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东野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形,微微斜靠着身侧带着柔美女性气息的尾崎红叶。

    先是醉酒吹风大病未愈,继而马上遭逢了Q的一系列事变,最后又强撑着和森鸥外对线。尤其是最后一件事,她必须打起全部精神,竭力维持好表情,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于是此刻东野绷紧的神经突然放松之下,意料之中地感觉到久违的,铺天盖地的疲惫猛地袭来。

    陷入黑暗之前,东野脑海中最后一件事,竟然是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太宰治身边,身形单薄、发尾泛白的少年。

    还不算太笨嘛。看懂了我进门之前的虚弱与神情恍惚,还知道叫来尾崎红叶。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哦,所以森先生风评被害不论怎么看都是自找的啊。

    丝毫不虚的东野理不直气也壮,她放松了全部神经,任由自己合上双眼,听着耳边尾崎红叶的惊呼和森鸥外讶异的声线一并渐渐远去,放纵意识彻底沉沦消失。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病房熟悉的雪白天花板映入眼帘。

    东野感觉到手中传来的温暖触觉,下意识动了动掩在被子下的手指。

    “重度感冒,加上精神持续紧张造成的过度疲劳。”

    端坐在床边的尾崎红叶用着轻缓的力度回握住少女的手,皱着眉头开口。

    “你来港黑之前就生着病乱跑?还有感冒是怎么回事?最近吹风了吗?”

    刚刚睁开眼睛,脑子还不大清醒的东野听见问话,下意识便出声回答。

    “唔……昨天晚上和阿治还有安吾君一起喝多了酒……”

    看着眼前的女性流露出和气质不符的恐怖神情,彻底清醒过来的东野令和咽了咽口水,还是颤颤巍巍地补全了下半句。

    “……然后晚上回去时吹了夜风。”

    看着尾崎红叶又陷入某种奇特的笃定与愤怒之中,东野有些心虚。就以森鸥外的多疑程度,如果我有加入港黑的打算,要是因此把弱点主动双手奉上他才不会信呢。

    ——所以经此一事,增加搭上安吾特务科这条线的可能性,顺便获得森鸥外一点微薄的信任不香吗?

    东野总觉得尾崎红叶的强烈感情稍显突兀。她望着自己时,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怀念和悲哀,丝毫不像面对就算是即将成为下属,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我是尾崎红叶。在港黑,你可以先跟随我学习。”

    ……等等,我总觉得森鸥外这么急,是有别的事要我做啊。

    “首领那边我会亲自去说。港黑也不是什么会肆意压榨员工的黑心组织。”

    东野想了想刚刚成年的“双黑”干部,又探头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一看就没成年的芥川。

    虽然我不敢回嘴,但是我很怀疑你话里的真实性哦。

    尾崎红叶用着无比温柔的力度抚了抚她睡乱的头发,为她整理好鬓边的发丝,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肃起脸色开口警告。

    “不要轻信首领公事之外的任何花言巧语。”

    她似乎难以忍耐什么的样子,又轻声吐出些什么轻不可闻的喃喃。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东野面色有些呆滞。

    “……什么?”

    虽然我心里清楚森鸥外的鬼话说的好听,什么“想要我”是主要原因,明明就是馋自己这个脑子好用的工具人。尤其自己还有着一副极具欺骗性的柔弱面孔,足够作为烟/雾/弹被森鸥外拿来当一阵子港黑扩张势力的挡箭牌了。

    但是我总觉得……红叶姐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东野眼睛里现出些许茫然。

    尾崎红叶看着手下少女呆愣且困惑的样子,反而露出了更加怜爱的笑意。

    “不,没什么。你只需记着,如果首领有什么奇怪要求让你为难了,第一时间来找我就好。”

    哦。就是说可以光明正大地甩锅和告状呗?好的,我懂了我明白了我会的。

    东野乖巧地应声,有些分神地频频望向门口。

    “在等太宰吗?他已经在门外了。你先好好躺着,我这就叫他进来。”

    随着红叶的离开,门打开又重新关上。

    进门的太宰治缓缓地走到床边,却没有丝毫动作。他只是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深深注视着陷在雪白病床上,却分不清脸色和床单哪个更白一些的东野令和。

    密闭的空间里,缓缓升腾起压抑的沉默。

    东野缩在被子里,竟然觉出些微恍惚。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也只有此刻,她望着那张已经逐渐脱离稚嫩,变得越加深不可测的面孔,才终于有了些太宰治已经成年的实感。

    东野看着少年的鸢色眼眸里,缓缓地、缓缓地倾斜出,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她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太宰治在面对其他人时显露出的恶意。

    他如同一次性展露出全部真实一样,收敛了全部往日里独一份的柔和与温顺的伪装。

    她看着太宰治扯起唇角,露出无比陌生的表情,充满着嘲讽和其他不知名的意味。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又无知啊。”

    【永远保持干净不好吗。】

    “我真是受够了你这副无知的单纯样子。”

    【呆在光明侧,继续一身澄澈会比较幸福吧。】

    “为什么森先生会让你这样弱小的人加入港黑呢?”

    【看吧,又是这样,我再一次给别人带来了灾难。】

    “你真的彻底见识过横滨的黑夜吗?你甚至缺少作为黑/手/党的必要觉悟,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活着本身并不存在价值。但我竟然怀抱着卑劣的期望——我期望你能活着。】

    “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我以此作为惶恐的借口——因为我缺乏爱你的能力。】

    “所以别以我的名义作为借口,涉足我的世界。”

    【不想失去的,得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有一天就要离去。那么如果……我避开得到的喜悦,是不是就可以拒绝悲痛的来袭?】

    “离我远点。”

    【我就是个胆小鬼。】

    太宰治看着东野的面色愈加苍白,她一时失声一般,久久沉默不语。

    对。就是这样。因此远离我也好,厌弃我也罢。总之——阿和,离我远点。

    还没等他脸上那种乏味的自我厌弃缓缓浮现,下一秒,太宰治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画面竟无端端有些滑稽。

    因为东野虽然显得尤为费力,却仍然坚定地抬起上半身,抱住了他。

    东野清楚,现在最理智最正确的做法是,接住太宰治的“决裂”剧本,进一步减弱森鸥外的忌惮并逐步加深信任,然后在未来某一天,还可以借此作为叛逃的退路。

    但是……去他的吧。

    她无法就这样看着嘴上说着“阿和,离我远点”,但是满身都在叫嚣“求你,别离开我”的太宰治,而后能冷静地继续演完这整场戏。

    更何况。阿治真的还能理智分辨出,那些话里潜藏的感情……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吗?

    他真的还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单纯为了使我在港黑站稳脚跟甚至日后方便脱身,还是……潜意识无法接受目前已成定局的现实呢?

    毕竟,面具带久了,说不定自己都会忘掉真实啊。

    她作为并非本时间线甚至并非本世界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一切的交际都好像只是她卑劣地窃取所得。

    森鸥外说的对。

    她的确无处可去。

    所以立场对于她无关紧要——因为不知何时,她现有的一切都会泡沫一般失去。

    所以她可以半推半就地顺着森鸥外所想那般,在他恩威并施,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之后,如同一个真正的未成年少女,向港黑献上忠诚。

    毕竟,下属太聪明会招来首领的忌惮,而至察无徒的道理森鸥外比她更明白。所以她借安吾之口奉上森鸥外想知道的、也相信的所谓“真实”,刻意隐瞒了与江户川乱步有故的事实——她掩盖了所有在森鸥外眼中,能破局的出路。

    于是在森鸥外眼中,被切断所有退路的她,理应因着无处可去而惶恐、无助,理应投进港黑这唯一的怀抱,也理应视他作为唯一救命稻草,奉上忠诚。

    但是此刻,就是拒绝阿治递上的剧本也无妨了。无非……就是在之后作为森鸥外手中港黑的靶子时,更加显眼一点罢了。

    东野动作不带丝毫强硬,轻缓却不容拒绝地环抱着少年显得格外瘦削的脊背,心中淡淡想着。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曾经的确说过在共同经历过一日循环之后,没有立场去干涉太宰治的决定了。所以她近乎是纵容地注视着,他为了某些期盼得到验证的东西而试探自杀,加入港黑,参与黑暗。

    但是阿治,你也没有立场来干涉我在你感受过想要体会的东西之后,企图带离你离开沼泽的心情与愿望。

    东野忽然莫名记起那个红色头发,带着青色胡茬的青年。

    当下虽然无法做到立刻实现我的愿望,但是还是那句话。他会因此动摇,而动摇——就是坍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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