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撞破了。

    永巷是宫里下人的居所,白鸥来了这么久,唯一一次踏足还是刚来的时候,跟着小姚那一回。

    这条路他不太熟,不过好在永巷不比广明宫,也没有什么严密的看守,一切尚算顺利。

    黑漆漆的永巷一片寂寂,他凭着之前的记忆摸到上次看见小姚、小桃兄妹俩的那个位于永巷深处的偏僻柴房附近。

    除了不远处的柴房,他对永巷一无所知;这里住着不少小宫婢,他一个成年男子也不太适合扒墙上房地打听……

    其实自己根本不晓得该去哪里寻苏嬷嬷,再说这个点,苏嬷嬷也早该歇下了。

    白鸥自嘲地笑笑,来前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景况,只不过方才在房中突然就呆不住了。

    他轻步走到那间偏僻的柴房门前,怔怔地望着那道紧闭的木门。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一年炎夏换冬雪。

    他好像还能听到门里面小桃惊惧的啜泣声。

    为什么李遇要那样对小桃?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横插一脚,小桃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

    还有苏嬷嬷。

    为什么李遇要让与自己情同祖孙的苏嬷嬷做一个倒恭桶的老宫婢?

    白鸥之前对小皇帝的厌弃也并非全然来自于史书,这些,都曾经是原因,但现下也都不成立了。

    他可以确信,小皇帝不是那样的人。

    可李遇为什么要那样做?

    望着木门,他细细地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当时的木门在外面的门鼻儿上系着铁链,挂了把生锈的锁头,小桃在里面拉开门,门却被锁链绊住,只露出一条宽缝……

    铁链……锁头……

    白鸥突然惊觉,之前的东西都不见了。

    大门紧紧的合着,连窗户都被木条钉死,但是铁链和挂锁都不见了……

    门显然从里面被拴上了。

    什么人在里面?

    白鸥心中疑窦骤起,走上前去,俯身凑近门缝,瞧见里面亮着点非常昏暗的火光。

    他站直身体打量一圈,正准备老办法爬窗上房打探一番,破朽的木门却发出“吱嘎”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拉开来了。

    “白……白大人?”

    白鸥低头看见小姚惊得瞪大一双眼睛瞧着自己,紧接着门内又是一声男人的断喝——

    “谁!”

    有小姚在的地方,应该也有李遇,可这声音低沉厚重,带着凛凛杀意;虽然大多数时候李遇的声音也阴冷狠戾,但不是这样杀伐的气息,而且听得久了,他能在李遇的声音里找到那点少年气。

    这声音,分明不是小皇帝。

    凭着极佳的目力,白鸥从幕天席地的昏暗中捕捉到一星寒芒闪过;他倏然抬头,眼神越过面前的小姚,看到一只袖箭朝着自己的方向,裂风而来。

    眼前局势急如星火,生死只在须臾一瞬间。

    白鸥来不及思虑,一把按下自己面前的小姚,矮身躲过那支要命的袖箭。

    “小心!”

    在他低头矮身的一刹那,房中传出一声几乎破音的惊呼。

    他全身动作未停,只在低头前的最后一刻,余光顺着那声音发出方向,看见了站在一盏昏暗油灯旁的小皇帝——

    双拳紧攥,目眦欲裂。

    在白鸥矮身躲过致命一击的同时,李遇身后,一黑衣男子箭步蹿出,手中长剑铮然出鞘。

    “不要!”李遇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上臂,不住地摇头,“放过他……”

    “陛下!小人认得他,他是太皇太后的人!”黑人男子不欲多言,一把甩开李遇的手,踏步上前,手中长剑一记直刺递出。

    这边厢白鸥刚刚起身,来不及看一眼被自己按倒的小姚,长剑寒芒便已近在咫尺。

    他侧身躲过,剑锋便不偏不倚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陛下?”黑衣人执剑定身,说话时没有回头,仍是死死地盯住白鸥。

    白鸥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难以置信;接着,他看见小皇帝略显单薄的身影从魁梧健壮的黑衣人身后侧步走出——

    “朕说了——”李遇抬眸望向白鸥,沉声道:“放过他。”

    “陛下!”吓傻了的小姚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紧张地跑到李遇身边,“您没事吧?”

    李遇摇了摇头,眼神中似是有些颤抖,仍旧望着白鸥。

    白鸥蹙眉,借着小姚的话好像突然看懂了小皇帝眼神中的词句;他也鬼使神差地对着李遇摇了摇头,像是在示意自己无恙。

    然后他便看着小皇帝长吁了一口气。

    “这个人,可能已经听完了我们所有的对话,陛下!还记得陈大人同您说过什么吗?”不等众人喘息,黑衣男子又再开口,“为君者,切忌妇人之仁!”

    “可他——”李遇还是盯着白鸥,像是想要获得某种肯定,“不是太皇太后的人。”

    “陛下何以如此笃定?”黑衣男子咬牙道:“小人只知,这天下,唯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白鸥听到现在才算从混乱的局势中理出头绪。

    黑衣男子应该是陈琸的人,同小皇帝正在密谋些什么;不管是在史书记载还是他最近的见闻,答案都显而易见——

    江南水利视察生变。

    上一次小皇帝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言明,可现下竟然已经发展到了陈琸不惜涉险派人进宫的程度,想来已是十分棘手。

    “朕——”李遇回答着黑衣男子的话,眼神还是望着白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少年人的倔强,轻声道:“就是知道。”

    既然心中已有分辨,那么破局之策便很快跃上心头,白鸥再朝李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

    他们的眼神自始至终望向彼此,仿佛能穿透这复杂的局势。

    但当他正要开口,房中那盏昏暗的烛火里却映着一个略显佝偻的人影,颤颤巍巍从房中朝门面走来。

    苏嬷嬷的腿脚显然不便,才走了两步便已跌倒,几乎是半跪半爬着朝着这边来。

    “嬷嬷!”

    李遇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立刻要上前搀扶,刚跨出一步又立马警惕地回身,握紧手中的匕首。

    这动作间李遇手中那把精巧的匕首露出了点刀柄,上面坠着的宝石饰物映着屋内那点明灭的烛火,晃了白鸥的眼睛。

    他这才明白方才那黑衣男子忽地收住剑锋的原因。

    小皇帝的匕首,抵在了那黑衣人的后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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