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逾白端茶动作一顿:“陛下怎么来了?”
“若是朕不来,还不知道素来人前不近人情的摄政王居然以这等随意模样见外人。”燕云殊语气不改道。
宁逾白似没察觉出他的不对:“陛下为何事来?”
燕云殊连问两句被轻飘飘避开,心里生起闷气,开口像个小辣椒:“怎么,朕无事便来不得这宁府?”
宁逾白疲惫地捏捏眉心,这几日让那个拥抱闹得寝食难安,夜里不知怎么着了凉,今夜本打算在长明殿与颜柏诗谈论已过初试考生,没曾想越发不适,只得告病回府。
也不知道小皇帝火急火燎找上门想做什么,单纯来吵架地不成?
宁逾白不和他一般计较,想将人早哄走,语气软下来:“陛下想来自然能来。”
燕云殊鼓着脸颊,对他如此打扮见淳于璞依旧耿耿于怀:“淳于璞来找你做什么?”
宁逾白拢拢披风,脸色不太好看:“他说他查到官银被盗的新线索,想要拆案重查。”
燕云殊脸色微变,当初是他同意面上装作结案背地里让姚亦曰继续追查,此时过去不到半月,姚亦曰那边暂时只追查到官银如何从户部到城郊,是何人所为还不得而知。
这时淳于璞主动上门找到宁逾白,说有新线索,这…
难道说淳于璞也对此案格外上心?燕云殊之所以不让淳于璞继续追查,是有自己私心的。
由宁逾白带来户部主事那封信,他让影卫去查过,似乎与都察院有瓜葛。他并非不信任淳于璞,是不信任整个都察院。
在没有更多证据证明都察院干净前,燕云殊对其态度都是放置,会交代些无关紧要的事,重案要事一律交由刑部及大理寺。
燕云殊:“他有说是什么吗?”
“他来征询臣的意见,问是否该禀告陛下。”宁逾白额头微微可见晶莹,说话气息发着颤。
燕云殊多看他几眼:“你怎么了?”
宁逾白抿紧唇,不答。
这时谷雨从外端着碗进来,突然见到燕云殊惊了下,连忙行礼。
燕云殊重点都放在那碗热腾腾、黑乎乎的汤上:“这是什么?”
谷雨下意识看向宁逾白。
燕云殊拧眉不悦道:“朕在问你,你看他做什么?”
谷雨扑通跪下,不愧是习武之人,碗里的东西一滴没撒,他声音绷着:“回陛下,这是治伤寒的药,王爷伤风有几日,忙的没功夫治,今日病得重了些,方才早些回府休息。”
燕云殊脸色变来变去,最终羞愧难当。要不是他太无能,宁逾白也不至于忙碌成这样。
偏偏他进门到此时,字字句句充满无理取闹的味道,真是…真是胡闹。
燕云殊愧疚得不行:“是朕没用。”
宁逾白走过来从谷雨手上拿过碗,轻轻摇晃片刻,皱眉一饮而尽,对谷雨挥挥手:“陛下既然知道就该更努力,好早日从臣肩上接过重担。”
“苦不苦啊?来吃颗蜜饯。”燕云殊就怕他说这种话,跟将他培养成君,他就能功成身退似的,忒不讨喜。
宁逾白看他逃避神色,眉皱得更厉害,不知是苦的,还是愁的。
燕云殊手里的蜜饯最终没送出去,在宁逾白淡然注视下,他动作僵硬得将蜜饯放回原位,还试图摆的和原来一样。
宁逾白:“陛下深夜来寻臣到底为何事?”
燕云殊有点不忍说,带病见客之类的,未免太揪心。他偷偷抓紧袖子:“没、没事,朕想来宁府看看罢了。”
宁逾白不信,直接看锦明:“陛下不说,还请公公告知。”
锦明笑呵呵的,看眼燕云殊。
燕云殊倏然站起来,倒豆子似的:“朕那日偶遇周翰尹,碰见个人,那人自称是永乐知府汤蕉志之子,有花不完的钱,许诺周翰尹只要愿意替他代考,永乐地界内的小官随便挑。朕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汤蕉志。”
宁逾白喝了几口水,神色淡淡:“陛下听见的真是汤蕉志这个名字?”
“是,朕亲耳所闻。”燕云殊肯定道。
“但凡陛下闻询过吏部,都会知道这位汤蕉志乃是永乐一带有名的好官,为人清廉,刚正不阿。调任到永乐后,那地方年年丰收,赋税也未曾拖欠过。”宁逾白说。
燕云殊面露羞赧,小声道:“朕这不是就想听你说吗?别人说的再好也没你说的好听。”
宁逾白不是初次听见奉承话,可听见小皇帝说这种话,多少意外:“陛下遇见的那人极可能打着汤蕉志旗号招摇撞骗,据臣所知,汤蕉志膝下并无子,与妻成婚二十年,育有一女,近豆蔻年华。”
燕云殊:“朕见那人神情不似作伪,污蔑朝廷命官那是掉脑袋的大事。他还想着春闱高中光耀门楣。”
“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陛下还是让人查查为好。”宁逾白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几声,神情疲倦,“臣有幸与汤蕉志见过几面,为人处事很有原则,一件打着补丁的衣裳可以穿好几年,家里一贫如洗,确实不像陛下听闻那样。”
燕云殊还是心存疑虑:“朕以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宁逾白硬是将到嘴边的咳嗽咽下去,微泛泪光的眼眸自下而上看向燕云殊,嗓音发哑:“陛下的意思…?”
燕云殊被那双仿佛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得嗓子发干,喉咙微动道:“朕想亲自去永乐走一遭。汤蕉志到底如何,暗访得来的结果绝对比明面上看见的要真实许多。”
这倒是真的。
古往今来多少藏污纳垢的地方都是被微服私访的皇帝挖出来的?但这不代表宁逾白同意他私访。
“从盛歌到永乐少则一月,多则一个半月。舟车劳顿,陛下这身娇肉贵的,恐怕会很受罪。”宁逾白话说的直接,也是大实话。
这要换做以往,燕云殊指不定就不高兴了,打看出他病恹恹的那刻起,燕云殊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顶天立地起来。
首先要能担得起事。
他对汤蕉志抱有怀疑,千人万人亲眼所见,也抵不过他自己看一眼。
燕云殊拎过炭炉上已然沸腾的小水壶,掀开宁逾白面前茶盏杯盖,小心翼翼加水:“朕想去。”
宁逾白垂眸看着茶盏里的茶叶被私闯的开水冲飘起来,好似他与燕云殊:“春闱后。”
燕云殊全神贯注加水,生怕手不稳将水撒了烫着人,将小茶壶放回原位时听见这话,喜出望外:“好。”
“臣一同前往。”宁逾白又补充道。
燕云殊歪头:“啊?”
“陛下长这么大去过最远地方怕是城郊狩猎场吧?”宁逾白问。
燕云殊不是想拒绝,能有段和他同游在外的回忆这也太美好,也可以借此机会多些交流时机,燕云殊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我们都走了,这朝内繁琐杂事怎么办?”
“陛下放心,臣会安排妥当。”宁逾白又咳了几声。
燕云殊坐不住了:“好好好,等你伤寒好了,再与朕谈论这些。天色太晚,朕不打扰你休息,明日不行让林阆给你瞧瞧。”
宁逾白随着他动作起身,礼貌又疏离:“臣谢过陛下,恭送陛下。”
人还站着客厅,这在燕云殊眼里便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谁让人家生病了呢?
燕云殊也懒得计较,带着锦明匆匆离去。
回到宣明殿时,荷梵早在等候。
燕云殊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问道:“结果如何?”
荷梵:“初试是他本人考的。消息传来说他是出生在永乐,却与汤蕉志并无亲缘关系。他的母亲在汤家侍奉多年,父亲不明,汤蕉志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允许他随自己姓。”
汤和泽真在说谎?
“汤蕉志呢?”
“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是个好官,与妻育有一女。”
与宁逾白说的无出入,燕云殊若有所思:“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污蔑一名好官?还是对他几乎有养育之恩,百般照顾的人。”
荷梵摇头,无法站在汤和泽的角度思考这件事。
汤和泽的做法太奇怪,让燕云殊不得不正视,他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派人盯紧汤和泽,春闱结束后朕要见他。”
汤和泽到底说的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只不过令燕云殊没想到的是汤和泽死了。
死在贡院里面,被人发现早死去多时。经仵作查验,人是被毒死的。汤和泽随身携带的肉包子里掺有鹤顶红,那东西见血封喉,人死的不能更透。
燕云殊得到消息时就知道永乐那地方,他是不去也得去。
彼时宁逾白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前来禀告的淳于璞刚刚进殿。
而在淳于璞进殿的那刻,连续乌云密布好几日的天终于打响春雷的第一遭,贵如油的雨水瓢泼而下。
狂风骤雨敲打窗棂,殿内安静如斯,片刻后淳于璞温暖如风的声音铿锵有力道:“臣状告新科状元周翰尹为一己私欲杀人灭口,请陛下彻查,还死者汤和泽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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