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夫死了,静秋作为典妻,肯定得披麻戴孝的,但时下人讲究戴孝之人不能随意进出商铺,怕招了晦气,破财……所以只能先穿身素色衣裙去棺材铺子等商铺。
今儿静秋身上穿的桃红粉绿的,自然要换下来,但如今李万三那屋子里弄成了那个样子,显然没法子换衣服了,最后静秋只得出了门在一间成衣铺子里随意买了件素色衣裙换上,而后又去面馆子里面叫了碗阳春面,吃饱喝足后,才去了棺材铺子。
如今的棺材材质有三种,檀香木棺材、楠木棺材、杉木棺材。王公贵族一般用檀香木棺材,官员大户一般用楠木棺材,普通富户百姓用的是杉木棺材,县城的棺材铺子只有杉木棺材,材质虽普通,但棺材上面雕刻绘制的样式极为繁多,如,面上绘制了孝子贤孙图,雕刻了“孝”、“福”、“寿”、“奠”字样。像李万三这种英年早逝且没留后的,按理说棺材上面的孝子贤孙图还有“孝”跟“寿”字都不必雕绘上去的,但为了不挨李娘子的说教,还是加上为好……等跟掌柜谈好价钱,嘱咐他们加急做,赶紧送到李家后,又拐弯去了寿衣铺子,按照李万三的尺寸里里外外买了套寿衣,还有纸钱、引魂幡等物,这才往李家赶。
回到李家时,李娘子在赵婶的帮衬下已经把李万三擦洗了一遍,等静秋递过去寿衣后,李娘子红着眼厉声把静秋和赵婶俩人给撵出来,她要亲自给李万三换寿衣!
静秋撇撇嘴,转身又去前面铺子里叫张三跟李四俩人跟她一起在前院布置灵堂,期间还问张三他们李掌柜去哪里了?儿子死了只伤心了一个来时辰然后撂句话就扭头走了,虽说李家三代之内没啥近亲了,但哪怕是远亲呢,总得找一个孩子给李万三摔盆吧?还有办丧事不通知亲友邻里么?这事儿总是得李掌柜操心吧?
张三听到静秋问话,摸了摸后脑勺嘿嘿:“那啥,好像是被赵家米铺的赵掌柜叫去喝花酒了……”
静秋:“……”
瞬间想把手头的事儿扔了不想干了怎么办?儿子死了亲爹心大地去喝花酒了,我一个立志要在你们李家搞事情的典妻操哪门子闲心?!
于是黑着脸吩咐张三跟李四俩人去忙活,她转身去了后院……
李娘子再怎么倔也倔不过李万三已经僵了的胳膊腿儿,她把静秋和赵婶撵出来后,又抱着李万三大哭了一通,才给李万三穿寿衣,但这会儿李万三的胳膊腿儿已经僵硬了,裤子还好说,胳膊袖子那里死活套不上去!于是又叫赵婶进门跟她一起套袖子,结果还是没套上去,没法子,只得拆了袖子,把袖子套上去后,再缝上去……
所以静秋回到后院时,李万三的寿衣才将将穿好。
李娘子坐在炕边抚摸着李万三的脸掉眼泪,她嗓子已经哑的哭不出来了,静秋进去后先试探着问她,要不要休息会儿?再吃点东西垫垫?不然哪能熬到添福下葬?
李娘子顿了顿,脑袋僵硬地转过来,一双死鱼眼盯着静秋问:“@#@!_,-”
啊?
说的是啥啊?光张嘴不出声的。哪怕我会一点儿唇语,但刚才只顾上盯你的眼珠子了,又没注意嘴型的……
还是赵婶放下扫帚小心扯静秋的袖子说:“太太问老爷干嘛去了?”
咳,这……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刺激你呢?
李娘子见静秋犹犹豫豫不回答,于是皱起眉头瞪她:“#@!”
这次看明白了,李娘子说的是“快说!”俩字。
好,这可是你强逼我说的,等我说出来后有啥啥的,后果自负。
“听铺子里的伙计说,公公跟人喝花酒去了……”
只见李娘子气的噗嗤一下,呕了一口老血,晕厥了过去!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婆婆,您醒醒啊!”
……
一阵兵荒马乱后,静秋跟赵婶把李娘子扶着去了正房的炕上,又去请了大夫诊病,结果是怒极攻心,恐有损寿命,得好好养些日子,万不可再动怒气……
……
李娘子在第三日才醒了过来,这个时候李万三早就被移到前面灵堂的棺材里去了,再过一日就要下葬了!
她支起身子喝了碗粥后,才问炕前侯着的赵婶:“什么时辰了?我的添福呢?”
赵婶道:“回太太的话,您已经睡了两天了,少爷如今在前院的灵堂安置着……后日一大早儿就要下葬了……”
“什么?!已经过了两天了?!不行!我得守着我儿去!”
李娘子说着就踉跄着起身要往灵堂去。
赵婶没法子,只得服侍她穿衣,也没梳洗一番,就直奔灵堂。
前院灵堂并不热闹,冷冷清清,只有静秋跟一个李家的远房守寡的嫂子并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守着。这个嫂子跟小童是母子俩,李掌柜花了五十两银子请小童给李万三摔盆,寡嫂不放心,自然跟着儿子一起了。
按理说亲戚会在报丧后的第一时间来守着,直到下葬,邻友只需在下葬的前一天来祭拜便可,李家没啥亲戚,今天也不是邻友祭拜的日子,所以灵堂显得很冷清。
李娘子被赵婶搀扶着来到灵堂时,便看到小猫三两只守灵,连李掌柜都不在,她愣是忍着气,颤巍巍地走到灵前给李万三上炷香,而后才抚着棺材哭了起来,边哭边叨叨:“儿啊!是娘对不起你啊!若不是娘的话,你怎么会走这么早呢?娘该死!”说着啪啪两下自己扇了自己两嘴巴子,“我儿命苦啊……摊上一双狠毒的爹娘,下辈子投个好胎,万不能再投到我的肚子里了……可怜见的,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人陪着……连个后也没留……”
李娘子哭灵哭了小半时辰后,才停下擦了擦眼泪,起身问赵婶:“老爷呢?他不在灵堂陪着自己儿子,去哪了?”
赵婶摇头呐呐地说不知道。
李娘子又望向静秋。
静秋很想问问她,知道那是个渣渣了,还奢望个啥?找刺激啊?
于是心底翻了个白眼:“昨个儿醉了一宿,如今想是在书房歇着罢……”
李娘子听后狠狠地看了眼书房的位置,像是要瞪出个窟窿来,然后又问:“那个贱人呢?把我儿子害死了,还不来守灵么?”
静秋跟赵婶都知道她口中的那个贱人说的是小寡妇,于是赵婶便回她:“说是身子骨虚,起不了身,还在炕上养着呢……”
李娘子骂了句:“贱人!都是贱人!且等着罢!”
……
小寡妇昨日就醒了,小丫鬟告诉她,她假孕的事儿被李掌柜知晓了,这倒是不怕,凭着自己的一张嘴,只要推说当初大夫诊错了,再哄一哄李掌柜,定会再把他给拢络过来……接着小丫鬟又缩着脑袋说,她被人下了猛虎之药,以后再也不能怀上胎了!她哭啊哭的,骂李娘子蛇蝎心肠,活该死儿子,她能给李万三守灵才叫怪了!若不是顾及到李掌柜,都恨不得放几挂鞭炮好好庆祝庆祝!
她窝在炕上鸡汤照样喝,肘子照样啃,是那个毒妇欠自己的!干嘛为了她的儿子去吃素去守灵堂的?自己又不下贱。
……
第二天来祭拜的人就多了起来,但凡来一波人上炷香,静秋就得磕头跪谢,等到晚上,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而且大晚上的还不能回去休息,得守灵。好在有李娘子赵婶她们一起陪着,刚开始李娘子还特别变态地想让静秋她们跪一夜呢,赵婶倒是老老实实跪了,但静秋才不搭理她,直接歪在边上的一把椅子上睡着了。
我只是个典妻!搞清楚好不好?又不是你李家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意思意思就行了,还要我头磕的哐哐响,哭的死去活来恨不得给李万三殉葬?
可把你美的!
……
小寡妇倒是硬气,说不守灵就不守灵,送葬也不去,有比较婆婆嘴的邻居就劝她,说实在下不了炕,好赖也去上一炷香吧,她不去!
对此李掌柜也没说什么。也是,李掌柜自己都没当回事儿,还想让别人怎么做?
整个丧仪期间,李掌柜也就着人报丧,再给李万三请了个摔盆的小童,然后再在出殡下葬当天送葬而已,他连给儿子守灵都没有!还没静秋走心!
也就李娘子是真心为李万三哭丧外,其他人都做做样子而已。
……
之后,李万三刚过了头七,李掌柜就把小寡妇屋里的小丫鬟给睡了!小寡妇做主给开的脸,想着反正自己不能生了,小丫鬟的身契捏在自己手里,若是她生了儿子,自己抱养在膝下,以后好歹有个依靠。
她除了整天把李掌柜往炕上拉,借种以外,还变着法子恶心李娘子,李娘子自从李万三没了后就有些万念俱灰,主要是自责占半数,整天活的没精打采的,被小寡妇一撩逗,还稍微有些个人气,哦对了,她还真把赵婶给卖到下等窑子里去了,悄摸声息的让人堵了嘴抬走的,只第二天做饭的婆子换了副新面孔后,众人才得知赵婶被她卖了。
直到半年后,李娘子才缓过来,她想从远房亲戚那里过继一个儿子,好歹有个养老送终的,但是李掌柜不同意,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被下了绝育药了,还对自己能再有个儿子抱着一点儿希望,也是,谁愿意一辈子辛辛苦苦挣点家业便宜了外人去?
所以李掌柜在拒绝李娘子时话说的就有些口不择言,他冷笑着反问,过继一个儿子后再被你毒死?
俩人就因为这个话题吵了起来,之后又因为小寡妇在旁边添油加醋的,李娘子又被李掌柜打了一顿!打的她在炕上直直躺了十来天才养过来!她恨啊!恨不得吃那俩贱人的肉喝他们的血!
所以她在能下炕后阴沉着脸叫新来的那个婆子做了一桌好菜,又烫了几壶好酒,然后做东请李掌柜跟小寡妇去喝酒吃菜,那天小寡妇运气好,来了月事,刚坐下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送呢,小腹一阵坠疼,月事来了,于是放下酒杯计划告辞去换洗,也就这一端一放的功夫,李掌柜跟李娘子双双中了毒倒地,七窍流血,没了声息!
小寡妇啊地一声尖叫出声!
接下来衙门里的人来了,仵作验了尸体后说是中了剧毒身亡,又合了小寡妇的口供,在李娘子妆奁的暗格里找到了毒.药,小寡妇自然洗清了嫌疑被放了。
李掌柜夫妻没有儿女,另外一个平妻呢,又没在官府过了明路,连文书也没,她再怎么惦记李家的产业,官府也不搭理她,至于面上儿媳妇还是典来的,虽说有典契在,那也没啥用处,而且静秋很识趣,表示消了她的典契放她自由便可……至于李家那些远房外三路的亲戚,抢家产什么的站不住脚,最后李掌柜的家产被衙门给收回了,官爷看在静秋识趣的份儿上还给她消了典契立了女户,赏了二十两银子,自个儿家去……
当然,李掌柜夫妻还是官府给埋的,简简单单两口棺材跟李万三埋到了一起,一家三口也算团聚了。
静秋之后在县城安了家,开了家刺绣铺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至于吴狗蛋,鬼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哪里要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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