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走啊？”恶劣地笑着来到用大大的口罩和墨镜遮着脸的羽翼英雄和他的小见习生面前，万系吓唬道，“看来你的毛囊还是很健康的嘛。”
“可别可别！”夸张地打着拒绝的手势，霍克斯说，“我可不想发际线变成那边那位雄英老师那样！”
天·诛！
安静地注视着小幅打闹的辅导员和自己跟随的职业英雄，常暗锐利的眼神似乎也钝黯了不少。
“那么，常暗君。”以揪下捂头颤抖的霍克斯五根宝贵的头发为代价，黑发的辅导员在转头面对自己学生的时候，声音瞬间温柔下来。然而这种带着距离感的区别待遇，却让常暗心中泛起无法言喻的暗流，“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是这样，也不是个贴心的好老师，但是在英雄工作方面一定有不少可以学习的地方，你就尽量加油跟着偷师吧。关于黑影……虽然老师我不太懂，但比起猎人与猎犬这种驯化的关系，我觉得还是相对平等的搭档战友关系会更好一点？虽然小黑影很多地方感觉和人类的常识有点不太一样，但语言既然能够沟通，那么和野兽还是有区别的——当然这只是老师我自己的想法啦！”
“……是，感谢指导。”略一倾身行礼，乌鸦少年还没将内心这股不明的情绪分解消化，与他同体的阴影怪物便冒了出来，嘻嘻哈哈地附和着应答黑发辅导员过于繁琐的叮嘱。然后在常暗出言叫停的那一刻，像是挑衅又像是炫耀，有着黑鸟一般形状的怪物快速地用自己鸟喙前端弯曲的部分碰了碰人类女性被绷带缠住的唇角，于自己宿主呵斥和惩罚降临前奸笑着躲回了少年的身体里。
被留在原地无处可躲的常暗踏阴感觉自己自傲的冷静似乎快要维持不住了。他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地看向被突然袭击的辅导员，想要开口为自己的个性道歉，却发现平日张口即来的敬语谦词都和黑影一块躲到了肚子里，任凭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一个字。
与之相反的是在他对面躬身弯腰试图与黑影和常暗的视线平齐的万系控。她脸上的震惊错愕被向来老成淡定的异形体少年显而易见的慌乱打破，转成了一个忍耐的笑容：“没事没事，不用那么紧张啦，常暗同学。小黑影和你是拥有不同意识的个体对吧？所以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常暗同学的错啦，黑影它大概也只是因为常识和人类不同……”
“可是，你刚刚还说要把黑影当成平等的人类对待。”悄无声息地挪到自己老朋友身后，霍克斯在口罩墨镜的遮挡下就像个内心阴暗的stk，“以此推出，黑影也是人类；即，和常暗等同；即，你亲了你的学生；所以，涉嫌师生间不健康交往——结论，你是不是该辞职了？”
眼看着自己辅导员的脸色随着霍克斯的一系列推论越来越糟，距离送进急救室就差一口气了，常暗忙准备开口为万系说话，就听一道慵懒无力、却异常具有存在感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直接将整个大厅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点上：“喂，霍克斯，你在九州的英雄事务所好像有新的合作申请，不赶快回去可以吗？”
“霍克斯？！在哪在哪？！”
“啊！那个红翅膀的男人，虽然带着口罩和墨镜，但是……”
“呐，是霍克斯吗？！是霍克斯吧！请你跟我合影！可以签名在我手臂上吗！”
短短几秒便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NO.3英雄表面维持着营业性的笑容，内心却已经将不远处露出一闪而过的恶人之笑的橡皮头记入了报复名单上。
“好好，签名合影都是OK的，但是请各位排好队哦，多谢多……”熟练地与自己的实习生一起维持着现场秩序，霍克斯在瞥见被热情的人群挤到外围的老朋友脸上的些许落寞时心跳忽然顿了一下。
就在那么一瞬间，他有种想抛下这嘈杂的一切的冲动。
可他没有那么做。
因为在下个瞬间，他看见那位头发开始和原来一样蓬乱的家伙将手聚拢在嘴边发出了迷妹的尖叫：“呀——是真正的霍克斯耶！私服好帅哟——！”
“咦？！真假！我还奇怪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呢！喂，一起过去吧！没事没事，他又不是安德瓦，很好说话的啦！”
眼看将大厅新来的人又吸引得差不多，万系开始压低声音蛊惑身边的人：“你知道吗，我听说如果能拿到一根霍克斯的羽毛之后会有好运气哦！你猜他会不会给我？”
“！那、那我朋友手术是不是也可以拜托他多给几根……！”
“据说头发效果更好哦。”
“护士！您有剪子吗！”
——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这对师生果然是一伙的啊啊啊啊！！
被愈发疯狂的粉丝包围的霍克斯用眼角瞥着做出排队样子、实则在煽动粉丝的万系控，内心已经被“可恶”加崩溃的颜文字刷屏，因此警戒性降低的他在下一刻被这个实在难以预料的女性抱了个满怀。
药物的味道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从对方炸起扫在自己鼻尖的短发和腰间的打着石膏的手臂上传来；她的身体温度已经不像少年时那么高，却还是足以让金发男人的体温跟着上升。不像之前背着她或者带着她飞的时候那样，正面相贴的身体让女性的心跳声清晰地传过来，屏蔽了一切噪音，带着霍克斯的心跳开始不规律起来。
“霍克斯，”在仿佛缓慢了无数倍，又仿佛加速到连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霍克斯听见已经叫万系控的老朋友说，“我觉得你接下来可能要被薅秃噜了，虽然这是为了常暗能学到点有用的东西，但你还是快点跑吧。”
“………………”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单方面地结束了这个拥抱，目瞪口呆的霍克斯看着发出“呀我抱了霍克斯赚到了”并飞速逃离现场的始作俑者，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真的很难跟上这家伙的速度和脑回路的同时坚定了向她讨债的决心，并在重新骚动起来的人群中挣扎起来：“小姐、小姐们请冷静一下！如果有需要拥抱的话也是可以的但是请不要那么激动！——这位先生冷静点！冷静唔唔唔……”
“好像做得有点过火了……”撤离到门外，和早就躲开这混乱的局面的相泽一起隔岸观火的万系难得良心有点不安。
“这也是出名的英雄应该熟练面对的情况，否则根本没资格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总是隐蔽行动知名度极低的消除英雄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更何况，这也是常暗学习确定自己今后道路的好机会。”
瞬间内疚全无的万系向被人群淹没的两人投去了鼓励的目光：“加油啊，霍克斯，常暗君。”
“是啊，”一瞬间咧开幸灾乐祸的恶人笑的相泽消太附和道，“加油吧。”
“说起来，相泽老师，”这才想起自己的事，万系转头看向帮自己拿了半天所剩不多的行李——一个破破烂烂的双肩包和折叠过后依旧面积可观的欧尔麦特立牌——的相泽消太，后者表情是一如既往地无精打采，“麻烦你帮我拿了那么久东西了，把它们交给我吧。接下来我打算先回去修整一下，你……”
“电车已经恢复运行了。”耷拉着眼皮和肩膀，相泽没有交出东西的举动，而是先一步转身向医院大门的方向，“我送你回去吧。”
“啊，不用那么麻烦的……”
“我是PASM●卡，可以刷两个人的车票而且这个月有优惠。”
“想想相泽老师白天运动量不多应该多晒晒太阳有利于身体健康，所以麻烦你了。”
“……”
相泽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很久，还是顾虑到对方伤势不轻，可能打多了不好，挠着头发将这个制裁之拳记在了账上，决定日后再给。不明所以以为对方完全放过自己的万系大喜过望，得寸进尺地跟在转身就走冷面教师背后疯狂试探他对病号的底线：“对了对了，相泽老师。”
“嗯。”
“其实，关于霍克斯在病房里说的话，我觉得有几分道理。”
“哪一句。”
“就是相泽老师和我撞了傲娇属性这点，我一直很在意。众所周知，在一个圈子里撞属性的两人，人气会一起跌到谷底的！所以不如老师你把傲娇的角色给我吧。”
“…………”沉默地血丝眼斜睨着努力想把自己逗笑却反把自己乐的不行的万系控，直到对方觉得气氛不对大难临头低头不语，相泽说，“傲娇要双马尾才能加分，你的头发已经扎不起双马尾了，该放弃的是你。”
“…………？？？？”
被相泽这不符合人设的话打得二丈摸不着脑袋，一时僵在原地的万系满脸问号，因此领先对方数步的相泽消太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龙猫般的笑容。而匆忙赶上的万系因为不确定刚才的对话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自己在病房被打太多次脑袋出现的幻觉，陷入了混乱思考的沉默。
中午搭乘电车的人不多，陷入沉默之中的两人得以找到了个座位坐下，跟着启动的电车向目的地的方向驶去。轻微的摇晃和被车窗空调过滤后毫无热度的阳光让本就虚弱的万系昏昏欲睡。她微低下头，用短了大半的刘海勉强遮挡住射入没有眼皮的左眼的光线和其他乘客若有若无投来的探究视线，阖眼进入假寐，却在不知觉间真的睡了过去。等她再次迷迷糊糊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站的报站声中醒来，才发现一只手稳稳地托在自己被绷带包住的侧脸上，避免她因为脑袋坠下而惊醒。
明明她身边还有大片的空位，相泽消太却站在她的面前，用身体挡着其他乘客的目光，一只手抓着吊环，一只手托着她的侧脸。他右手的温度稍稍比她的被绷带包裹的侧脸高一些，但很快整张脸开始发热万系面部的温度就超过了它。因此注意到这位前问题学生已经醒来却还在假睡的相泽垂眼看了她一眼，又漠然地抬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直到距离目的站点还有半站路，这个发际线堪忧的男人才轻轻撤了承托着对方脑袋的力道，沉默地坐回万系身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列车开始减速的时候，他用膝盖撞了撞身边人的大腿：“起来，到站了。”
而万系也红着脸一副做出一副刚醒来的模样，跟在什么都没说的班主任后面出了电车。
一路的沉默在抵达万系那栋可怜的廉租房前被相泽打破：“英雄杀手的事，不是你的责任。就像你说的，我们遇到的袭击事件并非我们的错一样。不要因此背负上无谓的负担。”
万系因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愣了愣，抬头看向自己一路上都不敢仔细看的相泽，从他脸上不自在的神情里看出他憋这些无限近似于关切的话憋了多久的辅导员笑了起来：“谢谢，相泽老师。但是，我果然还是觉得如果当时能够好好和他谈谈就好了——用现在所学的心理学知识，是不是我就能阻止他走上这条路呢。”
“别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是欧尔麦特也救不了所有人。”
“是呢……可是，这就是现在的我的工作之一嘛，预防他人走上歧途，尤其是我的学生们。”笑笑在危楼前的空地停下脚步，万系从对方手上拿过了自己的行李和立牌，“这里就是我家了，到这里就好。谢谢你，相泽老师。”
显然没料到这个家伙会住这种地方的相泽怔了好一会，才从这个震惊中回神，皱眉对面前的女性说：“先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具体是哪件事呢？”
“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这件事。”
微张开嘴，却一时忘词的辅导员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伴着一声轻笑说：“啊呀，感觉‘谢谢’这个词真的说了太多次，都有些腻了，但是——真的谢谢你，相泽老师，但是请容我拒绝。”
“为什么。”
“别忘了，我们现在除了为了应对英雄考试的补习班师生之外，还有互相竞争的同事关系，我可不希望有这种寄人篱下的不平等感觉！而且我住的看起来不怎么样，其实还是很舒服的啦！下次可以免费招待老师哦！”万系说，“以及，关于老师说的，对我有私情这件事，我希望老师能再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人的记忆是会美化深刻一段有遗憾的经历的，我不希望老师你是因为长年来对我和那次事件的遗憾歉疚，才扭曲了自己的感情。当我们的身份真正平等之后，老师再冷静地审视一下自己的感情，可以吗？”
再次打量了一下这间危房，相泽紧蹙的眉头虽然还是没有认同的意思，但还是没有强求——无论是搬家还是自己情感的事：“知道了。那么……”
以为对方要道别的万系也含笑点了点头：“那么，下周见啦。”
“那么，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并没有如她所料转身走人的消除英雄说，“当年，你最后一次来找我，说是有话想跟我。”
阖了阖干涩的眼睛，相泽直视着笑容终于消失的万系控问道：“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直直地注视着那双终于没有再避让的血丝眼，万系控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微笑道：“当然。记得非常清楚。”
“‘虽然没有成为一个英雄，但是在你手下当学生的日子很开心。’”
“‘成为你学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闪闪发光，你是个不错的家伙，以后要继续加油啊。’”
“‘谢谢，俺们在雄英过的非常幸福。’”
“……………………唉。”在久久的沉默后，确认对方没有后话的相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低头挠了挠头发，“你当年可真是个问题学生。”
“‘救救我’这句话，就不能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吗？不是谁都能从眼神里读出你的意思的啊。”
“哎呀，相泽老师在说什么呢？”明明已经满脸是泪，万系的表情却还是灿烂的笑容，“我可是一点都听不懂哦。”
从来不深究这些事情的相泽这回也没有深究，而是摆摆手，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那么，下周见。”
“嗯……”
透过泪光的折射看着愈走愈远的相泽消太，万系控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她放下了手中的行李，用个性打碎了左手的石膏，大声喊住了自己当年的班主任：“等一下，相泽老师！我想起当年还有一句话没有跟您说！”
停住脚步，侧头看向出声人的相泽并没有回身。
用力擦了擦狼狈的脸，万系抬手从蓬乱的头顶上勉强揪起两个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马尾，在不知为何停不下来的泪水里对自己的班主任笑道：“俺们果然，最~~~~讨厌你啦！”
“…………”没料到她最后会来这一套的相泽在那小小的双马尾攻击中第一次露出了错愕不及的愣然尴尬，在嘲笑着跑进小巷的万系留下的尾音中，带着几分羞恼扭回了头，拉了拉自己脖子上的拘捕带，试图遮挡这失态表情，嘟囔着道，“真是，一个超麻烦的问题学生啊。”
如此抱怨着再次迈步向车站的相泽消太，在回家钻进久违的睡袋之后，总感觉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
……
“HEY！GOOD HEART的警员先生！再来一杯呗！”在医院附近的居酒屋里可劲给已经快被喝趴下的小员警倒酒的DJ英雄用他的大嗓门叫道，“你喝了这杯酒我就TELL YOU A STORY，关于那个医院里的女孩的STORY，超刺激超跌宕起伏的！回程你不用担心啦！ERASER会来接我们的！他有PASM●卡，无论几个人的电车都可以帮付哦？”
“妈妈，我想回家……”趴在桌上的警员抱着酒瓶默默流着思乡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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