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的指尖还捏着那片无辜的叶子,双手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上一次这样扑进他怀里的,还是那只叫coffee的胖橘;这辈子也就只有coffee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陛……”他试探着开口,“陛下?”
“叫我遇儿好不好?”李遇说着话,重新把自己埋进白鸥的怀里,滚烫的小脸贴着白鸥的胸口,“我只想当李遇,不想当皇帝。”
天呐!
白鸥十指蜷缩成拳,那片叶子也随之掉落在地。
啧……
这是喝了多少?
他蹙着眉头抿紧唇缝想着,可悬在半空的手却怎么都落不下来。
李遇就是李遇,怎么都不是coffee。
coffee软软的,胖胖的,也暖暖的;可当他眼前的少年像coffee一样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他才发现,小皇帝似乎比看起来更加瘦弱清癯,而且……
滚烫。
啧!
白鸥倒吸一口冷气,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皇帝素来畏寒,他碰过李遇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为什么贴在自己胸前的小脸这么烫?
他低头,看见那对白净的小脚丫就这么赤/裸/裸地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冻得连指甲盖都发青。
“陛下,你——”
他伸手扶住李遇的双肩,强行把人从自己的怀里拉起来。
他想说,你起码把鞋穿上,地上凉;他想说,不管有什么不如意的,哪怕是喝多了酒,也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
但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来得及出口。
他怀里的人懵懵懂懂地抬头,大眼睛瞪着他,忽而警觉道:“你是谁!”
白鸥吃惊地看着小皇帝的眼神恢复了平日里的阴冷,熟练地跟他表演变脸。
他紧张地伸手揽住李遇的后腰。
他怕人跌倒,却又不敢真的碰到,手就那么悬在李遇的腰后,虚虚地护着。
“我……”他无奈道:“是白鸥啊……”
李遇纤长的眼睫在白鸥的声音里缓缓地落下,他重新靠回白鸥的怀里,口中喃喃自语着:“白鸥哥哥……”
“不要叫陛下——”李遇在白鸥的胸口蹭了蹭,声音软软的,简直像是在撒娇,他又问了一遍,“你叫我遇儿,好不好?”
白鸥被吓得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心跳有多快,他只觉得这凉亭里的炭盆燃得太旺了,烤得他浑身冒汗。
左右小皇帝比自己在学校带过的学生还小一点,喊一声小名,大家也都不算太吃亏吧?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然后捋了捋僵硬的舌头,轻轻唤了声:“……遇儿?”
李遇闻声缓缓从白鸥怀里抬头,牵着颈子,望着白鸥笑。
他在美人靠上睡乱了的前襟微微地敞着,露出颈下一片爬满红晕的光洁皮肤,和一对精致秀气的锁骨。
白鸥连忙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睛,尴尬地咽了咽口水。
这样的小皇帝……
不太对!
他看着李遇红得有些异样的小脸,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小皇帝笑得这么开,露出单边一颗小小的虎牙,满满的少年气。
还真的……
挺可爱的……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李遇正紧紧地楼着他的腰,只知道将双手虚虚地护在对方的身后,就这么盯着小皇帝瞧。
李遇平日里的眼神阴鸷狠戾,偶尔也闪着少年的光芒,就算是那次在他面前落泪,也是新雨涤过般的透亮,可今天的小皇帝,那双大眼睛里分明好似笼着一层经年的雾霭。
白鸥偏头正想瞧个清楚,却看见怀里的小皇帝缓缓地阖上了眼皮。
紧阖的眼睑,挤落了李遇眼角的一滴泪。
折射着烛火的微光。
然后白鸥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力量慢慢撤去……
李遇的嘴角还挂着笑,就这么贴着白鸥的身体,缓缓向地面滑去。
他那么瘦。
白鸥恍惚间似乎有一种错觉,从自己怀中溜走的,是一只零落的纸鸢。
“遇儿!”
他再也顾不得那些奇怪的避忌,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打横抱起。
李遇,晕倒了。
这次是真的。
小姚在下人房里正睡着,被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也没瞧见人,只看到手边一张褶皱的纸条。
他打开字条,一眼便认出了白鸥的字迹。
之前帮着李遇整理烧毁白鸥留下的图纸时,他见过,这么丑的字,宫里找不出第二个。
【速至广明宫,传太医。】
他连忙起身,匆匆披上外衣出门。
光明宫内灯火通明,下人们的步子都迈得格外急。
“张太医,怎么样了?您倒是说句话儿啊!”高內侍在一旁急得直抹汗,“这三小姐还在外间儿等着给太皇太后回话呢!”
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左手捻着下颚一撮山羊胡须,右手还搭在李遇的腕子上,阖眸道:“风寒。”
“陛下年纪还轻着呢,一个风寒而已——”高內侍又抹了一把下巴上快滴下来的汗珠,“怎就连人都不清醒了!”
“再年轻的身子也禁不起糟践。”
老太医长叹一声睁开眼,跪在一旁捧着药碗的小姚立马竖起了耳朵。
“陛下这两日一直不好,安神的药都加了计量,今儿个白天操劳一天,想是人乏了,又见了冷风,这就着了寒气。”
“可这风寒还不是最紧要的,陛下宴上饮了酒,本就不该继续大剂量服食那安神的药物,再加上这风寒的高热……”
“陛下的身子素来也不精壮,这三样凑一块,铁打的汉子也醒不来。”
小姚跪在一旁听着,手里奉着药碗的托盘都跟着抖,骨瓷的碗底磕着木质的托盘,发出点异样的响动。
“没用的东西!”高內侍听见动静,正愁没处撒气,“也不知你们这群奴才平日里是怎么侍候陛下的!”
他说着转身,赶着去给外间等着的周慕云回话,路过小姚身边时横了对方一眼。
“赶紧去给陛下额前换一块新帕子!”他翻了个白眼,边走嘴里还边骂骂咧咧着:“没点儿眼力见儿的东西。”
重新给李遇额间换上一条冰敷的帕子,小姚跪在龙榻边,看着太医起身。
“张太医……”碍着满屋的下人,他行为上不敢逾矩,连说话的声都格外轻,“陛下何时能醒?”
“得先等酒醒了,药劲儿过了,高热也退了……再看。欸——”张太医叹了口气,“我回去拟了方子,煎好药让內侍送来。”
“让旁的人都下去罢,陛下现在需要休息。”他同小姚嘱咐道:“陛下现在不能受风,这么多人在殿里闷着,都是浊气。”
能在御前当差的没有蠢人,听着太医同小姚吩咐,便都各自退了出去。
小姚见张太医要走,连忙起身相送。
张太医摆了摆手,“你看着陛下,等药送来便好。”
待殿前众人皆去,小姚才敢跪在床边探了探李遇的额头,烫得他立刻收回了手。
他皱紧了眉头,到现在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鸥的字条还揣在他袖袋里,可直到现在,他都没见着白鸥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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