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局是梶原的发球局。他从口袋中拿出网球，仍然是高高抛至空中，但与低空穿梭姿势所不同的是，他发球的手腕上也带了异样的颤动。
“这是？！低空穿梭加上迷航时间吗？”坂口眉头深拧，“本来低空穿梭就很容易失误，还要再加上颤动，这太大胆了！”
池上看着发球险之又险与球网擦肩而过，面色带着点凝重，“这也就说明梶原被逼得冒险了。”
“前辈，”幸村左手在前，右手持拍对准从地上弹起消失又复现的网球挥去，“随机变化对我无效。”
“没到最后可说不准啊！”梶原双手持拍，两只手腕同时带动的颤动无疑让这颗本就不稳定的网球突破了限制，犹如猛兽出笼般向幸村袭来。
幸村眼睛微眯，面对突然化身为三股龙卷交缠的网球，他右脚向前一步，身子微倾，左手虚扶着球框，待骇人的龙卷靠近时直接横拍相撞，龙卷不甘地在拍面上挣扎片刻就被无情遣返，转头将自己的目标对准梶原。
梶原早已在网前等待，趁龙卷还未完全形成时将其击落，瞄准幸村边线进攻。
但幸村只是从原地起身，没再看那球一眼。
“OUT。0:15。”
双重颤动的不稳定性对梶原的控球力着实是个挑战，刚才那一球距离边线只有半拳不到的距离，可这细微的差距就是无情的分差。
“前辈，双重颤动的话你还不能完全掌控吧。”幸村直接指出了梶原的破绽，“还要继续吗？”
梶原抬臂擦去额头流下的汗水，从口袋中再次拿出一球，“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只要有一丝获胜的可能，他就不会放弃。
看着眼前砸到地面的发球，幸村眉毛轻挑，挥拍击回，却说出了预言：“下一球是两个分///身。”
梶原还未来得及分析幸村的意思，面对高速来球只能先再次双手握拍附上双重颤动回击，在网球过网时却不自觉提高了关注。
网球裹挟剧烈的旋转越过球网的霎那，变成了两道球影，一前一后，一快一慢，一实一虚。
幸村毫不客气截留了那颗慢速残影，“回旋。”
梶原击回的网球又再次如幸村所言那样变为了回旋前进。
“变速。”
“变轨加两个分///身。”
“回旋。”
幸村的每一次判定都成功预言了网球的走向，仿佛这并不是不可预测的随机，而是已经写好了走向的现实。
“怎、怎么可能？”坂口这下忍不住了，一把抓住防护网，“幸村为什么会知道迷航时间的随机变化？更何况是这可是双重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一直在身旁沉默注视比赛的毛利淡淡开口，轻浮的言语里却隐藏着一丝凝重，“只要看透了颤动的规律的话。”
“有可能吗？”坂口眉毛紧锁，他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有人竟然能知晓迷航时间的所谓规律。当初梶原开发出这一招时，他秉持着数据分析组的矜持硬是拖着梶原观察了好几天，还尝试过将颤动逐帧放慢观察，但面对纷乱杂揉的数据他实在看不出半点东西才放弃了，如今眼前的一幕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谁知道。”毛利拖长的尾音似乎说明了他的不在意，可他的眼睛却没有从球场上离开片刻。
“不管是因为什么，”池上轻叹口气，“梶原已经没有后路了。”
“前辈，还要继续吗？”幸村双手持拍给被他预言的蛇球上附加力量形成龙卷之姿，含笑看向对面的梶原，“这一招已经对我没用了。”
梶原不甘示弱，双手持拍迎难而上，但察觉到球拍传来的感觉他就知道这一球的击球点产生了偏差。要知道网球在这样不稳定的条件下，击球点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偏离对球路的影响都是不可估计的，他只能咬牙将球拍下压努力修复误差。
可惜网球终究没能越过球网抵达另外半场。
“0:30。”
汗水从他的额际流下，在地面开出一朵朵小花，昭示着体力的大量流失。梶原粗///喘几口平复呼吸，双重颤动的控制难度比他预想的还要难，光是这两球他花费的精力就是之前的两倍，而且失败率还大大增加，稍有差池就同样陷入迷航。
不，不对。是只有他一个人陷入了迷航。
梶原抬首望向眼前的俊美少年，过度使用的精力让他眼花一瞬却还是清晰感知到了幸村自信的姿态。纵然他早就知晓对面的少年是Jr.大赛的冠军、是网球部的黑马、是他选定的接///班人、是实力比他还强的选手，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明明比他还要矮一个头的少年却在俯视着他，从高高的云端之上。
就要这么认输吗？
开什么玩笑！
“幸村啊，”梶原深呼吸，抹去额头的汗水，勾起嘴角挑衅，“接下来你还能继续预测吗？”
他知晓如果再继续下去纵然是体力占优的他也会比一年级的幸村还要早耗尽体力，但那又如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哪怕只要有一丝获胜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哦？”幸村眉毛轻挑，“那就来试试吧。”
依然是梶原发球，依然是低空穿梭叠加迷航时间，在幸村击回后依然是双重颤动，和之前那一球似乎一模一样。幸村有预料到这之后会不同了，可击回这球他依然做出了预测或者说定下了结论：“变轨。”
“那么揭晓答案的时候到了！”梶原不顾脑袋的抽疼，他持拍的双手改变位置，右手上移至三角形拍肩，左手下移至拍柄底端，正手给这颗已经裹挟双重颤动的再添一层不稳定。
“这是三重？不，不对！”坂口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梶原的双重颤动已经够冒险了，谁知道他竟然还想要继续叠加！而且这个并不是简单再加一层颤动！
“原来如此，通过增长力矩的握拍方式来加倍颤动的幅度吗？这已经不算是三重而是四重了。”柳觉得此前给梶原性格的分析需要更新了，虽然成为部长之前的打球风格的确倾向冒险的类型，但从他们加入网球部以来不管是平日作风还是练习赛风格梶原明显是更沉稳了。他本以为是因为梶原成为部长之后收敛了，可原来只是没有遇上对手，或者说没有遇上能让他放下///部长责任放手一搏的对手。“虽然失败率很高，但的确有可能降低精市的预测准确率。”
“预测不中又不代表不能打回，无聊。”真田双手环胸，虽然他并不能和幸村一样预测出球的走向，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回击的结果，在他看来幸村的预测和梶原的反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不，在那之前——”柳觉得幸村的预测不一定会落空，但沉默一瞬还是决定把后面的话含在嘴里，因为‘觉得’这一词并没有数据支撑，说出来实在有些不符他的理念。说来惭愧，他也试着去计算网球的走向，但站在场外纵览全局的他因为数据不足导致准确率不足60%,所以他看到站在场上的幸村命中率达到100%的时候，惊奇万分的同时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平淡，以至于现在他竟然会先于数据之前下了结论，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反感的情绪都没有。柳嘴角微勾，将笔记翻到幸村那页，“果然数据还是不足啊。”
“莲二？”
“没什么。”
场外人如何看待梶原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这个回击方法是他第一次的尝试，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有太多把握，但这种不在手中的失控感却让他有些享受。
来吧，来吧！去寻找，去突破，去抓住那丝可能性！
赌局就是因为未知才让人亢奋！
网球似乎听到了他的期盼，在不断变换轨迹的路途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交叠在一起的重影，挣扎着想从网球上分离，眼看着半个球身已经脱离就要生成一个分///身。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个□□真的分离成功的话，那么幸村的预言就被打破了。
但可惜——时间不够。
“砰——”网球狠狠砸在地上，半成品分///身瞬时消失不见踪迹，只余一个网球反弹至防护网上孤独坠落。
幸村身姿丝毫未动，嘴角仍维持着预测时的弧度，温柔得致命。
“OUT。0:40。”
没错，这一球出界了。纵然梶原几近就要成功突破幸村的预测，却可惜于控球力的不足丢失了这一分。
“前辈，”幸村微微侧头，鸢尾紫的卷发轻扫过他的睫毛，嘴角幅度加深，似叹似劝的清越少年声却说出了无情冷漠的言语：“不能落到场地的话，预测中与不中都不重要了啊。”
伴随着他尾音的落下，周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陷入寂静。因为幸村的傲然，因为梶原的狼狈，因为比赛天平的倾斜，更因为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明明还是个一年级的学生，明明身长还未长开，明明外貌清秀俊美，可此刻站在网球场上的幸村——摇动的卷发，微敛的眼睑，上勾的嘴角，纵然是微笑却莫名让人不敢直视。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姿仿若站在高处俯瞰，或许是因为他话语里的笃定自信，又或许是因为——他眼神中的冷漠无物。
这是不应该出现在还只是刚刚踏入少年阶段的人眼中的神情，仿佛所见皆空，仿佛无可入眼，不是沧桑却更甚之，不是蔑视却犹胜之，不是悲悯却无不及。明明所有都映入他眼中，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是空前的压迫感，仿佛连空气都凝滞。
梶原咽下喉咙的唾沫，比起观众直面幸村的他更能感受到从幸村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也更能感受到幸村实力的深不可测。观看过好几次Jr.大赛决赛录像的他自诩一直高估幸村的实力，此刻方知自己所谓的‘高估’仍然是‘低估’。
可那又怎么样？
“你说得对。”梶原笑了，他出声打破了这片凝重，“可也差一点打破了你的预测不是吗？”
自己发起的赌局不走到最后可不能称得上是赌徒啊。
“不愧是前辈呢，但是抱歉，”幸村轻笑着摇摇头，重新持拍向前，“是时候结束比赛了。”
梶原挑眉重新发球，即使体力耗尽的预警已经出现，他仍然选择维持双重迷航时间。
幸村稳步上前，右手挥拍，网球在球拍上停留几顺又重新回到梶原球场，但这次幸村没有预言。
“怎么了幸村？这次不预言了——”梶原的话语被他自己感知打断，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幸亏丰富的比赛经验让他瞬间回神，快步上前重新给网球附上了颤动。
是的，重新附上。
梶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观察力反馈给自己的信息——原本之前附加在网球上的颤动竟然消失了！他保证自己发球时绝对附上了颤动，也看见了网球向对面球场飞去时消失的踪迹，但就在幸村挥拍之后，或者说在网球停留在幸村球拍之时，本应存在的颤动就消失了，所以网球只是‘普通’地回到了自己场地，所以网球没有任何变化，所以他感知不到迷航时间时网球应有的姿态。
幸村是怎么做到的？梶原在心底不断发问。他虽然实力不算顶尖，但只要在比赛中使出了这一招，对手想要突破只能和他硬杠看谁先失去网球的控制亦或者选择消耗他的体力，总之除非他主动停止，否则迷航时间就不可能中断！
可现实就是如此，刚刚那一球的确已经不在处于迷航时间了。
梶原想安慰自己只是巧合，但经验和实力告诉他这不可能，他将目光集中在幸村身上想要挖掘出刚才的瞬间。
他看见幸村嘴角勾起，抬手对准其中一道球影，拍面倾斜削过网球，刚才迅猛的黄色小球转身袭来，分成两道球影击中球网上方，一道消失，另一道带动球网晃动几下便落入场地——他的场地。
“Game，幸村3-0领先。”
裁判尽责的报分并没有阻止观众的哗然，这一球实在是太快了，相比起之前拉锯的局面实在是结束得过于干脆利落，而幸村自信的姿态说明了这一球的胜利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或者说，幸村到底是怎么破解迷航时间的？
“池、池上，是我看错了吗？”坂口抓住身旁同样震惊的池上衣服，不愿相信眼前所见，“梶原的迷航时间——”
“被破了。”池上咽了口口水，虽然不敢相信但理智不允许他逃避，“而且破了两次。”
第一次回球颤动消失了，第二次没有消去颤动但大胆至极地选择擦网球，最重要的是网球在如此不稳定的状态却能精准落入对面球场！
“第一球根据网球在球拍上的停留时间推测，精市是利用手腕做出同样的频率以此消去网球颤动的概率是82%，”柳在笔记本上写出各种公式数字，却止步在了第二球分析上，“第二球——原理是利用球网弹性的概率是95%——成功率……”
柳无法计算下去，若说第一球的破解还能理解实现，那第二球即使知道理论也难以复制，因为影响因素实在是难以衡量——无论是网球颤动幅度亦或是球网弹性，击球点稍有偏离可能就会落入己方场地！常理来说那种不稳定的状态被拦在网前的概率是最大的！幸村这一球若非他知晓幸村定是有十足把握才会如此行为，否则连信奉数字的他都要说是上天偏爱了！
“哼，拖延这么久，太松懈了！”真田压下帽子藏住了抿起的嘴角，此时也许唯有他一人对此毫不惊讶。和幸村同行的几年时光他对幸村网球风格的了解实在太深了——在幸村面前不论是什么绝招都只有一个被破解的结局，区别只是时间先后罢了。
“小梶原……”毛利看着因交换场地而从他眼前路过的梶原低声喃喃，这场比赛果然如他所想那般走向了他不愿看向的方向，他想叫停，他想阻止，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因为这是梶原的决定。
站在球场上的梶原看向对面的幸村，明明早已擦去汗水补充水分，他却仍感到了力不从心，一种自己实力不济的无力，一种时代必然替换的无力。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他已展示完他的网球，那么就轮到对面的少年了：“幸村，让我看看你的网球吧。”
幸村眼睛微睁，似乎联想到什么笑着摇了摇头，鸢尾紫刘海与纯白发带交错，“那可能要让前辈失望了。”
“——我的网球可是非常普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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