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港黑顶楼，回荡着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
东野令和跟在中也身后走进电梯，默默抬手裹紧不合身的宽大风衣，终于松下一口气。
——整整错过了三天的，这神奇的脱缰剧情，终于要结束了。
——幸运的话，到了明天，生活就能回归正轨了。
——虽然到那时，又会是日常要出无趣的任务，但幸好还有可爱的下属能……
等一下，可爱的下属？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说起来。莫名被纪德做戏绑架之前，我好像就在出任务来着。
对哦。那芥川呢？
好像还没完呢……东野缓缓意识到这有些令人窒息的事实。
光亮的电梯内壁上，映出少女泛白的脸庞。
中也看着东野的神色被反射得清清楚楚，而她仍不自知地时不时偷瞄自己一眼，毫无所觉地正不知因何纠结着。
那双手一点一点，仿佛觉得他看不见似的，偷偷按向了无关楼层。
“这不是医疗部所在的层数。”
——你还有什么事？
——这一次不管有什么借口，我都不会让你逃避去医疗部的。
看着回过头来，周身有些莫名低气压的橘发青年，那双钴蓝的眸子正定定看向自己，传达着无比明显的含义。
但与她手下按键之坚决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少女面色有些怂怂的不敢开口。
“中也？”
她向前几步，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角，小声地试探着出声。
“芥川他……”
听到意料之中的名字，中原中也脸色有些发黑。
——没错，那个楼层刚刚好是尾崎红叶的拷问室所在的楼层。
——而拷问室里，的确还有个崽子在受罚。
啧……明明就是他应得的。
中原中也似乎有些不耐地砸了声舌，面上露出些不满来。
“问他干嘛？”
可是不问一下……总觉得芥川也太惨了。
终于完整回忆起自己忽略的最后一点细节，东野摸着自己因为频频和森鸥外对狙，而所剩不多的良心，久违地有些莫名的心虚。
先是被自己刻意支开，独自完成了本该是两个人的任务。
后是找不到自己的芥川回到港黑，很大可能又莫名其妙地被安上了保护不当的罪名。
……没猜错的话，现在他大概率因着这无妄之灾，而在红叶姐那边受罚吧。
想清楚前因后果的东野，由衷同情起在这次事件里，最为无辜的芥川龙之介。
这才是全场最惨啊。
“他是因为保护不力，被首领责罚了吗？”
看清楚了中原中也面上的不满，东野有些喏喏出声。
“……可是那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谁也不能未卜先知啊。”
“……更何况，是我主动支开他的。”
东野瞅了瞅中也黑沉沉的脸色，补救似的又加上了最后一句。
“就是芥川提前知道了，以纪德的异能，也只不过是徒增伤亡。”
……完了。
看着男人更加难看的表情，东野吞了吞口水，恨不得收回那画蛇添足一般，强行解释的最后一句。
虽然，说的也是事实而已。
而因为关于自己和纪德的赌注，以及纪德早就通过兰波认识自己，对自己并无恶意这件事，并不能告诉港黑众人。
所以在不能解释更多的情况下，芥川好像怎样都逃不开保护不力的表象了。
“你认为，”
“保护你的他，不应该跟从。”
“而这是因为……会徒增伤亡？”
门开的声音及时响起，打破了电梯内莫名尴尬的沉默。
像是怕中也还要继续说教，不让她继续去找芥川似的。东野极快地先一步下了电梯，奔向走廊深处。
“红……红叶姐？”
看着站在门前似乎等待着什么的尾崎红叶，东野咽了咽口水。
“妾身原本还奇怪，首领半夜打电话来所为何事。”
尾崎红叶看着局促地站在原地，踯躅地不敢上前的少女，有些宽容地笑了笑。
“他的受罚时间也够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的话。”
尾崎红叶打开拷问室的门，侧身抬手，缓缓摩梭了一下东野乱蓬蓬的黑色发丝。
“阿和。我教会你的那些东西……”
尾崎红叶看着面前的东野，在加入港黑又跟随自己学习了不长的时间后，虽然不复天真，但仍旧显得温和且柔软的面庞。
她回忆起什么似的，面上表情显得有些晦涩。
那双蔷薇色的眼睛微微向下，深深注视着东野令和，带着点儿怀念透出些复杂意味。
“要好好记得啊。”
已经一并走到近前的中原中也站在一边，似乎没有阻止东野的意思。
快速进门的东野，终于在屋内昏暗的一角，意料之中地，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身影。
“龙之介？”
东野走到近前，匆匆把还被悬挂着的芥川放下。
少年身上的黑色衣袍动了动，似乎迟钝地意识到了少女的身份，窸窸窣窣地攀上东野的手腕，无精打采地蹭了蹭。
东野看着面无血色的芥川身上带着的斑斑血迹，面上显出些难言的愧疚。
芥川龙之介醒了。
“……你怎么都不和红叶姐解释一下啊。”
“你已经没事了吗？”
看见了身前幻觉一般的身影，清醒过来的芥川伸手死死握住少女的手腕，刚刚下意识出声，就听见了东野的问话。
他反应过来东野在说什么后，没有丝毫迟疑地否决了她的想法。
“不。没什么可解释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以及因着这样的结果被港黑责罚的芥川，面上竟然露出些理所当然来。
“没有保护好您，是在下的问题，与您无关。”
“……这是身为下属的失职，所以惩罚是理所当然的。”
——下属下属，又是下属。
——下属就可以因为上司的安全，而完全不考虑做事的灵活了吗？
东野看着这样一本正经地念着死理的头铁芥川，感觉这半天的头痛次数直追前十几年的总和。
东野想起那时在街角，偶然看见安吾时的下意识反应。
自己不过是……以为特务科要有什么动作，所以刻意支开芥川罢了。
毕竟芥川还属于港黑，这种近似职场骑驴找马的行为，还是隐蔽点儿好。
谁知阴差阳错之下，竟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纪德的目标是我，而你在场可能会徒增不必要的伤亡。”
她努力肃起脸色，试图和芥川讲清楚道理，把他岌岌可危的观念纠正过来。
“所以我根本不是无心指使——”
“我是刻意把你调去独自做任务的。”
看着面前人陷入了沉默，似乎终于理清楚逻辑的样子。
东野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刚准备叫上中也带着芥川一同回医疗部，就听见芥川有些怨愤的声音。
“……说到底，您还是不信任在下。”
芥川喃喃着，紧接着音量愈来愈大，语速越来越快。
“您口口声声说着，在下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尤其是，她说着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好之后。
——这种反差难道不是更显嘲讽吗？
“这就是您所谓的足够好了？”
“这样无能地，要被上司支开的废物……”
“是不是在您心中，在下就只用做成这样就够了？”
芥川声音里带上些无力与绝望似的，向着东野愤怒质问着。
“……啊，果然如同太宰大人所说，在下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过是无用之人罢了。”
——又是太宰治。
为着这样油盐不进的芥川，东野感到一阵久违的无力。她看着眼前又陷入自怨自艾的少年，缓缓叹了口气出声。
“但是如果阿治做了同样的事，你会这样质疑他吗？”
东野注视着莫名开始沉默的芥川龙之介，继续补全了未说完的话。
“说到底，不信任不认可我的人，是你啊。”
想起顶楼的森鸥外，几小时前东野就意识到，他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先前说过了吧。”
“我们现在还不是上下级关系。”
“——所以我的命令没有作用是吗？”
她看着这样的芥川，忽然怀着些隐秘的戏弄心思开口。
“我的功绩足够马上成为干部了。等到那时，我就可以申请我的直系下属了。”
“森先生刚刚因为我的任务而获得的利益，足够我自由选择我的未来下属。”
——所以你因着我们不是上下级，而违抗命令的行为马上就可以被终止了。
东野很清楚，港黑的上下级制度之严格程度。
更何况全港黑上下还有着那三条规矩，足够堵住芥川的嘴了。
“那么作为未来上司，我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
“学会拒绝。”
拒绝那些，本不是你应该受着的东西。
芥川因着几天的虚弱，脑子有些迟钝地，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女话里潜藏的真正含义。
她那时候……原来是为了保护我吗？
听着东野不紧不慢的声音，芥川的注意力全部停留在了最后一句。
要成为她的下属了吗？他看着同样面色苍白的少女。
她说……要自己学会拒绝。
“那么在下拒绝……”
“您因着担心属下的安危，而不顾当事人意愿地把在下支开。”
东野听着这样一本正经的宣告，缓缓地眨了眨眼。
欸？
……你难道不应该先拒绝成为我的直系下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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