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叶煊睁眼看到外面大亮的天光十分惊讶, 他翻身坐起,另一边早就没有人了,连温度都冷却了下来,他手腕上的伤口也被处理包扎好了。
叶煊神色复杂, 他向来多疑谨慎, 甚少有睡得这么熟的时候, 连被人摆弄都没有醒, 对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谢玉舒带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叶煊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 心头情绪复杂难辨,有下意识的戒备, 又有一些莫名的想死死抓住不放手。
叶煊推门出来的时候, 正好看到远离倒了两棵粗壮的大树,满地的木材瓦片, 青蓝扶着长楼梯站在屋檐下昂头往上看, 泰安则蹲在屋顶修昨晚破的那个大洞。
两人很专注,都没有注意到叶煊出来, 或者说小哑女是真没注意,泰安却是故意装聋作哑, 只有抡起铁锤敲钉子格外“笃笃笃笃”的声音里掺杂着几分受尽无妄之灾的怒气。
昨夜黄莽那厮公报私仇, 不仅把那瓶神药抢了回去, 还故意引泰安差点撞卫统领手里,还好泰安反应及时,及时避开了, 等他潜回来, 摸黑进了文渊殿, 正好撞见床上熟睡的二人。
谢玉舒感觉到什么, 迷迷糊糊的睁眼看去,泰安机敏的屏息藏进夜色里。
他以为这位贵公子会重新睡,没想到他明明困得不行,还是小心翼翼的起身,他用火折子点了一盏灯,用灯笼罩着冒着微雨出去了一趟,是往宸娇殿方向去的。
泰安皱眉悄悄跟上去,远远就见到坐等在小道上的人影。
“你可终于来了,我真快冻死了。”听声音,是姜鹤。
今日姜太医受急召入宫为良妃保胎一事,宫里内外该知道的都知道,良妃胎虽然保住了,情况却并不稳定,且天色已晚,皇帝特意准许姜太医夜宿偏殿准备随时抢救,跟着来的姜鹤也就一同住下了。
泰安没想到谢玉舒是来见他,又见姜鹤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谢玉舒接过后连忙道谢。
姜鹤却摆了摆手,“便是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老头一来看到良妃娘娘的状态,便知道七殿下定然遭了罪,他来的匆忙,药箱里塞满了急药,偏偏漏了治外伤的。他抽空配了两幅,你看着用就是了。”
“不说了,我出来有一会儿了,老头不见我回去估计睡不着,先走了。”姜鹤说完就裹着衣衫迎着冷风瑟瑟的跑走了。
谢玉舒目送他进了偏殿,这才揣着那包药又回了文渊殿。
泰安怕被他发现,没能跟着进去,就飞上了屋顶小心揭开了一片瓦往里瞧。
谢玉舒正在给叶煊上药,那手腕上的伤口有些深,洗澡的时候泡了一阵,已经没有出血了,但看着那深刻的齿痕和伤口,依旧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谢玉舒满是心疼的给他上好药,又给他包扎好,这才吹了灯重新上床。
泰安看灯灭了,等了一会,就打算进去,就听谢玉舒低喝了一声,“谁”
泰安顿时僵住身体不敢再动了,谢玉舒却不放心,悉悉窣窣的身影中似乎是要起来查看,却被床上的主子迷迷糊糊的按了回去。
叶煊不清醒的问了一句,“去哪”
不等人回答又道,“不许去。”
他直接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在谢玉舒身上,头枕在他心口,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勒的谢玉舒有些难受。
像是听到了他的吸气声,叶煊下意识的松了松手,却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躺在谢玉舒身上。
谢玉舒以为他清醒了,跟他打商量,“我出去看看”
“”叶煊没有回答。
谢玉舒打算挣开他的手,还没动作,一声猫叫伴随着细碎的声音渐渐远去。
“原来是猫。”谢玉舒放心了,闭上了眼。
泰安安静的等在屋顶,听着谢三公子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等着装睡的叶煊睁开眼,然而半刻钟过去了,叶煊没动静,反而是谢玉舒实在被压得心脏不舒服,在睡梦中艰难且挣扎的翻了个身。
泰安觉得依照叶煊谨慎的性格,应该会等谢玉舒彻底没了动静才会出来,于是又等了两刻钟。
无事发生。
叶煊是真的睡着了,而且全程睡得非常香,对身边的动静都失了灵。
顶着风雨蹲在屋顶,靠着小小瓦片大的眼窥看,眼睛都快抽筋了的泰安“”
最后,怕吵醒谢玉舒的泰安,从屋顶破了的大洞里翻进耳室,在浴桶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天未亮,起床练了会功的泰安看见谢三郎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借着点卯开宫门匆匆离宫而去,而他主子叶煊,不仅数年来头一次翘了早练,还无知无觉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泰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有点酸。
叶煊用完了迟来的午膳,泰安也把屋顶修复好了,他纵身直接跳了下来,将扶着楼梯的小哑女吓得无声尖叫,愤愤不平的拍了拍搭好的梯子。
泰安小声的凑过去,将昨晚上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叶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难得起了晚床,叶煊干脆没去国子监,而是换上练功的衣服,把今天的早练补上了。
“你说四哥约我赛马”叶煊看着对面的人挑了挑眉,笑意未达眼底,“柳公子开玩笑吧”
柳宗轻,工部侍郎柳铮之子,柳家是正经草根出身,在柳铮之前最好的也就是乡下的秀才,能做到六部二把手的位置,可以说是皇帝对抗权勋世家的结果。
当初先帝病逝,今上登位之后为了稳固中央集权瓦解世家权勋势力,三开科举大肆提拔新科培养新贵,当初能入翰林的三甲,如今最低的也是五品官员,位置最高的,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翎谢相。
谢翎能力出众,也聪明,从来都是皇帝亲系,奔的是做一世纯臣,从来不结党营私,便是表小姐入宫做了皇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避嫌。
皇帝满意,于是给与谢家的发展多有便利,不仅下嫁了伯阳郡主,谢家为官的地位都不低,三品往上走,前途畅通无忧。
然而真能做到谢翎这样不偏不倚的,太少了。
柳铮就没能做到,所以他前半生飞速升官发财,然后在工部侍郎的位置坐了十数年,再也升不上去了,而他的几个儿子,有考上功名的,二甲之身入了翰林院,做满一年后就被下方到地方做芝麻官了。
于是在二儿子被选为四皇子伴读后,他一咬牙,就上了德妃阵营,成为了四皇子党。
自良妃怀孕后,叶煊在家歇了三天,才算准了谢玉舒课表,练了早功之后,就把快好了的伤口又结结实实的缠上,打算去国子监逗一逗他的玉舒先生,顺便上课。
哪知道还没出门,柳宗轻求见,说是今日放课后,四皇子请他去赛马。
这赛马还不是在演武场,而是普陀山。
皇子们从来就不爱跟他们玩,尤其是以四皇子、六公主为首的两拨人,突然兄友弟恭的邀请他去,傻子也知道这里头有蹊跷。
叶煊直接拒绝了,因为他觉得陪这群傻子玩,还不如去跟玉舒看书来的有意思。
叶煊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扮柔弱的七殿下了,他看似友好却不容置疑的道,“柳公子给我四哥带句话,我手伤了,不适合赛马,就不去打搅雅兴了。”
柳宗轻皱了皱眉,还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被泰安请了出去。
他愤愤不平的走到一丈远,被同为四皇子派的一人拉到墙角,“怎么样,他同意了吧”
柳宗轻摇头,“没有,我好赖话说尽,他也不肯来。”
“真的”那人不可置信的瞪直眼睛,紧接着又啐了一声,满脸不屑的骂,“得了势就耀武扬威。”
柳宗轻看了他一眼,不接这话,只道,“小世子,我们还是赶紧去禀明四皇子和裴六郎吧。”
“也是。裴晟那厮嘿,让他自己出头去。”
两人幸灾乐祸的笑。
叶煊早早到了国子监,却第一次没有见到谢玉舒,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直到赵允升进来,才知道今日临时换了课。
“谢先生休沐三日,随伯阳郡主上普陀寺了。”赵允升知道往日是叶煊跟谢玉舒一起授课的,所有贴心的多解释了一句。
叶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难免有些失望,整个上课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都没有发现上课的人多了一个。
是直到午膳时间,叶煊被人找上来,才对外界投注了几分视线。
“今日放课后,普陀山赛马,你必须去”拦在面前的少年十四岁左右,明明一身锦衣华服,气质却凶恶又纨绔。
叶煊撩起眉眼扫了一眼,兴致缺缺却碍于人设习惯,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裴晟”少年仰着脖子骄傲的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
“哦,不认识。”叶煊直接越过他就想走。
裴晟却怒气冲冲的要抓他的手臂,被叶煊侧身闪过,裴晟更加大怒。
未免裴晟沉不住气先动手,四皇子赶紧走出来打圆场,“七弟,那是裴家六郎。”
裴六郎,他那个便宜伴读虽然早就听说裴六郎被家里前娇百宠惯坏了,横的不行,惊过谢相的车架,揍过王侯世子,可以说是京中第一纨绔,如今看来,这人正如传闻中一样,横行霸道都到宫里来了。
不过看来也不太聪明,被人当刀子使了还觉得厉害。
叶煊不介意跟裴六郎做一对相看两相厌的同学,“哦”了一声,利落拒绝,“不去。”
“你敢不去”裴晟怒瞪双眼。
叶煊笑了,奇道,“莫非你还能劫持一个皇子非让他去”
“四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叶煊视线往旁边一撩,将坐在旁边看戏的四皇子一下扯进了这摊泥水里。
四皇子脸上肉堆得跟弥勒佛一样,看不出丝毫不满,笑眯眯道,“裴六郎盛情邀请,七弟赏个面子”
“正好,我听闻你降伏了御马监那头白色烈马,也带出去驰骋一番,让我等瞧瞧七弟是如何的英姿飒爽。”
边上柳宗轻突然出来替叶煊说好话,“四皇子,裴六郎,罢了罢了,七殿下身娇体弱,怎能让七殿下跟我们一群大男人赛马驰骋莫要为难他了。”
这话乍一听是为叶煊推辞,然而里头却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嘲讽叶煊不是男人。
这倒也没什么,叶煊向来懒得跟他们计较,但偏偏今天,叶煊心情不好。
所以他笑了,也点头答应了,只是提醒般说了句,“我的马比较烈。”
裴晟以为是炫耀,恨声道,“我的马也不差”
“哦。”叶煊露出良善的笑容。
放课之后,一群人一起出了宫,随行太监们将他们各自的马都牵了出来。
叶煊拍了拍梅花烙的脖子,给他套好马鞍缰绳,让泰安上前一步假装推了他一把,实则利落的翻身上马,在坐起身的一刹那突然往左一扯缰绳。
左边是站着四皇子和裴晟。
梅花烙猛地扬蹄后仰,一脚踩在裴晟背上,将他踢倒在地,在四皇子脸颊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下,在伏在马背上叶煊的“安抚”下,喷了一声鼻息安静下来。
裴晟的惨叫犹在耳边,四皇子脸色惨白,后知后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就在他身后同样直面了危险的柳宗轻吓得软倒在地。
“四哥,裴六郎,实在对不起,你们没有受伤吧”叶煊露出“关心”的表情,抱怨道,“梅花烙太烈了,我说不要骑出来吧。”
四皇子“”你什么时候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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