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
商陆这四个字吐字清晰,却和他的眼神一样让沈柏捉摸不透情绪。
“第三次了,找我什么事?”
沈柏被这两句话敲得脑子犯晕,心跳超速,嘴张合了几下,但嗓子发不出声音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沈柏脑子转得飞快。
商陆也不着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背脊挺直,一副要打长期战的样子等沈柏开口。
“就是,那个,”沈柏犹豫了一下,“你可能误会了,我上来是为了借厕所的。”
商陆抿嘴垂眼看他,显然还在等后文。
沈柏指甲抠住手心,但脸上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毕竟这里真的是公共厕所……你也不能说我来厕所是为了你吧。”
“因为众所周知来厕所都是为了那个的。”
沈柏语气老实又温吞,“难道说,你觉得……你等于那个?”
“……”
商陆喉结动了动,显然是没想到沈柏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眯起眼,直接摊牌,“今天,昨天地铁站,还有一周前的食堂,你分别盯了我……”
“?”沈柏瞳孔微缩。
——这都记得?
“好多次。”
“……”
——真不愧是商陆,虽然记不清次数,但是观察得好仔细!
沈柏第一反应先是在心里给校草挽了个尊。
商陆音色朗润,但仿佛一丝感情都掺不进去,“而且昨天你在跟踪我,对不对。”
“……”
“刚才还……”商陆说着,眉尾又挑了一下。
“……”
沈柏低下头,心虚的感觉慢慢地浮了上来,半天没说话。
商陆盯着他头顶初具规模的小卷毛随着穿堂风抖来抖去,下头一小段细腻瓷白的鼻梁,以及领口露出的那一点下陷的锁骨窝。
他抿紧的嘴角缓缓地放松。
然后,轻轻地勾了勾。
这时沈柏那颗发质蓬松发色偏浅的头动了动,接着,温吞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今天是公厕,昨天是公共地铁站,上周、上周的二食堂,”沈柏没回答商陆的问题,“也是公共食堂吧。”
商陆“嗯”了一声。
“所以说,”沈柏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你而不是鸡翅,广告牌,和……那个呢。”
“……”
“你可能,”沈柏面露担忧之色,“有点自恋哦不是,多虑。”
“……”
商陆眉心一跳。
“商陆!”
这时走廊中间的办公室有老师走出来,对着这边扬声叫了一句商陆的名字。
“好了没?好了就快回来,不然来不及了!”
“来了郑老师!”商陆扬声回了一句,然后压低视线,打量了沈柏几眼,“你叫什么?”
沈柏一愣,“你不认识我?”
商陆用眼神催他。
“那太好了哦不是,我说我、我叫虞桥。”
听到商陆不认识他,沈柏心放松了一大半,嘴皮子也利索了起来,“就是虞姬虞山虞美人的那个虞,断桥卢沟桥赵州桥的那个桥。”
见商陆还在看自己,沈柏又小心翼翼道:“你应该知道虞字怎么写的吧?”
“……”
商陆扫了他一眼,牙根动了动,但还是什么也没说,抽回视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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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柏走出教学楼才回过神来。
他刚才做了什么?
居然,居然,居然跟商陆面对面地说了那么多话!
——虽然都是废话。
而且还是在企图窥视人家……那个被抓了个正着之后!
——虽然没有真的看。
但是。
啊啊啊啊啊啊!
沈柏身形不稳,伸手扶住树干,又怕被风纪委看见记他一个破坏花草树木,立马收回手按在了胸口。
噗通。
噗通。
心跳还是好快好快,手脚都有些发软。
不过还好还好,商陆根不认识他。
而且他还非常机智地给自己起了个艺名。
还是、还是非常安全的。
想到这里,沈柏松了口气,心率也降了下来。
他又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却不想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他低下头一看——
是校牌。
都南学子人手一块,别在左胸,长方形,印刷格式统一,左边是一张红底大头证件照,右边则是。
高2011级 10 班
沈 柏
“……”
沈柏深呼吸一口,双眼瞪大。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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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抢银行了。”
虞桥围住沈柏转了一圈。“还是说你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人赃并获,暴打了一顿?”
猜、猜得好准。
沈柏清咳一声,正了正头上的棒球帽,又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再提了提脸上的口罩。
然后才语气轻松地说道:“怎么可能,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道德品质败坏的人吗?”
虞桥嗤笑一声,低头啃了口包子。
沈柏语气还是慢条斯理,“如果做这些事的话我当然会带你去垫背了。”
“……”
虞桥的包子卡在了嗓子眼儿。
“那你为什么今天早上突然请我吃包子?”虞桥满脸审视,“还吃的是最贵的大肉包,仨!甚至还买了杯六块钱的红枣豆浆!”
“一看就是非常心虚!”
“……”
沈柏又轻咳一声,“就,突然想请。”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沈柏凝噎了半秒,“这不是感冒了得戴口罩,不方便么。”
不用虞桥开口沈柏就能从他的表情看出“我信你个鬼!”
虞桥面色狐疑,拿起包子豆浆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又闻了闻。
再闻了闻。
然后……他第四次举起的手被沈柏按住。
“兄弟,再多闻两下隔壁警犬训导员叔叔就要把你栓起来关笼子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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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读时间照例升旗。
等回到教室,期中考试的排名已经贴出来了。
几乎整个教室的人都挤在讲台旁边看排名。
除了沈柏。
他在教室已经摘下了全部防护设备,现在正缩在座位里,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虞桥就回来了。
沈柏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大八卦。”虞桥单手撑着桌面,“你打算先听哪个?”
沈柏抖了抖,“先……听个好消息?”
“你不是年级倒一。”
沈柏举起手来作欢呼状。
“但你是全班倒一。”
“……”
沈柏的欢呼直接卡在嗓子里,过了几秒,才小声地“耶”了一下。
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不是年级倒一,回去就还能交代。
过了一会儿他又凑到虞桥旁边,忍不住八卦道:“那年级倒一是谁啊?”
“一班的,叫程飏。”
沈柏想了一下,“不认识。”
“你不认识正常。”虞桥横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除了人美心善性格温和不计前嫌以理服人的我,还有谁跟你主动说话吗?”
“……”
沈柏瞬间远离了他。
半分钟后又蹭了回来,“可是一班的怎么会倒一呢?”
都南每个年级都按成绩排名分班,高一按毕业考成绩,高二开始每次段考都动态分班。
能在高一就进一班的通常都是在各大中学初中部前几名叱咤风云的人物。
“不是缺考吧?”沈柏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垫背同学找台阶,“还是说试卷丢了?”
虞桥摇摇头,“不,是作弊被抓了。听说性质挺恶劣的,破坏了公共设施,好像是留校查看了吧。”
听完这句话,沈柏直起腰来,“啊”了一声,“作弊……这么严重啊?”
“当然了。”虞桥点头,“严重了还会入刑。”
入刑!
沈柏后背一僵。
“那,那我以后还是不看你的了。”沈柏抓了把头发,抽出一本书翻开,压平整,“我决定要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下次考试争取……”
“?”虞桥扬眉。
“争取年级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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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沈柏居然真的开始好好学习了起来,不再一放学就往家里蹿,而是跟虞桥一起加入了自觉晚自习大部队。
沈柏的爹十分欣慰。
沈柏的妈十分欣慰。
沈柏家的阿姨也十分欣慰。
只有虞桥不欣慰。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虞桥单手转笔,双眼眯起,“但是我一时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想太多了。”沈柏拿笔敲了敲虞桥的桌子,“好好学习,别说话了。”
“……”
虞桥盯了沈柏半晌,好像还是没从那张脸上发现蛛丝马迹,甚至毛孔也见着。
他伸出手,戳了那团嫩豆腐一下,然后低下头,继续面对物理大题。
三秒后,虞桥连人带桌被踹出去两米。
“别碰我!”沈柏猛搓脸,“你手上有股物理磁场大题味儿,我过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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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试卷全部讲评结束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沈柏每天早早到学校,晚上九点来钟回家。
这段时间以来一次也没有碰到过那位多虑的商陆同学。
在元旦过去一周之后,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这一回是八校联考,都南作为业界标杆,严格按照期中考试的成绩排考场排座位。
于是考试那天沈柏跟虞桥一起抵达教学楼后,一个人去了第二考场,另一个人去了最后一个考场。
高一一共九门课,缓慢地考了三天。
最后一天正好遇上了大雪天。
等到下午考完最后一门,沈柏走出考场,抬眼便是一片素白。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
刚才被英语伤得体无完肤的心情也瞬间恢复了百分之□□十。
大自然真美好。
“啪!”
下一秒,沈柏就被大自然迎面招呼了一把。
他扒拉开头上的雪,一眼就看见虞桥上蹿下跳地跟个猴子似的。
靠了!
沈柏立马蹲下身来捧了满手的雪,团成团,朝着虞桥扔了过去。
虞桥一个闪现,躲开了。
“打不着!”虞桥手舞足蹈,“打不着打不着略略略略略略!”
沈柏咬牙切齿,又团了一个发射出去。
又没中。
这时候其他同学也欢呼着纷纷加入到了雪战之中。
一时间现场一片混乱,不分敌我,见人就bia。
沈柏在一片混战中全身上下横七竖八地不知道被挨了多少下。
每挨一次,虞桥的笑声就响起一次。
“虞!桥!”沈柏提起一口气,怒吼一声,“你给我站住!”
“我不诶我不诶我不诶~”
虞桥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沈柏的怒气值也被激上来了,他蹲下身,耗费毕生功力造了个比头还大的雪球。
然后举过头顶,噔噔噔跑上了二楼,站在了露台上。
这简直太有威慑力了。
霎时,一楼战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担惊受怕,生怕砸到自己的头上。
沈柏转动视线,四处寻找虞桥的方位。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进入了他的射程范围。
一个男生。
长身鹤立。
气质端然。
沈柏的视线一顿。
心一抖。
手一抖。
然后。
抓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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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也没想到自己照常考了个考试。
照常走出考场。
然后。
一团意外之喜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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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睫毛刘海上挂着雪籽,衬得他更是绝尘脱俗,眼眸漆黑。
可这回他的眼神带上了从未有过的情绪,抬起眼,直直地射了过来。
“同学。”
商陆的声音比得过这数九寒冬腊月飞雪。
“你下来。”
沈柏整个人仿佛被冻住,眼睛眨都不会眨,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商陆。
一秒。
两秒。
时间仿佛过分漫长。
接着他又听见商陆又慢悠悠道:“行。”
“你不下来,那我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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