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伞骨撑起来放在玄关空地上晾着,张雪頔拍了拍书包的雨渍,换上拖鞋。
陆雪松正在客厅里和宋枳豪吃着晚餐。稍微敏感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气氛有点低气压的丧。
感觉到这点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李阿姨。
她正从小厨房端出一碟蟹粉狮子头,在看见张雪頔的时候误以为自己能给这压抑的气氛带来一点起色,“雪頔回来了呀?”
“嗯。”她把运动鞋放进鞋柜,点点头。
李阿姨家里有个和张雪頔同岁的孙女,眼看出成绩的时候到了,张雪頔的成绩又贯来很好,出于缓和气氛的目的,她便擅作主张让张雪頔把试卷拿出来,“这次考试考的不错吧?不把试卷拿出来给陆先生看看?”
差点,张雪頔就要和她一样,误以为陆雪松会为自己考进了年级前十而舒眉。随手丢开试卷,男人一脸云淡风轻,“挺好的,坐下吃饭吧。”
他分明看都没看试卷,右手依旧自顾自夹菜吃饭。
也是,在众人面前装了一天好好先生了,回到家,可能是不屑于再伪装了吧。
张雪頔没什么表情,“我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先上楼写作业了。”
说罢,她默默上了二楼,甚至忘了把试卷拿回去。也可能是故意掉落,想让某个人送上去。
她注意到了,从她进门的那一秒起,宋枳豪的目光就一直停在她身上。不乐意主动和他说话,就只能耍些卑劣的小手段了。
聪明的狩猎者不会知道,自己也会有被人反杀的这天。
她坐在书桌前,静静厮磨手中的御守。“咔嚓”一声,门开了。她默默将它放回书包。
谁说不爱锁门是个不好的习惯?她现在觉得这个习惯简直不能更好。
把数学书从包里拿出来,外加上拉上书包拉链的功夫后,她感觉到椅背后传来隐隐的动作。
宋枳豪把试卷摆在桌上,另一只扶着椅背。比较亲密的距离。
需不需要表扬他不清楚,但他确实这样做了。
“小孩考的不错。”
她低头做着数学题,脸上照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希望他不要注意到,纸上的黑水笔迹顿了一下。
他在她旁边坐下,撑着头,“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接着又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带你去游乐场好不好?”
他自作主张替她花掉这张心愿卡片,看来是真把她当小孩儿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直被人当做小孩的感觉。
放下笔,她抬头看他,“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不止是去游乐场的那种。
四目相对,比答案更重要的是,她想从他眉眼中寻得一丝难过。为这些天都没有主动找她说话的难过。
可惜,没有。一丝都没有。
*** ***
周末人多,他们避开迪士尼,选择附近一家新开不久的游乐园。正值深秋节气,穿着裙子等人的少女显得额外瞩目。
风吹过时掀起短裙波澜,“阿嚏”,她打了个喷嚏。
果然,美丽是需要冻人的。
因为融资的事,宋枳豪周末也在公司加班,她索性便没让他下了班再接自己来游乐场,干脆兵分两路,直接在目的地见。
还好,他没让她等太久。九点半,宋枳豪从车上下来。
绅士风度大约是被他刻再骨髓中,泯灭不掉的印记。即使是来游乐场,男人依旧穿着西装革履的黑外套,当然,也可能是时间不够,没来得及换掉。
长腿一迈,他走向她,修长的手指冷静的松了松喉结底下的领带,“不是约了十点?”
她仰着脖子看他,笑眯眯的把手背在后腰,非常诚实,“我九点就来了哦。”
平铺直叙的大方承认,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面对喜欢的东西,尽力争取,不想让自己所做的每一件小事被他忽略。
除此之外,她还动了点其他的歪心思。比如现在她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姿势,是她昨天在全身镜前练习过的。
因为这个角度,这个姿势,可以让她的身材看起来更好更丰盈几分。
男人半愣了一秒,笑,“会补偿你的。”
黑白色调的颜色搭配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她满意的笑了,背过身去,开始往前走。
他稍微偏头,跟着她,“玩什么?旋转木马?”
在他的想法中,小姑娘就该喜欢这些东西。
梦幻,飘渺,幼稚。
而不是危险,现实,阴暗。
话音将落未落,小姑娘回头看他,闷闷说,“我才不是小姑娘。”
真有意思,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故意把自己的年纪往上说的女孩子。宋枳豪没忍住,轻笑了声,“那你是什么......小孩?”
正中下怀,反驳的话搁浅在喉间,她目不转睛地盯他,小声嘟囔,“不许叫我小孩!你怎么知道我们心理上是不是同岁。”
她是真讨厌他把她当小孩。原因已经显而易见了。她想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一点,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出于私心,她伸手拽了下宋枳豪的袖口,“我们......去玩鬼屋吧?”
轻轻的,小小的,软软的。
乃至于他一低头,就看见她圆润的指甲盖,纤细的手腕,以及再往上面,柔软的外套袖口。余光扫过她的短裙,他问,“你不冷吗?”
“不冷。”她回答。
接着又重复一遍,“我们去鬼屋吧。”
铿锵有力的前两个字让宋枳豪打消了脱下外套给她披的想法。虽然他明白:如果想让她更快沦陷在他的温柔里,脱下外套给受凉的少女披是必须的。但有时候,看张牙舞爪的明艳少女吃了亏再回头求他......感觉也挺好的?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从前有过这样的恶趣味。也可能,只是对她才有这样的恶趣味。
他不回答,她就一直盯着他,盯到他同意为止。她知道的,他没法拒绝她的。只得放纵的点头,“好。”
张雪頔的胆子不算大,但脑子还算聪明。没去过鬼屋,也好歹去过几次密室逃脱,并且出乎意料的,她还挺擅长这类考验智商的游戏。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自以为是:
鬼屋......应该也不会难到哪儿去吧?
嗯,的确难不到哪儿去。不过是陈旧的古堡,一碰就发出嘎吱嘎吱的黑铁门,和装扮成白色骷髅头的售票员而已。
站在中世纪风格的鬼屋前,张雪頔真的有点后怕了。不过危机也是转机。也多亏了这些阴森可怖的装饰,她将捏住宋枳豪袖口的手指下滑,最后假装不经意的,顺理成章的放在他掌心里。没有松开的打算。
下一秒,比她还大的力度把她的手腕往内侧一拽,粗糙大手反握住她的,与之十指相扣,宋枳豪皱了下眉,“手怎么这么凉?”
她僵住了,耳垂染的通红,定在原地没动。
他眉一挑,“害怕了?”
不是。
她顿了顿,继续往前走,面色不改,声音却有点细微的颤抖,“嗯。”
“害怕了。”
怕推开那扇通往诡异鬼屋内部的大门,怕鼻腔中充斥的那股硫酸消毒水的气味,怕耳边传来孩童的哭声......更怕,他松开她的手。
*** ***
她没牵过别人的手,更别提是男人的手。所以当宋枳豪牵起她的时候,她低着头,不禁在想,他的手为什么可以这么大,大到完全包住了她的。
鬼屋入口飘来铁锈的涩味,怪难闻的。白的快要泛红的指尖推开大门,陈旧斑驳的旧牛皮纸色灯光立刻打在她身上。单调微弱又诡谲。
视觉几乎被完全切断,她只能跟着他往前走,突然,耳边钻入滴答滴答的流水声。就像置身于脏乱的巷尾,水管里渗出仅有的液体掉落在小积水潭里的那种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滋啦滋啦。
下一秒,唯一的电灯泡人为可控的开始闪烁不定,待到完全暗下去的时刻,被伪装成丧尸的工作人员从面前的玻璃窗里冒出来,手电筒倒放,照着自己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明亮灯光着实吓了张雪頔一跳,她激灵了一下,被握紧的手也跟着颤了颤。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这个程度的恐怖还不足以把她吓得梨花带雨,两眼泪汪汪。
但转念一想,倒也不是不行。万一身边的人就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小女生呢?
她没再搭理那只鬼,偷瞄了眼宋枳豪的反应。
近墨者黑,她学坏了。
把从知乎上看见的小伎俩全部运用到宋枳豪身上。
张雪頔不露声色回过头,与那只白脸红唇的厉鬼对视半秒后,用另一只手抱住宋枳豪的胳膊,顺带把脸靠在他身上,逼自己发颤。能让他感觉到的颤。
她没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假装害怕得像不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破绽百出,把小心思暴露。
宋枳豪愣了愣,对她有借口可依的忽然靠近表示诧异,接着,犹豫不到一秒,用另一只手从身前绕过去轻拍她的背,“别怕。我在。”
低哑,温柔。
和她曾幻想过的白马王子如出一辙。
如愿以偿的尝到甜头,她开始变得贪婪。猫似的将脸埋的更深了分,张雪頔蹭了蹭他,不打算撒手。
阴郁童谣,诡异壁画,废弃自行车。就这样,一旦有一只鬼出现,她就抱的更紧一分。她像只寄生在他身上的玫瑰,愈缠愈紧,依附生长。
手心的温度那么暖,多希望他能一直这样牵着她的手,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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