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才下马车,便见府里的人正从另一马车上卸下几抬箱笼。她未曾想到,谢渥丹的海棠花比她还先入了府。
谢家的小厮见着阮蘅回府,躬了躬身,“小的见过阮二姑娘,今日给阮二姑娘送来海棠,共七十八株。大公子说了,这些花刚离了土,怕活不了太久,二姑娘该赶紧栽下才是。”
阮蘅正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大公子?这是谢公子送来的?”不该是谢渥丹吗?
那小厮神色一紧,连忙正色道:“正是,不过是三姑娘与大公子提及了几句,知晓三姑娘要将花送来阮府,大公子为免了一番周折,便索性将花直接送到阮二姑娘这儿了。”
阮蘅这才松了口气,并未深思,“好,那就劳烦小哥替我谢谢大公子与谢三。”
“阮二姑娘不必客气。”
“我家中还有要事,不便久留。”阮蘅吩咐了身旁的小厮,“你们好生招待,让小哥吃碗茶再走。”
“是。”
无人瞧见,那谢家小厮见阮蘅离去才松了口气,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方才差些就说错话误了事。
……
聂氏正在主院候着阮蘅,见阮蘅不慌不忙走来,她倒是先等不及了,“又出府去哪儿疯了?半日不着家。”
“我去寻谢三了。”
聂氏左右皆瞧了她几眼,暗暗摇头,“快回屋去换身衣裳,你大舅母快到了。”
“这身不好吗?”阮蘅垂眼,琢磨着这身才换上不过两个时辰呢,哪里见不得人了。
“让你去便去,哪儿那么多话,三月时初我替你做过一件新衣裳,你穿着那身来,还有这璎珞子换成赤金的,月初时新打的那套饰面亦戴起来,姑娘家的别这般素净。”
阮蘅这下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阿娘,当真只有大舅母来?”她怎么瞧都不像是只见长辈。
“你舅舅需得晚上一两日,今日还有你表哥表妹也一道来的,皆为远客,你怎可怠慢。”
阮蘅心里咯噔一声,表哥也来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
“阿娘,女儿也说些心里话,那大舅母是个心比天高之人,她来府里做什么,你我心里都明白,她待你有偏见,你何须这般掏心掏肺的,父亲如今也是太傅,我阮家女儿亦不必赶着贴她们冷脸。”
“你这孩子。”聂氏嗔怒,“她再不济也是你大舅母,亦是阿娘的亲嫂嫂,你哪能这般说话没分寸。”
孙嬷嬷与她说过,母亲是个投桃报李之人,听说还未嫁给父亲之时,家道中落,是舅舅宁可与舅母生了嫌隙,也坚决要将还未及笄的阿娘养在身旁,阿娘心有愧疚,这些年便一直帮衬着舅舅一家,就连舅母那般脾气的她都一忍再忍。
阮蘅低眉垂眼,不再接话。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方才阿娘听说你离府前还呛了你二姨娘,你爹爹怎么与你说的,一家人是该和和睦睦的,你莫要拿着嫡女的身份去欺压旁的几房。”
阮蘅甚是无奈,母亲这性子就是这般,说了百八十回也无用,她从不争不抢,见着另几房不闹事,便以为他们安分守己,殊不知她们一个个皆拿阿娘作软柿子捏。
就连阮岑与二房亲近,阿娘也只当是二姨娘待人亲善,哪里知晓二房日日给阮岑灌迷魂汤,让他愈渐与阿娘和她疏离,反倒与他们成一房的了。
她当真庆幸自己脾气随了阿爹,若是随了阿娘,她们大房索性拱手让人罢了。
有婢子匆匆从前院而来,“夫人,容城聂家的几位快到了,如今正在东二后街口呢。”
“快,快去府外迎人。”聂氏觑了阮蘅一眼,“阿娘不与你说了,你快些去换衣裳,随后就与妹妹们来客堂,莫耽搁。”
阮蘅憋着一口气回了院子。她回府前被李玠气着了,回府后又是糟心事,终究提不起劲儿来。
银春将衣衫备上,见阮蘅并无动身之态,不免有些急切,“姑娘,换身衣裳吧,几位姑娘都在院外等急了。”
“不换了,走吧。”银春所言非虚,阮盈与阮宜早已等候在她院子外。
阮盈见阮蘅步伐迂缓,暗声嘀咕道:“好大的排面,非要叫我们等你。”
而阮宜立在一旁不敢接阮盈的话,只是乖巧地唤了声,“二姐姐。”
阮宜是三姨娘所出,三姨娘膝下就这一个孩子,宝贝的紧,平日里也不许她与其他几房往来,成日待在自己院子里,不见她走动。
今日阮宜一身素色暗花软烟罗,发间别着去年兴的玉簪,瞧着中规中矩,并不出挑。
倒是阮盈一身水蓝软烟轻罗,换上了赤金璎珞圈,妆粉面都扑得比往日还白了些,发间步摇轻晃时亦有脆耳之声,瞧她恨不得将妆匣中的珠钗一并都往上簪。
过犹不及,艳俗的紧。
想来阮盈消息也得的快,早已知晓了她表哥要来阮府,这便下足了心思要在大舅母面前露个脸。
阮蘅没再瞧阮盈,三两步上前走在了前头。
记得前世之时舅母有意让大表哥娶她,她本是没什么的,舅舅家知根知底,表哥对她也好,虽是下嫁,可如此一来表哥亦是不敢再纳妾的,她这辈子可顺风顺水。
可后来她见过李玠,便一门心思要嫁给他,自然百般推脱了大舅母,弄得两家生了嫌隙。
她而后才知,大舅母实则根本不喜她,只是想攀附着父亲,原本她是拉不下脸来求亲的,正是因舅舅做了京官这才来开口,算起来,舅舅升官应当就是下月初的事儿了。
阮府里的姑娘们都到了及笄的年岁,如今客堂中坐着的虽是舅舅一家,可毕竟男女有殊,不好大喇喇就入厅去。
厅中摆着一道墨竹缂丝挂屏,丝质轻薄,阮家的三位姑娘规规矩矩立在屏风后,身形若隐若现。
厅中人正谈笑着,并无察觉,倒是坐在容城卫夫人身旁的少年先瞧见了,他眉眼一喜,“可是妹妹们来了?”
这声叫众人纷纷望去,聂氏笑道:“正是,站着作甚,还不都出来见过舅母。”
阮蘅正要走出去,身后的阮盈却暗暗将她推开,拉着阮宜就先绕过屏风,巧笑倩兮,“阮盈见过大舅母,见过表姐姐,见过表哥……”
提及“表哥”二字时,阮盈脸上还闪过一抹娇羞。
阮蘅失笑,对此不甚在意。
卫夫人见阮盈一身扎眼的水蓝色,眉间微蹙,但只是笑着应了声,“好孩子。”
阮蘅走了出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大舅母,表姐,表哥。”
“阿蘅妹妹。”方才就翘首以盼的某人早已坐不住了,见阮蘅出来,恨不得走上前与她说几句话。
一年多未见,阮蘅长开了不少,少了些许少女的稚嫩,今日的藕色云锦亦多添了几分娇媚。
“齐喻。”卫夫人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聂齐喻知晓自己失了态,低着头不说话了。
聂氏见阮蘅还是方才那身装束,嗔了她一眼,不免有些怒意。
“这才一年之久,却不想阮蘅出落的愈发水灵了,舅母差些就认不出你来。”卫夫人笑着示意,“都坐下说话,舅母虽难得来一回,你们亦不必见外。”
谁都未瞧见,阮盈恨恨瞪了阮盈一眼,满是不甘,分明都是舅母,她的舅母被阮蘅赶了出去,而卫氏却被好生招待着。
她又恨自己投错了胎,为何偏偏做了庶女。
“说起来怎不见阮岑那孩子?”
聂氏回道:“过两日就要监考了,他父亲说家中兄弟姐妹多,怕扰到他温习功课,便不许他回家,与阮松一并在国子监中住着,待歇了监考再将他接回家来。”
“瞧我这记性,自然是监考要紧些,不可耽搁。今日见不着不打紧,日后我们亦能常见。”
卫夫人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得意,“我们家老爷也是替孩子们争了口气,这不上月治水有功,便升了河督副使调配至京城来,老爷又怕将我们留在容城照顾不周,便特意在京城置办了房产,将一家人都接来了,府邸就在城北永和巷子口。”
聂氏听闻一喜,“当真?此事怎都不曾听哥哥提起,嫂嫂这样一说,我倒是还有些措手不及。”
“哎呀,都不过是些小事,何足挂齿,不过是升个官儿,有什么好张扬的。”卫氏这话听着是为谦辞,可字里行间无一不是意气洋洋。
“老爷手边还有些事务需与人接洽,得晚上两日,便先让我与孩子们入京,瞧瞧宅子里还差些什么,这几日采买置备起来。”
“嫂嫂不必担心,我在府中闲着无事,这采买购置之事我陪着就是,还有阮蘅这孩子,京城她熟的不能再熟,闭着眼都能叫她摸出哪哪铺子来,到时候让她带着侄儿们去街巷熟络一番。”
阮盈见缝插针,“主母,我与阿宜也熟悉,我们也陪着吧。”
聂氏自然不会回绝,“好,你们姐妹几人一道去,要吃些玩些什么的,都随意些便是。”
厅中谈得热火朝天,却只阮蘅一人如坠数寒,她脊背阵阵发凉,指尖的血色都褪去。
舅舅不是下月初才会升官入京吗?为何这一世会整整提早了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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