跑到了后院去找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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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到张家了。”马车外传来赵公公的声音。
陆宸嗯了一声,从马车里出来。
赵公公哎哟几声,生怕皇上不小心受伤,赶忙上前帮扶,一边呵斥旁边的小太监去敲张家的门。
这高度还不到一米,又不是残了,哪里用得着人扶,陆宸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巧地下了车。
门口的小太监叫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没半点动静。
赵公公紧紧跟随在陆宸的身后,尖着嗓子对着小太监道,“这么半天了,还没敲开门”
小太监额头的汗都出来了,颤着声音道,“都是奴才没用。”
这小太监是头一回跟在皇帝身边伺候,连个门都没敲开,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回宫就要被处罚。
“你去向周围邻居打听张家的情况。”陆宸瞥了他一眼,小太监听后,如释重负,赶紧告罪离开。
赵公公只以为皇上是想知道张家的近况,根本没往皇上同情小太监才让他离开这方面想。
“皇上要不先回马车里,外头阳光太毒。”
都已经秋天了,太阳哪里会毒赵公公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宸有些想笑,刚要开口,张家的大门突然有了动静,木栓吱呀的声音响起,门里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少年郎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人,不远处还停着马车,眼里有些警惕,他下意识地让身后的妹妹退回去,提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公公刚要开口,一旁的陆宸拦住了他,他上前一步,对着面前的少年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稍向上翘,眸子带着光,他身穿着浅青色的锦袍,腰间的浅色腰带,衬得他身姿挺拔,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人脾气很好。
“在下是张先生的故友,这次来京城做事,顺道拜访昔日好友。”
陆宸的外貌一等一的好,气质也突出,完全不像是什么歹人,张天舜没怎么怀疑就相信了,他推开门,笑着道:“家父在屋里,您先进来,我这就去告知家父。”
一国之主微服私访,暗地里保护的侍卫不少,但明面上只有三四个下人,陆宸让他们在门外守着,只带着赵公公进了张家。
张天舜将陆宸带到了堂屋,沏了一杯茶,对着他道:“叔,我妹妹已经去唤阿爹去了,阿爹马上就到。”
陆宸接过茶杯对他道了一句谢,无意中看到了张天舜的手,指尖有着几道小小的伤痕和老茧。
只有经常劈柴烧火的人才能有的那样的老茧。
陆宸抿了一口茶水,对着张天舜温和地道:“无妨。”
虽然面上笑着,但陆宸心底里又一次地把原身骂了一遍。
进了张府走到堂屋,一路上没一个丫鬟下人,院子里的绿植也有段时间没修剪了,再加上这少年的手,几乎能张家日子过得如何。
“你是天舜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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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张良辰眉心一皱,想不出来这时候是哪位友人来找自己。
张天尧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被褥上渗着几滴鲜血,他对着父亲笑了笑道:“阿爹你快去看看吧,别让那位叔叔等急了。”
张良辰点了点头,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对着两个女儿道:“照顾好你们哥哥,我去看看。”
他起身离了尧哥儿的卧室,脑子里一直琢磨着是哪位友人来了,他在京城里没什么朋友,乡下倒是有,不过都是年纪偏大些的,哪里有什么年轻的友人
离着堂屋四五米远,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张良辰一惊,总从家中逢变,他家舜哥儿已经很久这么快活的笑过了。
看来,过来的这位友人是个妙人,张良辰心情愉悦地打开了门,嘴角攥着一丝笑意,刚要开口说什么就看到了坐在客位的人,笑容一下子就僵了。
什么屁的友人,仇人还差不多吧
本来该安分待在皇宫里的暴君来这里做什么吃饱了撑得吗来他家
最重要的是,暴君怎么和他儿子处的这么好的
“舜哥儿,我跟你叔叔叙叙旧,你去买药去吧。”张良辰对着儿子道。
将儿子支走后,张良辰对着坐在客位上的男人沉默了,下一秒,他就要跪在地上行礼。
“张爱卿不必多礼。”陆宸道。
张良辰一点儿没客气,都没继续做样子的想法,直接道“谢陛下。”
这么拽,难怪原身不待见这人了。
陆宸想着待会儿要说的事,对着旁边的赵公公道:“赵全兴,去外面守着。”
“遵旨。”赵公公带上了门,堂屋只留下了皇上和张良辰两人。
张良辰瞥了门口一眼,便收回视线,脑子转的极快,思考着暴君来这里的用意。
“想到朕为什么来了吗”陆宸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张良辰在想什么。
“草民不知。”
陆宸不信,能在官场混的官员,都是聪明人,哪里猜不出他的用意,陆宸反问了一句:“你真不知”
张良辰抿唇不语。
“你辞官后不回乡是因为什么,朕就是因为什么来的。”
自从喝了药剂之后,陆宸觉得自己的脑子越发的清醒,思考问题的角度都变得多了。
京城开销很大,张良辰一个外乡人,养着几个孩子,还没有什么额外的进项,却一直坚持着不肯回老家,要知道,在老家,张良辰是有自己的地的。
陆宸分析过,最后总结出最有可能是三条原因。
一是,张良辰可能觉得自己丢官回乡失面子,无颜见家乡父老。
二是张良辰舍不得京城的繁华。
三则是,张良辰还想着为民请命,继续当官。
其中,一和二都可以排除,如果他这么重面子,当初就不可能自己辞官,更不可能心无芥蒂的照顾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的孩子。
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就更不可能了,张良辰做官时连手下的供奉都不肯要,繁华的京城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有第三点了。
“陛下真会说笑。”张良辰道,“草民近日已经决定回乡了。”
“是没钱在京城待下去了吗”
被说中了的张良辰:
这暴君怎么回事查他查的这么详细
“陛下既然知道,草民便不再多说。”张良辰道。
陆宸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变得严肃起来,“不说恐怕不行,张爱卿,过去的事情是朕的错,如今的形势想必你也清楚,朕有罪,大燕国的百姓却是无辜的。”
张良辰听得一愣,他从没想过暴君会跟他道歉。
“十座城池饱受灾害,左右两相却在相争夺权,边境邻军驻扎,还请先生复官归朝。”
“陛下,草民能力微薄,怕是要辜负陛下的期望。”
陆宸笑了笑,“若你真这样想,早该回乡了,何必一直待在京城呢”
张良辰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满是震惊。
不可否认,他确实是想重新做官的。
他娘死前让他做个好官,可他仅仅因为气不过就辞官,若真有一日下了地府见到他娘,他娘可能会不认他这个儿子。
官都已经辞了,也没有办法,张良辰给了自己一个期限,银两快要用尽之时,他还未官复原职,那便是他离开京城的时候。
然而,真到可以重新做官的时候,张良辰犹豫了,之前朝堂上的羞辱依然历历在目,暴君如今说得好听,但真等到官复原职,怕不是又有什么恶心事等着他。
“朕问你一句话,你还愿不愿意入朝为官”陆宸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愿,朕不会阻拦你,还会让人给你一笔银两,当做是过去的赔礼。”
张良辰不应声,陆宸也没再催促,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太阳从正空中跑到了西边,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愿意。”
张良辰咬了咬牙,不止是他娘的遗愿,他大儿子的病也只有在京城才最有可能痊愈。
为了他娘和他家的孩子,区区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他相貌丑陋,娘子偷情本来就是事实,说说也不会少块肉。
听到这句话,陆宸松了口气,眼睛也不由得染上了笑意,“这就好。”
事情到此就算告一段落,陆宸和张良辰便开始商量朝堂中的一些政务。
天色渐暗,赵公公在门外催着皇上回宫。
上马车的时候,张良辰突然想起自己二儿子和皇上相谈甚欢的事,不由得好奇道:“不知陛下不久前和我那二儿子在说些什么事”
陆宸挑了挑眉,“爱卿真想知道”
“是。”张良辰有些不解,这话难道还不能让他听到
陆宸笑了笑,“自然是爱卿你在朝堂上做过的一些糗事。”
他跟人家儿子又没什么话聊,也只能聊他爸爸,原身跟张良辰不对付,记忆里有一大堆他的糗事,随便拿出来一件,就能把人都得哈哈大笑。
虽然不地道,但效果确实不错。
张良辰:他的糗事
看到张良辰在风中凌乱,陆宸压着要大笑的欲望,赶紧上了马车。
出宫的目的达成,陆宸一路上心情都不错,这时候的他完全不知道,皇宫里那个绿眼睛的小作精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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