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虫鸣异常清晰,若禾甚至能够听见不远处的马蹄轻踏。
因为夏日的炎热,少女穿得本就不厚,脱了外衫后便只有一件轻薄的内衫贴在白嫩的皮肤上,内里的小衣在襟口处若隐若现。
宋梁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犹如欣赏一个欲语还休的美人雕塑,穿过林间的光照在她的身上,白皙的皮肤周围便散发着水润一般的光泽,从脸颊的轮廓滑过优美的脖颈曲线,定在她脖颈处的一抹粉色上。
暗粉色的胎记像一朵从她身后开出的花,在脖颈处探出半朵花瓣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勾的他心神不宁。
身为宋国公府的三郎君,宋梁成身边从不缺女人,但他碰都不想碰她们,十三岁时被府里的丫鬟碰了一下,他浑身难受,入坠冰窟。
这许是什么怪病,宋梁成也没机会找大夫来解这病。
只是今天,他鬼使神差的想要采下她脖颈后的花,指尖离她还有半寸的时候,手掌下的身子紧张地缩成一团。
她在害怕……
是因为刚才那个歹人,还是因为他呢。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宋梁成恢复了原本的冷酷无情,冷道:“你在怕我。”
“我只是……”若禾当然害怕,怕方才变了脸的许山,也怕喜怒无常的宋梁成。她委屈着去抓他的手,却被宋梁成十分厌恶般躲开,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若禾也不知道怎样解释,分明受了欺负的人是她,结果还要在宋梁成这里被怀疑。
宋梁成用剑鞘拨开了若禾扔在地上的外衫,她疑惑着从地上爬起来,轻声问道:“公子,为什么要……”
“别那歹人的血脏了你的身子。”
说罢,宋梁成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扔到她身上,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若禾有些受宠若惊。披上披风,戴上兜帽盖住微乱的头发,心里有些暖。
同他在一起,总是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
虽然宋梁成人坏,但偶尔也有好的一面。她想取得兄长的信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跟着陆昭出了林子,若禾记得他是宋梁成的近侍,也是在军营里得力的下属,因为对宋梁成绝对的忠诚,才得到了他的信任。
两人刚出林子,便听得身后一声无力的惨叫,若禾下意识回过头去,眼见许山的鲜血溅染了一片绿叶。尸身如同枯木一般重重落下,敲不出声响。
杀人了。
将佩剑擦拭干净,收剑入鞘,宋梁成朝着两人走来。
虽然厌恶许山的作为,若禾还是有些心惊,想到那天夜里宋梁成将两个尸体推下河,若禾知晓他的心狠手辣,只能在心底告诫自己,日后在宋梁成面前一定要行事小心,只有取得他的信任,才能保全自己的小命,影响他未来的选择。
一行人骑着马靠近柳州城门,若禾与陆昭同骑一匹马,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宋梁成在故意冷落她。
进城时,宋梁成抬手示意亲兵停下,在城门前,若禾看到了方才那个被许山贿赂的士兵,尽力用兜帽遮着脸,百感交集。
少女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被宋梁成捕捉,知晓她一定在此受了委屈。
翻身下马,环视一周,长剑抵在了一个士兵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破开皮肉,鲜血一下子就滴落下来,吓得那人一动也不敢动。
一队士兵正打算围住几人,陆昭下马,出示了军营的牌号,墨绿的玉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宋”字。
竟是碰上了宋将军。
守城士兵们紧张地半跪下去,又听宋梁成问:“方才是你们放那歹人出城?”
听他问起这事,士兵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少女,立马指向了对面,“是他,是他收了人家的钱做主放他们过去,再说每天有那么多人从此进出,我们也看不过来啊。”
找到罪魁祸首,宋梁成的剑转了方向,走上前去,一剑将那人就地正法。
“身为士兵竟敢当众收受贿赂,助长不正之风,对百姓见死不救,死有余辜。”说罢,宋梁成抽出剑来,带出一地的鲜血,吓得众人瑟瑟发抖。
头顶着宋国公府的威名,又是现任的镇北将军,处理犯了事的守城士兵不过小事一桩,惊动不了知州大人,其余的人草草收拾了尸体,战战兢兢,目送一行人进城。
风尘仆仆骑行数日,来到柳州也需休息一日,找间客栈住下。
入了房间,若禾坐在镜前梳理头发,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可惜手腕上的红痕还是很明显,脸上挂着泪痕,有些脏兮兮的。
一番梳洗打扮后,终于活了过来。
若禾长舒一口气,对着半掩的窗户显露愁容,接下来,宋梁成该带她去卞京才对,怎么没看出他有那个意思呢?
只是因为那只大公鸡早叫了那么几个时辰,许多地方与从前都不一样了。
就现在她没能成为宋梁成的义妹这一点,就够她苦恼的了。
因为许山这么一闹,宋梁成对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动手杀了两个人,这事早晚会传出去,柳州她也呆不下去了。她要怎么样才能跟宋梁成去卞京呢?
正在若禾歪着头苦恼的时候,宋梁成敲敲门,推门进来。还没坐定便颇为郑重地同她商议:“我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会报答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来的有些突然。
惊喜和套路,她还是分得清的。
真心感谢的话,哪会这样疏离她,若禾觉得宋梁成像天顶的仙人一样,也会这般拿完成心愿来报恩的把戏,也真是绝情。
字里行间都传达着——等她拿到想要的东西,便与宋梁成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若禾自然不会上他的当,宋梁成休想甩掉她。
再精明的狐狸都离不开尾巴,她要做兄长的小尾巴,一路陪伴在他身边,绝不会再让他犯那糊涂的错。
她要抱的大腿,跑不了。
“我想跟在公子身边。”
若禾言辞恳切,低眉顺眼,宋梁成看在眼中心中毫无波澜,却时时将她与梦中的义妹联系在一起,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却在他脑中愈发清晰。
看不懂这小丫头想要跟在他身边的目的,也不愿梦中的事真的上演,宋梁成思索片刻回答道:“我身边还缺个丫鬟。”
丫鬟啊……
合着她这么费尽心力,只是换了一个主子罢了。
给宋梁成做丫鬟的话,月钱也该是国公府的水平,比在刘府的月钱多了一倍,还有钱拿,好歹是个安慰。
若禾惦记着自己的行李细软还在刘府,与宋梁成商议过后,他同意让陆昭陪她前去,若禾却不满意,希望他亲自陪自己前去。
“宋公子既然收了我做丫鬟,自然得与我的前主子说个明白,不然……刘府那边怕是不会放我走的。”若禾同他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带着请求的意味却没有把自己放得很低的姿态。
宋梁成虽不在意这些,却也因此对这小丫头更多了几分好奇。
说她像个丫鬟,却没有半点仆人的姿态,说她像个小姐,照顾人却能细致入微。看她花容月貌,有如三月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内敛芳华,天然去雕饰。
在若禾的请求之下,宋梁成勉强答应下来,看似兴致不高,走出门后却饶有兴趣的抬了抬眉。那日风风火火入静心庵捉奸的刘家小姐,他也想亲自会一会。
中午时分,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夏季的炎阳灼烧着地面,气温也逐渐升高。
刘府中因为失踪了一个丫鬟乱成一团。
关人的柴房大敞着门,府中独独不见了若禾与许山,众人都猜测前些日子传出来的若禾偷汉子的事,对象就是许山。
事关刘嫣儿的婚事,府中人也不敢在背后嚼舌根,就连张公子也因为此事赶来,在刘老爷面前毫不掩饰地惋惜。
“张某还以为是上天开眼能让我在您府上遇到若禾,没想到造化弄人,竟然成了如今的局面。”张公子画风一转,委婉道,“看来我与刘家小姐的这段婚事也是天公不作美啊……”
话里话外都是要悔婚的意思。
刘老爷阅历颇丰,自然明白张公子的意思,哪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不想娶几个良妻美妾,只是事情落到自己家的宝贝女儿头上,刘老爷也受不得自家女儿受到这般羞辱。
“不过是丢了一个丫鬟,张公子若是想要,老朽自然可以再选几个漂亮又能干的陪嫁过去,若为此事耽误了我们两家的婚事,岂不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事情摆到明面上撕扯,张公子也完全没有要给刘老爷面子的意思。
“恕晚辈直言,刘府在柳州经商靠的是我们张家的庇护,您老这些年逃了多少税银,不都是我爹把事儿按下来的,说到底,这件婚事是你们刘家高攀我们张家。”
“扪心自问,晚辈也不过是看中那若禾的年轻貌美在柳州数一数二,若连这么一个小小心愿都得不到满足,那我还娶什么刘家小姐?娶个周家姑娘、夏家千金,不都一样?”
出生书香门第却没有半点书生气息,张公子是柳州城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早就对若禾心怀不轨,蛮横骄纵的刘嫣儿不讨喜,他同意这门婚事也是为了占有若禾,可惜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许山给搅黄了。
婚事的另一个主角,刘嫣儿,躲在屏风后偷听,亲耳听着未来的夫婿对自己的轻蔑,说那些不懂礼数的话揶揄自己的爹,刘嫣儿感觉自己颜面扫地。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死丫鬟。
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会嫁的很好,会顺心一辈子。
刘嫣儿恨得咬牙切齿,从侧门走出,看到了火急火燎前来禀告的管家,拦下管家,这才得知——若禾回来了。
“她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看着相貌不凡,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管他是什么来历,既然若禾自己回来找打,就休怪她下手没轻重了。唤春香去取家法,刘嫣儿拿了藤鞭就往大门走去,春香跟在身后不停劝解,依旧不能让她消解一点怒气。
再回刘府,若禾被人挡在了府门外,正等着管家通报回来,却见一袭青衣走路带风,怒气冲冲的朝着她走过来。
还未看清她的面容,便听得一声熟悉的怒骂:“你这不要脸的狐媚子,还有脸回来!”
想起刘嫣儿与张公子间的婚事,若禾百口莫辩,分明是张公子对她图谋不轨,偏偏二姑娘要把这错怪到她头上,真是躺着也中剑。
身后台阶下是宋梁成和陆昭骑着马等她,再加上宋梁成答应帮她解了与刘家的约,若禾终于有勇气对刘嫣儿解释:“二姑娘,我也是受了老爷的胁迫,那日你也听见了,我根本不想给张公子做通房,这次回来,就是想拿走我的东西,离开柳州。”
气急的人根本听不进解释,刘嫣儿走上前来,举起藤鞭对着她的脸就甩下去,直想叫这张脸皮开肉绽才舒心。
藤鞭落下,十足的力道打下来,若禾紧张的退后护住自己的脑袋,却没等到落下的鞭子。
再抬头,身前已经站了一人,手里抓着鞭尾,轻轻一扯便拉得刘嫣儿身形不稳。
将藤鞭扔到地上,宋梁成侧身站着,侧脸俊朗的轮廓惊得刘嫣儿心动不已,差一点忘了他是若禾叫来的帮手。
目光从刘嫣儿身上掠过,宋梁成只觉得恶心,这种跋扈的小姐,他已经见识的够多了,温柔善良的各有各的美,嚣张无礼的却是千篇一律的坏。
宋梁成低声道:“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丫鬟。”
“想打她,你还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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