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波光粼粼,四周除了海水再无其它,两个人刚上岛时也是在海上这般飘荡,只是现在两人心境与处境皆不相同。
出岛的今日,宋浛不再畏惧叶乘,叶乘亦不在那般冰冷,虽然话依旧不多,可无论宋浛与他说什么,他都会努力回答。
“你竟是同戏班子一起上船的,我便说这搜船上都是涑州商户,没多少生人,怎会没人发现你。”两人在船上无事,聊起当日船上的事情。
宋浛好奇叶乘是如何上船的,却不想叶乘竟是伪装成戏班子武生上的船。
“这也不对,难不成戏班子没人认出你么?”前日没吃完的莓萢扔进嘴里,宋浛颇有些悠闲听故事的感觉。
“上船前,我已入戏班子半月有余。”宋浛朝叶乘递了手中的莓萢,叶乘摇头拒绝后回道。
“你说过,那珠子不是秦老板的,可有什么渊源?”叶乘武艺不凡,入戏班子自不是为了谋生,想必是为了那珠子。
“这珠子本是我家祖传之物,多年前被人夺去,上船是为了取回。”叶乘回。
“多年前?可是秦大老板所为?”多年前叶乘一夜之间失去亲人,珠子也是多年前被夺取,难以让宋浛不联想到一处,只是秦大老板虽行事略有强势,但不可能只为一颗珠子做出这种事。
叶乘摇头没有明说,只道:“我亦不知是何人所为,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
宋浛脑海里还思想着此事,许久没有开口,倒是叶乘片刻后主动问了一句:“你说那船上,都是涑州本地商户?那些搬货也是?”
“都是涑州的商户,别地商户都在其它船上,搬货的是商户们用了多年的长工。”宋浛从繁杂的思绪中脱离,疑惑的看向叶乘,不知他怎么突然对这些事好奇。
“那些人你可都认识?或这些商户可与你家什么仇怨?”叶乘表情凝重。
“虽不都认识,但这些商户都涑州的老商户,不少与我宋家有货物往来,父亲寿宴之时都见过几面,也并未曾听说有什么仇怨。”宋浛思索片刻回道。
但看叶乘表情不对,又问了一句:“你为何这般发问?可有什么问题?”
“都是熟人,没有仇怨,那为何有人要杀你?”这下轮到叶乘不解。
“杀我?何出此言?”宋浛闻言震惊不已,却不觉得叶乘说了假话,顿时认真起来。
“船上那夜,我本不打算把你带下来,但一支利箭朝你袭来,我躲避间便下意识把带了下来。”叶乘说。
宋浛回想那日情景,刚上船时叶乘确实对他说过,有人要杀他,那时候他没当回事,以为是叶乘弄错了。
如今此事重提,宋浛才知那箭竟是冲他来的,只是究竟会是何人想要杀他。
“可有头绪?”离岛之后,他便不能与宋浛再在一处,宋浛也会回涑州,此时最好想到是何人所为,也能提早防备那暗藏的杀机。
“并无。”宋浛皱着眉摇头:“我父亲行商向来注重诚信,并未得罪什么人,若是商户间生意之争,伤及性命是否太过。”
“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的出。”叶乘说这话语气如出窍利刃,冰冷尖锐,其中所藏的情绪,却让人一一无法得知。
“许是吧。”宋浛垂目看向海面:“现在只盼,他们不要伤害无辜之人,金宝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对付无关紧要的人。”
叶乘独特的安慰方式,当真起了些作用,让宋浛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愁绪。
海鸟沾水而起,嘴中叼着肥嫩小鱼,两人在海中飘了许久,看到海鸟进食,才觉肚腹空荡,宋浛抬头往周围望去,围栏的海面已沾染一片昏黄。
夕阳落下海面,两人仍未看到陆地,两个人趁这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前,吃了在海中的第一顿晚餐。
夜间除了繁星,再没有光亮,叶乘不再摇浆靠在船尾看着天空,宋浛缩在斗篷里,艰难的抵御着海面的夜风。
天高海阔孤舟飘摇,幸而有叶乘同坐船中,让宋浛觉得世间还有人与他同在,不是那般孤寂寒冷。
“睡吧,说不定明日便回去了。”斗篷展一角搭上叶乘的腿,斗篷不是多厚实,但因彼此靠近的那一点距离,让叶乘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晨光拨开漆黑的夜晚,两人从朦胧中清醒,一夜过去周围看不出任何变化。
两个人吃了香蕉喝了椰汁,开始一日的行程,罗盘指向没有错处,宋浛盼着下一刻眼前便出现陆地,但这一刻到来时,却没给两人带来任何欢喜的情绪。
在海面上兜兜转转一天多,两人最终还是找到了陆地,只是这熟悉的海湾,那边海滩上的避雨棚,甚至那堆燃尽的火堆,都证明着,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海滩,那个他们想要离开的海滩。
疑惑、失望、悲伤笼罩着整片海滩,第二天两个人换了方向,再度踏上征程,盼着能够离开这里。
然而盼望过后尽是失望,他们最终又回到了这座岛上。
那一夜两人都没有说话,宋浛不敢想离了自己,母亲会如何伤心,宋家该如何支撑,或者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摆脱如今的困境。
多日绷紧的弦,重压之下陡然崩塌,宋浛半夜便发起了高烧,叶乘发现之时,宋浛已满头大汗,口中正喃喃地低语,无法听清说些什么,只知他紧紧皱着眉头。
叶乘从未见过宋浛这般虚弱,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知声声叫着宋浛。
宋浛被叶乘叫醒,意识依旧恍惚,可他梦感觉到叶乘的焦急,便忍着不适艰难开口:“无妨,只是发烧,用凉水敷一下便可。”
宋浛声音沙哑无力,如砂轮磨过一般,叶乘贴的很近才能听清,可宋浛说完就又晕了过去。
叶乘在宋浛身旁,一遍又一遍摸着宋浛滚烫的额头和冰冷的双手,他已经按照宋浛的方法做了,又把所有能用的药,都用在了宋浛身上,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宋浛依旧没有变化。
宋浛呼吸越来越急促,叶乘抱的越来越近紧,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不想宋浛出事,这种莫名的情绪是从家人出事后,第一次出现在叶乘身上。
这是世间唯一一个会关心他的人。
他不能出事。
一夜未眠,叶乘给宋浛换了无数次湿布,终于在清晨来到时,宋浛额头的温度降了下来。
叶乘摸了摸宋浛的额头,见宋浛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悄声拿剑去了海边。
两个人积攒的食物,在出海的这几天已经吃光,宋浛生病对身体消耗极大,醒来不能只喝椰汁,需要好好补补。
叶乘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只记得生产的妇人都会喝鱼汤,此物定对身体好,所以便拿着剑来到海边。
几日未下半滴雨水,海面平静清澈,很容易能看到远处游荡的鱼儿。
但因为此时是白日,鱼都格外机警,如叶乘这般灵敏,也废了很多力气,才抓到几条巴掌大的小鱼。
小鱼掐头去尾,加上干净的海水炖煮,这火还是前夜宋浛重新升起来的,思及至此,叶乘又去避雨棚看了看宋浛。
梦中的宋浛睡的并不安稳,面色惨白眉头紧锁,叶乘知他是身子不舒服,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宋浛粘在脸上的发丝取下,望宋浛能舒适些许。
宋浛醒时,叶乘拿着一个细小的竹枝,往他唇上抹水,动作十分的轻柔,宋浛从没见如此小心谨慎的叶乘,不由呆愣片刻。
“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看见宋浛睁开眼睛,叶乘开口询问,声音不大,好像怕吓着刚醒的人。
“仍有些无力,其它但也无妨。”宋浛说着,便用胳膊撑着身体,尝试起身,叶乘见状赶忙放下竹枝,扶着宋浛靠在衣服卷的枕头上。
“没吃东西,定会无力,你且等着。”叶乘把宋浛安顿好,自顾自的出了棚子。
没一会带着一个椰子壳回来,里面装着奶白色的汁水,不是椰汁,隐约能看到里面有别的东西。
“鱼汤?”宋浛接过,看了看汤,又看了看叶乘。
“嗯,炖了许久,快尝尝。”叶乘说着,把一个竹勺递给宋浛,竹勺圆润四围没有毛刺,想是修了许久。
经历了那么多事,再说感激之言便是生分,宋浛索性什么都没说,暗暗埋下心中的感动,舀了一勺鱼汤放入口中。
鱼汤没放任何佐料,只加了海水,喝起来味道并不好,还带着难以掩盖的腥味,可宋浛还是笑着说了声:“很好喝。”
“那你便多喝点,火堆处还有许多。”叶乘信以为真。
“叶乘,我体弱,以后的日子要靠你多照拂了。”海岛一时无法出去,但生活不能因此停止,未来的日子便是两人相依为命。
“嗯。”他会尽其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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