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芥川跟在东野身边已经几个月了。
——但果然还是很气。
少年的黑色衣摆仿佛感应到了芥川暴躁的心情，漆黑的罗生门化作凶兽咆哮而出，直直冲向面前正从巷子中慌不择路逃出的人影。
——又被她猜中了。
“芥——川——”
“你不要想着毁尸灭迹哦，我们的约定里可没有这一条。”
“啧。”
化作利刃即将捅入男人脖颈的黑色衣角短暂停止了一瞬，随后仿佛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快速后撤把男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东野慢慢悠悠地从后面走上前，看着勉为其难的芥川，泄愤似的死死捆绑好了男人，出声提醒。
“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如果被我说中的话，就不能直接灭口。”
“这刚好是这个月第七次了。
“按照约定，愿赌服输——记得请我喝酒。”
她转头看向跌倒在地动弹不得的男人，蹲下身看着逃犯一脸惶恐的表情，笑眯眯开口。
“劫走的最后一批货在哪儿？”
男人没听到一般，只是紧紧盯着背着手站在东野身后的芥川龙之介。
不久，抖若筛糠的男人发现，芥川似乎只是站在后方无动于衷地袖手旁观。
这种近乎漠视的态度似乎给了他某种莫须有的勇气，竟使得原本绝望恐惧的男人缓缓平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东野令和，仔仔细细地思考起少女的身份。
男人回忆着最近与港黑的“祸犬”一同出行的人，面上显出些恍然大悟，似乎终于把东野对上号一般。
“啊……你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言里新加入港黑的小女孩吧？”
“传得神乎其神的。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嘛。”
他扫视着东野的稚嫩面容，有些轻蔑地嗤笑出口。
而一旁芥川的毫无动作，似乎给了他莫大的胆量继续说下去。
“听说还是首领亲自接引的……别不是什么隐秘的关系吧？
“养在身边的小情人吗？”
男人没有注意到，原本牢牢捆住他的罗生门，在他脆弱的颈项处再一次缓缓化作利刃，即将刺向自己的脖颈。
东野噙着的温和笑意却变也未变，卡在他被愤怒的芥川捅个对穿之前再次出声。
她并没有接男人的侮/辱/性问题，相反地，东野只是径直自顾自开口。
“唔……让我猜猜。”
“西南的基地刚刚被我们捣毁了。”
“而根据距离推算，正北的那个地下仓库很有可能只是障眼法……”
看着男人的面色缓缓僵住，她停也未停地说出最后一个可能的答案。
“在南面的仓库，对吧。”
对着面前脸色颓靡的男人，东野犹在继续说着。
“这么嚣张地敢来劫港黑的货……”
“你们倚仗的，不仅仅是自己那个近几年走向没落的小破组织吧？”
“最近搭上了哪条线？让我猜猜……”
“东京的哪一位想来横滨分一杯羹呢？”
芥川看着身前不远处，面上带着从容的东野令和。
就这样在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极端时间内，预估出敌人的每一个动向。
又用着无比眼熟的手段，问出了背后相关的全部内容。
他少见地，在任务期间走了神。
……真像啊。
“芥川？”
已经讯问完毕，走出一截的东野发觉身边没人跟上，有些奇怪地回身，看着一动不动的黑色身影还停留在原地。
扭过头的少女，被快要落山的阳光刺得眯起眼。
她一时有些看不清身后人的表情，于是抬起手晃了晃示意离开。
“你不和我继续出任务吗？”
芥川在身后橙红的夕阳里，看着映出满身光辉的少女，有些许茫然地眨了眨眼。
横滨这样阴暗的角落，原来也会有这样明亮的光吗？
身前不远处的东野，就那样从容地沐浴在光里，面上不带丝毫阴霾，朝自己轻缓地伸着手。
她面上带着那样如出一辙、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和太宰大人真像啊。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在港黑大楼之前，东野也是这样对着梶井伸出了手。
这样相似的场景，总会把他带回自己还挣扎在贫民窟之时的回忆。
他身边躺着在贫民窟随处可见的尸体，于他，于众多挣扎在底层的人来说，屡见不鲜。
只不过那一次有些特殊的，死去的是他的伙伴。
——而那时的太宰治也是这样，挂着他无法理解的晦涩表情，向身处泥泞的自己伸出了手。
东野没有催促，她就只是那样极富耐心地抬着手，等着芥川回神。
暮霭沉沉中，阳光昏暗得极快。
芥川终于看清了刚刚向光面，身处橙红之中的东野面上的表情：那样柔软的神色，尤且带着不知名的纵容。
他似乎被那样的神色灼痛了一瞬，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一样的。
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样的人，和他们这些困顿在无方向的黑暗之中的野犬是如此不同。
他心中腾起莫名的烦躁，却又有种隐秘的不愿承认的窃喜。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她还不是一样被拉进了泥沼。就这样在他身边，对他伸出了手。
这样的喜悦，却丝毫没有减少他内心的烦躁。
——为什么啊。
——我看着你终于和我一样沉沦在黑暗里，周身尽是泥泞。
——可是那些光，仍然源源不断地从某处内核向外，温暖地向外辐射。
——如同从未被污染。
东野看着芥川不仅没有上前，还一脸抗拒地后退了一步，终于有些无语地走近。
她无视掉少年身上下意识冲出的黑兽，一把拉住了芥川细弱的手腕。
芥川虽然因着这忽然亲密的接触而有些不适，但看到黑色外套似乎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迅速冲出即将挨到少女的皮肤时，还是下意识出声训斥。
“罗生门！”
东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仿佛丝毫不知道汹涌而上的黑兽没有因着芥川的训斥而有丝毫停顿。
……虽然确实也没有威胁就是了。
那些黑色的衣角变形向上，却没有伸出利刃攻击，反而紧紧缠住了少女的手腕。
在少年愈加震惊且羞恼的呵斥中，罗生门恋恋不舍地蹭了蹭东野细白的皮肤，才不情愿地退回原地。
东野步履未停，闲散地开口。
“你急什么，罗生门肯定不会伤害我的。”
“都一起出任务好几个月了，交托信任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才不是因为相处得久。”
东野回头瞟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芥川，径直赶去任务地点。
于是她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芥川盯着仿佛已经变成普通衣袍的黑色下摆，神色有些复杂。
“芥川，你可以自己先去南面的仓库吗？”
东野忽然刹住了步子。
“……恕在下直言。您不该总是这样一副绵软的性格。”
隐带不满出声的芥川不知道，自己是单纯的迁怒，还是真切地为着东野近乎软弱的态度而生气。
但他的话甫一出口，就开始后悔用了如此生硬的语气。
“但是首领没有说不可以啊。”
“而你却说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
“那芥川认为我应该是怎样一副态度呢？”
芥川下意识接话。
“像太宰大人一样！”
“您应该更强硬一点，这样才能在下属面前建立威信——”
我就知道，又是太宰。
东野面无表情。
她扭过头来，稍稍肃起脸色再次开口。
“但是作为上司。第一要务要保证的，是任务的效率和成功率。”
“而芥川跟从我出任务之后，有过一次败绩吗？”
——没有。甚至……远远高出了自己的效率。
——这样的速度，不久的未来，她甚至可以成为港黑的第五位干部。
东野看着芥川有些难堪地陷入沉默，叹了口气放柔声音。
“更何况……我不是你的上司啊。”
“你的直属上司是太宰，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你只是暂时被森首领指派过来保护我而已。”
“所以——我们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关系。”
“而对于护卫着我的安全的龙之介，”
芥川看着少女深灰色的眼眸。
他几乎是错觉般以为眼前注视着的，是闪耀着碎星的漫天银河。
“你一直做的很好。”
——不仅是在护卫我这一件事上。
“所以龙之介可以自己先去南面的仓库吗？”
东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不许问为什么哦。”
“你也会这样质疑你的太宰大人吗？”
遥遥地，东野目送着又开始莫名生闷气的芥川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她回过头来，向着巷尾微微露出的一截深棕色衣角走去。
“安——”
不过瞬息间，东野后半句话消失在唇边，静静倒进了坂口安吾的怀里。
坂口安吾有些错愕，芥川呢？
有芥川在，不应该这么顺利啊。
他向巷子另一端张望，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许久，坂口低下头复杂难辨地注视着怀里的少女。
——又是这样。
——似乎每一次都……顺利得过头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