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殊:“坊间在说什么?”
想到坊间极可能流传他与周翰尹的故事,一个头两个大。用不着旁人告密,朝中有心之人都知道他私下里接触人,这…
燕云殊私以为这件事做得小心谨慎,可唯独忘记他这张脸也曾出现在百姓面前,因过于好看被记住。
什么叫百密一疏?
这就是!
“不必紧张。”宁逾白道,“他们只不过将陛下与周翰尹凑一对…”
话说到此,宁逾白突然停住了。
先前他让芒种买龙阳画本,再到为周翰尹出宫,莫名其妙要结识此人,又为此人接二连三私自出宫,周翰尹被下狱,他比谁都紧张,恨不得亲自调查。这一切仿佛都有顺理成章的理由。
宁逾白让这醍醐灌顶打个措手不及,难道说小皇帝几年不与淑妃圆房的理由也是因这?
当年先皇也曾想让尚是太子的燕云殊早立太子妃,好为皇室开枝散叶,结果被拒。再细数到今种种群臣们劝诫的话,宁逾白以为发现个惊天秘密。
燕云殊便见好好说话的人没了声,脸色变来变去,最终定格回冷静,像极他前些日子在街头看见的杂耍变脸:“你这是怎么了?”
“臣问陛下件事,还请陛下千万别生气,这也是臣最后一次问。”宁逾白打算再试试,如若燕云殊铁了心要走那条路,他再想想别的法子。
燕云殊饶有兴趣:“你说。”
宁逾白:“陛下是否真不愿意立后,也不愿意选秀女?”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燕云殊皱眉,上次被搜走龙阳图时他也提过,当时…当时自己还以死要挟过,这么快便忘记了?
燕云殊转念想,或许是上次说得不够清楚,让宁逾白不踏实。
让一个人最安心的办法便是许诺山盟海誓,尤其是爱情面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变得比真金白银还好用。
这是燕云殊看多谈情说爱话本子得出的结论,他还从里面学到点别的。之前苦于无用武之地,此时宁逾白给他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燕云殊将宁逾白那句简单问话拆开解读完毕,顺利找到个表演台阶:“不立不选,朕早早决定不为红颜枯骨费心思,那些女子太闹腾。朕喜欢能并肩作战的,不管是江山社稷,还是危难险阻。朕不怕没有子嗣,就怕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混着小心思的眼睛没离开过宁逾白的脸。
以眼神和话语双重暗示,都到这份上,他想宁逾白总不会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吧?
明明对方才是先动心的人,怎么得到他的回应比他还要矜持呢?
这未免太不合理,也太过于能绷住。
在燕云殊眼里,这会儿的宁逾白就像被铁皮围起来的千年铁木,冷冰冰傻愣愣。
宁逾白神色微妙看他好半晌,似无奈也似妥协道:“臣知道了。”
话音将落,殿外雷声轰隆而下,炸得两人耳朵嗡嗡的,心里都有些乱糟糟。
燕云殊心想:就这?他就没点别的想说,我话说到这份上,得到的回答还不如一只喂饱的猫!
宁逾白心想:本打算若他不抵触选秀女,待储君出生,别说他想和周翰尹在一起,就算想祸害淳于璞,他也能甩手不管,谁知……
于这春雷雨交替狂下的糟糕天气里,两人想法如同脱缰野马,飞快奔向不同方向,落得同样闹心下场。
宁逾白离开宣明殿,依照说得那样去刑部天牢见周翰尹。
而燕云殊在寝殿里难以入眠,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
“荷梵,有无办法悄然潜进刑部天牢?”
他不亲自去见见周翰尹,这颗心怎么都放不下。他知道这么做很冒险,但事到如今,有些地方他必须要去。
荷梵:“有。”
燕云殊眼睛亮起来。
-
刑部天牢最里层,这是收押重大嫌疑要犯之地,处处终年潮湿不见阳光,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腥臭味道。狱卒在前开道,宁逾白走在后面,旁边谷雨小声说着调查结果。
“证据确凿,汤和泽随从一口咬定说周翰尹花钱买通他,毒杀汤和泽,就为出口恶气。两人关系不似在外人面前说的那般要好,共同上京途中,曾多次发生口角。汤和泽瞧不起周翰尹空有才华、自视清高的姿态,周翰尹看不上汤和泽仗着有钱藐视穷书生的做派,双方之所以没闹掰,还是各取所需。”
宁逾白:“怎么个各取所需法?”
“汤和泽想借用周翰尹有才华为自己镀金,周翰尹想用汤和泽的钱为自己度过拮据生活。无父无母的穷书生想找个免费花钱冤大头,没想到这冤大头变本加厉,动起他往后立足资本的主意,这换谁都不能忍,矛盾积累已久,被点燃就在这瞬间。属下也明察暗访过那些与两人交好的考生们,说法大同小异,都不意外周翰尹会杀汤和泽。”
宁逾白:“听着像这么回事。”
“若没有陛下竭力主张要查,周翰尹的死板凳钉钉,早晚的事。”谷雨道。
谷雨还有一事不明:“为何陛下会如此维护他?要说是新科状元身份作祟,有些牵强,可要说别的,还能是什么?”
宁逾白眼神里满是复杂,不轻不重呵斥:“不准私议陛下。”
谷雨忙答:“是,属下知错。”
说话间已到最里面,狱卒侧身恭敬道:“王爷,人在这。”
宁逾白颔首:“打开。”
狱卒动作飞快开锁让开,这才让宁逾白瞧见牢房里面的情况。
周翰尹披头散发,唇角有血,四肢健全,好歹是个完整人,比宁逾白想象中要好许多。
按照淳于璞那些话来听,周翰尹该被用重刑,简单来说屈打逼问。此时来看,刑部侍郎手下留情,顾及到燕云殊那边没下明确指令,怕将人弄废了不好交代。
宁逾白看谷雨一眼。
谷雨转脸对狱卒道:“兄弟,咱两去那边聊聊。”
狱卒当即明白怎么回事,连连点头跟着走了。
宁逾白方才取过盏油灯,提着衣摆踏进这昏暗牢房里。
宁逾白与灯火的到来逐渐驱散牢房里的黑,照亮周翰尹面前被踢开稻草露出来的一片土地,上面不知用什么划的,斑驳交叠,慌乱无比。
宁逾白缓缓晃灯,周翰尹没反应,这情况摆明不对劲,他轻声:“周翰尹。”
周翰尹还是垂首呆坐,一动不动,宛如寺庙里等待香客拜访的石像。
宁逾白眼眸微眯,蹲下与周翰尹平视,凑近看才能发现此人目无焦距,嘴唇干燥,被头发遮住的地方青紫成片,俨然用了酷刑,造成重伤。
他眼神冷下来,没有试图再喊,而是伸出手拨开周翰尹如枯槁般蓬松的长发,看见尚在的耳朵,宁逾白垂眸看向抓住他手指的脏手,指甲全无。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周翰尹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呼吸粗重,嘴唇微张,好半天他才看出对方在说‘我不是,我冤枉,我没杀人’。
短短一日不到,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变成口不能言的凄惨阶下囚。
原本宁逾白对此案无感,可此时也生出些蹊跷感来。
若真是证据确凿,根本犯不着重刑屈打成招,这样都没有周翰尹本人签字画押。无法让罪犯认罪的原因无非是证据不足亦或者是被冤枉。
周翰尹都被折磨的几乎失去五感,还在有人来探,且不知是谁的情况下,便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呼吁着说自己是冤枉的。这其中很难说没有隐情。
能抗得过刑部重刑之人,已不能用铁骨铮铮的汉子来形容,该说此人心有冤屈,昂首不认。
宁逾白也陡然明白燕云殊的担忧,这人再放刑部,早晚得死。
他扯开周翰尹血淋淋脏兮兮的手,倏然起身往外走。当务之急先保住周翰尹的命,最快办法便是先按照燕云殊说的,让姚亦曰接手此案,光明正大将人捞走。
被挣开的周翰尹整个人都很慌张,看不见听不见带来恐惧,他匍匐在地想找到宁逾白。
宁逾白没回头看,路过谷雨面前:“让人看着他。”
谷雨应了。
宁逾白等人前脚刚走,后脚燕云殊就跟荷梵从周翰尹那间牢房的角落跳了出来。
燕云殊捂着嘴咳嗽几声,想进来见个人真是麻烦,从没想过当皇帝还能当到这地步的。
荷梵默不作声将地道入口关上,提高灯笼,这才让燕云殊看见趴在地上的周翰尹。
燕云殊大惊,人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疾步过去,弯腰想将人扶起来,压低声音道:“周翰尹?周翰尹,你还好吗?”
周翰尹再次抓到人,欣喜不已,仰起头拼命无声喊,‘我冤枉,我没有杀人’!
燕云殊错愕,这是被用刑乃至失声还听不见了?
刑部……
这时入口传来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燕云殊手忙脚乱的想把人放下,却不想周翰尹抓得死死的,他越急越挣不开,荷梵想帮忙时为时已晚。
牢房外,宁逾白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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