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仓库里的遍地狼藉之中,东野站在原地翻看着什么。
阳光下,灰尘飘忽在空气之中,一时间沉默蔓延。
“立原,一会儿你记得把东西带回去。”
东野看了看时间,随手翻阅了一遍文件夹确认后,递给站在身后的立原道造。
最近的横滨格外风平浪静啊。
东野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头也没抬,有些随意地对立原道造开口。
“我有点事情,就不和你一同回港黑了。”
站在东野身后的立原伸手接过东野手里的文件夹,看着神色陡然从先前任务的紧张中脱离,已然变得轻快起来的上司,面上现出几分欲言又止。
他似乎有些纠结的样子,慢吞吞地收好一会儿需要报备归档的纸页,略微踯躅地试探着出声。
“您……是有什么急事不能回去吗?”
整理完毕的东野抬头,就看见立原有些踌躇的表情。
她闻言正起脸色,有些严肃地开口。
“工作时间不要随意打探上司的隐私噢。”
“不不不!其实是因为,最近梶井抱怨着总是见不到您,您也不带他出任务什么的……”
——带本应该搞武力增援的柠檬精出后勤?她怕不是嫌自己事情不够多噢。要是本人来了,她怕是这次任务的文件都带不回去吧。
“还,还有Q!上次您就念叨着要去看他,但是直到现在也忙着没有去……”
心内抱怨着的东野看着立原面上有些紧张的样子,急匆匆地开口一通解释,微微弯起唇角,对着下属俏皮地眨眨眼,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但是已经下班啦。不过你说急事?那倒是算不上啦……”
东野原本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指下意识转着头发,却有些莫名的停顿下动作,语气不明。
“只是我前阵子和人约好了,今天去喝咖啡而已。”
“和……?”
立原道造眼睁睁看着自家上司柔和白皙的面庞微微发红,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深灰色的眼睛中透出些光来,整个人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于是他默默吞下了最后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已经放下手的东野有些支吾,又含糊地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的东西。
末了,似乎少女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伸手把碎发挽至耳后。她偏头催促了立原几句,而后转身一副想要离开了的样子。
立原看见东野因着离开了耳边碎发的遮掩,而显得愈发明显的泛红的耳垂。
那浅淡的红色,在他的注视之下甚至飞速加深,一路直直蔓延至衣领,在东野白皙的脖颈上分外明显。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满怀心事的少女情态。
……天。
上司这是……?
立原看着上司已经要走出门口的背影,神情有些犹豫但仍旧问出了最后一句。
“您……晚上还回港黑吧?”
东野抬手看了看表,估算了一下时间,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径直出了门。
“不了。太晚的话……可能晚上就不回了。”
完了完了。
立原莫名其妙开始惊恐。
这要他怎么和自己那几个,还在磕着东野大人的cp的同事交代?
——自家房子塌啦!
——你不仅自家房子塌了,正主还疑似被骗感情啦!
——东野大人甚至要夜不归宿啦!
……天。
我的头真的不会被打掉吗?所以我刚刚为什么不拉住东野大人呢?小姑娘还没成年,万一有个什么危险……
立原站在原地,拿着从东野手上接过的文件夹,开始再一次纠结是出门冒着以下犯上的危险,把上司叫回来,还是听从东野的指示,乖乖回港黑不多生事端。
不跟出去实在不怎么放心。但是直接回去交接任务,一定会被芥川大人或者这几天还留在横滨的中原大人发现东野没有回去的……
另一边,看着时间不早了的东野,心下存着今天早点回家看看太宰治的想法,丝毫没有察觉到因着一句随意的拒绝,下属内心的头脑风暴。
夕阳散下,铺开漫天红光。
东野迎光走向街角的咖啡厅,眯着眼睛拉开门,意料之中地看见了坐在角落屏风之后,带着白毡帽的纤细少年。
费奥多尔看着东野一副稍稍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微微歪头弯起唇角。
“阿和。”
“抱歉抱歉——”
东野有些抱歉地出声打了招呼,拉开椅子坐在了对面。
“你等了很久吗?”
“没关系。我也刚刚到。”
东野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手里的咖啡,饶有兴趣地听着对面的青年说着些近些日子的琐碎见闻。两人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已经熟悉起来的朋友样子,谈话轻松而愉快。
不多久,从窗外的路人视角来看,像是少女被什么逗笑了一样,笑靥映着点橘红余晖,显得人温暖且明亮。
——也因此,逐渐分不清,那一抹橘红,究竟是夕阳的颜色,还是少女因着激动泛起的红润。
东野隐约听到了快门的轻微细响。
但她面上却毫无异样地继续笑着,全然一副在朋友身边,放松的情态。
等东野平复了些许情绪,眼眸里残留着些许亮晶晶的笑意时,忽然有些突兀地又提起当初初见问过的问题。
“所以您的姓氏……真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真的就是此世的同名俄国巨匠陀思妥耶夫斯基了?
东野捧起杯子,有些好奇地再度端详了一会儿桌前的青年。
天气不算热,但决计没有冷到需要戴白毡帽的地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着他这样的打扮,但还是每一次都会让她感到惊讶。
她看了下费奥多尔头上的帽子,托着腮看着他尤显得单薄且病弱的面庞。
费奥多尔似乎有些无奈,他向内侧了侧,将头径自放在了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上。
“阿和是真的对我的姓氏很感兴趣啊。第一次碰见时也是这样呢。”
“因为确实……好奇啊。”
虽然因着见过太多太多同名的活生生的例子,她早就不会干出一见面听见名字就兴冲冲地冲上去,问他有没有《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之类的作品的蠢事。
但激动还是难免的吧,特别是,自己一见面还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似乎是回忆起自己当初撞了人,也是这样冒冒失失地揪住人家不放,问东问西个不停的冒犯样子,东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嘛……不过没关系。”
“——和阿和说多少遍都没关系。”
陀思妥耶夫斯基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说完这句话,认真地注视着东野的眼睛,视线里带着些莫名晦涩浓稠,让人分辨不清的情感。
“阿和还真是信任我啊。”
带着白毡帽的青年透过额前的发丝,直直盯着桌前的少女,有些意味不明地感叹。
东野似乎有些片刻的茫然。她停滞了些许,缓慢地眨了眨眼。
“……那你有骗我吗?”
她有些疑惑地迟钝出声,明明是问句,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里却带着真切的笃定。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看着少女眼里清晰透出的意味,原本还莫名执着的俄国青年似乎放弃了什么,却又突兀移开了视线。
不多久,他像是从没说过那句话似的说起些旁的,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无头无尾话题。
时间在无知觉之中,流逝得很快。
东野看看时间,起身推开玻璃预备出门,即将消失在转角时,忽然感到手腕一紧。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身前人扭过头来,面上仍然是那一副全然的信任模样,没有一丝丝的戒备。
——手下的脉搏很稳。
——但是渐渐的,似乎在他的触摸下无知觉地加快起来。
他看着东野面上似乎因着自己久久的沉默有些疑惑起来的样子,缓缓松了手。
那片深灰色的海洋里,潜藏着……甚至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隐晦好感。
费奥多尔眼里带上些自己也未发觉的真切笑意,却又绝口不提拉住她的缘由,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继续说些不相及的话。
他们在街上并肩走着。
天色黑的很快,不多久沉沉的夜幕已经无知觉地降临了。
今夜很晴,看得到光影闪烁的碎星。许是晦日的缘故,月亮显出两端弯弯的尖角。
他抬头看看不知何时已然悬挂夜幕的温柔弯月,缓缓顿住脚步停住了话头。
陀思妥耶夫斯基忽然察觉,身边少女的发旋离他极近,就处在……伸手即能触碰的位置。
他发觉到黑发蜷曲的少女,似乎因着这莫名再次寂静的气氛而感到些许不适,抬起头望着他。
在那片深灰色的海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剪影——那样清晰地,映在那一片小小的海里。
“阿和。”
“……嗯。”
费奥多尔再次抬起手,将东野颊边因着扭头的动作,再次跑到前面的碎发捋至耳后。
他就这样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东野毫无抗拒地任他动作,面对他的肢体接触,深灰色的眼睛里带着不知名的全然信任。
他就这样看着少女脸颊还带着微微的红意,低咳了两声,几不可闻地轻声开口。
“今夜月色很美。”
东野转头的动作不明显地顿了顿。
许久。
久到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声音是错觉之时,就看见少女眨了眨眼睛,缓缓抿着嘴不明显地簇起笑意。
月光之下,费奥多尔听着少女轻缓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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