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看到叶煊进来, 谢玉舒惊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将那张纸合起来了,神色有些绷紧。
叶煊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里面是什么他大概有猜测,他稍微一思索,就直接问道, “是舅舅毒杀良妃的证据”
谢玉舒心底跳了一下, 看叶煊神色如常, 迟疑的颔首,他将手中的纸递过去,叶煊的视线在上面一掠很快就挪开。
“是真的吗”
谢玉舒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点头,“是。”
“真的你便收着, 很快就能用上。”叶煊说着, 已经走到了桌案边, 垂眸看里面其他的东西。
小木盒精致,只是堪堪小臂长度,里面放了一些信件和两个药瓶,叶煊拿起来看,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瓷瓶, 瓶底都写着一个“姜”字,唯一不同的,便是一个上面有着一些细小的磕碰划痕。
叶煊拿着那个有些划痕的药瓶, 有了些想法, 他摇了摇, 里面有些药丸碰撞的闷响, 一打开, 扑鼻而来的清冽药香味,他倒出里面只剩的一粒药丸,果然是姜太医所出的,传说中只有三粒的神药。
当年泰安将这瓶药偷出来,不小心浪费了一粒在他的洗澡水里嗯,后来谢玉舒也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浴桶里。
叶煊忍不住笑了一声。
谢玉舒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但莫名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太对,“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煊将这神药送回药瓶里重新封好,声音却透着压抑不住的笑,“只是想起往昔,小先生在文渊殿之上的绰约风姿,正当时应了那句话,烟波浩渺出水雾,恰似蓬莱仙山游。”
“当时玉舒从天而降落入水中,一身青衣乌发,面若红粉,眉目如画,我当时想来,便是蓬莱谪仙误入凡尘,也不过这般颜色罢了。”
谢玉舒听叶煊说的一本正经,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句“落入水中”,他猛然想起当年他在文渊殿上房梁捉拿刺客,结果失足落进了叶煊浴桶之中。
他瞬间面上泛起羞耻的薄红,突然又想起一个细节来,仔细一思索,恍然大悟的看向叶煊,“啊我晓得了那日在房梁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刺客,而是泰安吧”
谢玉舒举一反三,立刻也联想到了其他的事情,一通百通。
“我早该想到的”谢玉舒嗔了他一眼,微微羞恼的道,“平白落了这番面子,让你取笑这么多年。”
“谢相此言差矣,当日之事非你我所料,你不过上去捉贼,我恰好在下面沐浴,房顶之上有两人,偏就你落入了我的浴桶中,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叶煊说的认认真真,话里却带着调笑。
谢玉舒斜睨他一眼,“哪来的什么缘分,不过是陛下戏唱的实在好,臣年纪轻轻的,哪见过这仗势,送上门去当好好先生。”
叶煊挑眉,用手指勾起他半湿的一缕发,被谢玉舒没好气的直接扯了回来。
叶煊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突然一脸严肃的凑过去闻了闻,“玉舒,你又喝酒了”
“哪有”谢玉舒也低头闻了闻,身上只有皂角的味道,没有酒味,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叶煊。
叶煊好整以暇的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瓶,“玉舒没喝酒,那难道是这药里含酒”
“那看来得让姜太医多调几副,我日日喂你吃,让你多向我撒撒娇。”叶煊眨了眨眼,笑的意味深长。
谢玉舒愣了一下,回味过来这是被取笑喝酒之后就变幼稚的特性,窘迫的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煊见好就收,笑过之后就将话题正了回来,“这药是先帝给黄莽治伤的神药。”
叶煊一提,谢玉舒也就想起来了,神色颇为迟疑,“可是药怎么会在这里黄莽将军难道也跟此事有关”
不过想一想,黄莽跟冯子健情同手足,二人之间深厚的情谊非常人难以理解,当年黄莽留置京中,冯子健若是想要做点什么,保不齐要找黄莽做内应的。
叶煊将药瓶放在桌案上,拿起里面另一个药瓶,他依旧是先摇晃了一下来判断里面的是什么样式的药,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两人的内功都很不错,这么近的距离,有什么声响要瞒过他们两的耳朵,几乎是不可能。
“空的”谢玉舒惊异。
叶煊也皱起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用力的拔开了瓶塞,瞬间一股浓烈的刺鼻药味混杂着腥气扑面而来,他在看了看瓶口一圈凝固斑驳的暗红色,用手指碾了碾。
他神色不怎么好的说道“是血。”
他大概已经知道这瓶药是用在什么地方了。
叶煊将木盒里已经陈旧泛黄的信件都拿了出来,一张写了字的布条从里面掉了出来,摊开,上面熟悉的不怎么好看的字写着两行
夹竹桃恶心、呕吐、腹泻,伴有心律不齐、胸闷气短、头晕头痛等症状。
毒血基本无症状,发作时间急剧,脉象虚浮如同体虚,基本诊断不出,发作后大出血而亡。
良妃当年被毒杀之后,叶煊就了解过夹竹桃,夹竹桃少量服用的话,三到四个时辰是不会断气的,良妃是不足月生子,虽然难产但并未生产太久,后来服了药之后就睡下了,直到天快明才被发现大出血,其实是能对上时间的。
可如今看来,良妃并不是服用夹竹桃中毒,很有可能是毒血。
毒血、药瓶里药味和腥味交杂的气息以及,这上面熟悉的字。
泰安是识字的,叶煊幼时是见过不少次的,那字就是这样歪歪扭扭的不怎么好看,原因是因为泰安习惯用右手拿刀杀人,他右手力气很大用不好笔,所以只用左手写字。
后来叶煊也了解到,泰安的左手字都是被他娘亲硬逼着学的,后来他娘亲离开后,泰安就不怎么写字了,因此他不管长多大,认识多少字,自己写的字依旧都是这么丑,一般人是模仿不出来的。
叶煊看着沉默了许久,“下毒的,是泰安”
谢玉舒惊骇了一下,在叶煊沉静的眼神里,赶紧摇头,他将手里的合起来的纸递过去,道,“泰安只是传递消息之人,未曾下毒。”
“原来如此。”
叶煊想起泰安跟着黄莽一夜未归,想起春猎上几次离开,想起泰安在皇宫的神出鬼没。
其实自己是知道泰安跟冯子健之间一直有联系这件事的。
叶煊的视线落在桌上那瓶神药上,突然就知道这个药瓶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泰安能偷黄莽一次药,自然也能偷第二次第三次,又或者当初偷了就没还,他赌这瓶药能保住良妃的命,可良妃没有用不,或许,这瓶药根本就没有到良妃手中。
因为良妃如果有这瓶药的话,在封月以死胎的名义出生的时候,她就会拼一把,将药给封月服下,封月如果真的吃了那颗药,以他当时糟糕的身体状况,就算是能活过来也会直接被补死。
封月还活着,就证明良妃没有药。
“子煊。”谢玉舒心疼的看着沉默不语的叶煊,上前抱了抱他,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
叶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伸手捧起谢玉舒的脸,在他眼尾的红痣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每次我遇到这种事情,你总是在我身边。”两人额头相抵,叶煊沉着声音说这话,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还好,你还在。”
谢玉舒闭着眼睛在他掌心蹭了蹭,镇重而温柔的道,“七殿下,我在。”
他没有叫他陛下,也没有叫他子煊,而是叫他七殿下,一如多年前那个雨夜,他举着伞在宸娇殿前,眼里倒映着少年苍白的脸孔,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谢玉舒还是那个谢玉舒,自走近他心里就从来没变过,越是温柔,叶煊越是不愿意放手。
他像是一只被族群驱赶而出的恶狼,想剖开自己所有的腐烂和伤口,藏起自己的尖牙利爪,用可怜和眼泪,捆绑住这个一时心软而停驻脚步的好心白猫。
“玉舒。”叶煊用力的抱住谢玉舒,将眼里所有的暴虐情绪都掩藏进黑憧憧的眼底。
木盒里面的信件,都是冯子健和各路人马来往的凭证,其中所揭示的两件事情,都足以将冯子健罢官下狱。
一,是越贵妃李岁安的身世,她并非李尚书之女,而是渤海一族上一任国师李崇海的女儿之一,李崇海死于渤海王族党争之乱,仅剩一女封郡主,本与现任渤海王有婚约,因王族战乱不知所终,有传闻已战死,亦有传闻被长公主收为己用。
证据就是国师李崇海信仰巫族,自幼给女儿喂毒药浴,想将女儿培养成毒人,其血含有剧毒。
二,则暗指冯子健有混淆皇室血脉的嫌疑,没有什么证据,也就是提了寥寥几笔,无一不指向永寿宫的昭王。
叶煊看过之后断定,“两份证据出自不同人之手。”
谢玉舒也发现了,“这些都是陈年信纸,唯有这一封是做旧的,虽然手艺不错,但纸上带有浅淡的药水味,摸起来也有种被火蜡熏烤过的感觉,而且,这封信纸材质也不一样,太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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