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没想到今世第一回遇见杜若思会是此番境遇,她坐在马车中未动。
听得那刺耳之声传入马车中,“谢三姑娘,今日是我的过错,不该心急了些,不知会撞上你的马车,还请见谅。”
谢渥丹心中不快,可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更何况身后还有马车等着她们通行,“没事,杜姑娘也是去国子监,心急些我能明白,杜姑娘瞧瞧马车可有损伤?若无,我们便先走了。”
杜若思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是有些磕碰,不碍事,谢三姑娘先行,打搅了。”
阮蘅透过帷裳的开隙望去,只能瞥见杜若思的侧脸,待马车驶离瞧不见她了,阮蘅才收回目光。
“一早上就这般晦气。”谢渥丹坐回身子,脸上挂着不悦。
“怎了,你与她有过节?”阮蘅记得她先前提起与李玠之事时并未提及杜若思,按理说谢渥丹对她应当不会有这般偏见。
“你昨日没来,是不知晓,那姓杜的替她哥哥送完膳,便跑来与我说话,我想着我与她不过只是点头之交,哪里到了可以攀谈的地步,便敷衍着她,后来你猜怎么着?我大哥从国子监出来时,她两只眼睛都恨不得贴在我哥身上,那娇羞的模样,生怕别人瞧不出她对我大哥有意思。好在我大哥也不大理她,应了一声便将人支开了。你等等瞧着,方才她撞了我的马车八成是有意而为。”
阮蘅望着马车外,只道了一句话,“离她远些,别惹了一身骚。”
前世杜家是如何算计,将杜若思送入献王府,又是如何算计恶心她的,她还历历在目呢。
……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终是到了。
阮蘅这不是第一回来国子监,可重活过一回,总觉得那些事离她太过遥远了。
国子监外停着各府马车,趁着还未放行,熟识的各家夫人姑娘一道攀谈着,姑娘们谈论这月时兴的绸缎花样,夫人们从这月谁家夫人诞下麟儿又谈到哪家夫人发现了自家老爷养外室。
阮蘅与谢渥丹嫌聒噪,老老实实待在马车中不出来。
可不就聒噪,聒噪偏要来。
马车外响起轻叩声,“谢三姑娘,我是若思。”
谢渥丹白了一眼,指着马车外,对阮蘅无声道:“来了。”
“杜姑娘有何事?”
“方才撞上了谢三姑娘的马车,若思着实过意不去,若是谢三姑娘不嫌弃,这里有些我带来的糕点,谢三姑娘尝尝吧。”
谢渥丹满脸嫌弃,却还是隔着帷裳笑盈盈道:“不必了,多谢杜姑娘,此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谢三姑娘,若是你不收的话,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谢渥丹靠在阮蘅耳边,压低声道:“我先出去躲躲,等等若是我哥出来了,你替我送一下食盒,告诉他这糕趁热吃,是我娘亲手做的。”
阮蘅还来不及拦她,谢渥丹便三两步下了马车,“杜姑娘请回吧,我有些不适,先去如厕。”
杜若思没想到谢渥丹竟当着她的面说出此等粗鄙之语,眉间不可见微蹙,看着谢渥丹离去也并未拦她,转身离去。
没了杜若思,阮蘅落得清静,坐在马车上阖目而憩,只听得银春忽而道:“姑娘,三公子来了。”
“这不是还未到时辰吗?”监考午时一刻才完毕。
阮蘅下了马车,当真瞧见了有几人勾肩搭背嬉笑着走了出来,无一不是不羁放荡模样,阮蘅面色一沉。
走在最中央的正是阮岑,见着阮蘅,他笑意褪下,又向阮蘅身后觑了眼,见当真无旁人,撇了撇嘴,“怎么是你来?”
阮蘅瞥了他一眼,“你还想让谁来?”
“阮盈呢?昨日不是她来的吗?”
“她身子不适,来不了。”
阮岑冷哼一声,“怕不是躲着你吧。”阮岑一把夺过阮蘅手中的食盒,“今日吃什么?”
阮蘅一把拍开他的手,“这是谢家的,你的在银春手中。”
阮岑极不耐烦地走至自家马车。阮宜见了他低低唤了声,“三哥。”阮岑瞧也没瞧她一眼,自顾上了马车,阮宜极有眼见力地离了马车,将此地留于姐弟二人。
“监考不是午时才完毕吗,你怎么就那么早出来了?”
“你弟我天资聪慧,早先考完了,不成吗?”见阮蘅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阮岑也忍不住问道:“你不问我考得如何?”
“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我又不是不知,你本就考不出来,我还问你做什么。”
“你——”阮岑堵着一口气,不愿再理她。
“方才与你一道走出来的那些人是谁?”
“顾家三郎还有柳家的,怎么?”
“离他们远些。”一个个都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阮岑跟着他们百害无一利。
“阮蘅,少管些我的事。”阮岑心烦意乱,“你能不能学学阮盈,她从不过问大哥这些事。”
“那你能不能学学大哥,一门心思只为仕途。”
阮岑自知理亏,闷头扒着饭,却不想身旁的人亦坐下吃起他碟子中的菜,“阮蘅,你没吃的吗?非要来吃我的做什么!”
阮蘅头也没抬,将阮岑手边的菜都吃了个遍,“替你试毒呢,不感谢我?”
阮岑懒得听她说话,“我看你就是撞坏了脑子,成日胡言乱语的,谁要下毒?你莫不是要说二姨娘吧。”
阮蘅腹诽,正是呢。
阮蘅也不知二房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成日拿着二房挤兑她。见着吃下菜后她身子也并未有什么不适,阮蘅便放下心来。
时辰一到,尽数监生皆往外涌着,虽说监生一并都是同色的衣袍,可谢元睿站在其中亦是极为扎眼的。
阮蘅回到谢家马车上探了探,还是不见谢渥丹的身影。
阮蘅无奈,只好让银春将食盒给大哥送去,自己提着谢家的去寻谢元睿。
谢元睿一眼便瞧见了自家马车,却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自家妹妹,先是面色一淡,随之起了浅浅笑意。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来人是阮蘅,今日她一身月白素锦软缎,项间依旧是她平日里的赤银璎珞圈,站在那儿倒是多了一份娴静之意。
“谢大哥。”
谢元睿回过神来,见那道小身影已至他面前,他眼中满是温情,“今日怎么是你来,渥丹呢?又是自己跑去玩,将事儿丢给你了?”
“没有,她方才有事离开了一阵子,怕是赶不上你,便让我替她送来。”
阮蘅将食盒递给谢元睿,谢元睿接过。明知是与昨日一样的食盒,可总觉得今日沉甸甸的,装着好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阮蘅不便再打扰,转身就要走。
“阮蘅。”
阮蘅步子一顿,“谢大哥可还有事?”
“那日给你府里送去的海棠可还喜欢?”
阮蘅怔怔点了点头,“花很好看,多谢谢大哥。”
“可都栽下了?”
“都栽进我院子里了。”阮蘅没敢说死了十之八.九。
谢元睿起了浅浅的笑意,碎了暖阳,柔和了春光,“若是喜欢,只管与我说,谢三总记不住事,你直接差人告诉我,我再替你寻一些来。”
“不…不劳烦谢大哥了,家中花太多,我都顾不过来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心中有道声音驱使着她离开此地。
可正要转身,阮蘅猛然间想起谢渥丹的叮嘱来,她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记性,方才谢三特意与我说了,这里头的糕点是余夫人亲手做的,你趁热吃。”
“好,多谢。”
阮蘅正要转身,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人,身子一僵。
今日他一身象牙白云锦,镶金勾丝边,清风明月,倒叫人觉得国子监染着一份浊气,于他接近不得。
而某人正将目光汇于她身上,亦或只是身旁的谢元睿。
李玠!
他为何会在这儿!不是说他是昨日的考官吗?怎么今日也在国子监。
阮蘅脊背发凉,步子都挪不动一步。
谢元睿见阮蘅失神,顺着她的目光而去,见着李玠时,他下意识往身旁挪了一步,将阮蘅的身影挡在身后,“献王殿下。”
李玠只是微微颔首,便从阮蘅身上收回目光,自顾离去。
阮蘅脑中大乱,方才李玠的眼神平淡,可她心虚,愣是叫她瞧出了被自己夫君抓奸之意,谢元睿好意替她一挡,那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完了,她方才还将食盒递给了谢元睿,他会不会瞧见或是听见了什么?
他定是要误会了。
“哎!”阮蘅说着就要追上去。
谢元睿拉住她,“怎么如此急乱?你与献王相识?如今献王入国子监了,女子不得入国子监,你若是有事,我替你传话。”
“我……他,哎罢了,没什么事。”阮蘅有些挫败,“谢三与我说献王殿下昨日做主考官,怎么今日他也在?”
“昨日献王有事,与宋考学换了一日,便今日来了。”
阮蘅深吐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歪打正着撞见李玠了,偏偏出了这误会。
老天都像是在与她作对似的。
而在不远处马车后,杜若思看着阮蘅被谢元睿抓着的手,目光愈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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