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黑色的毛发,看起来并不温顺。邻居家的波斯猫总爱潜入夜色,悄悄越过栅栏,蹲在洋房后面的院子里。偷偷的,无声的,观察着周遭一切。碧绿和蓝的异眸,像融入夜空的星,泛着微弱的光芒。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在那里面发现从二楼某扇窗内折射出的某个点。
夜半晚,凌晨两点多钟。
整理完文件刚睡下不久,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Justin打来电话。
男人皱了下眉,任性的滞留它在原地响了几下,确认不是垃圾来电后,才大手一伸,去捞手机,“喂。”
粗糙指腹摁了下侧额,此刻宋枳豪的声线,一词“沙哑”怎能形容的透。
电话那头是与之截然不同的高昂,熟悉的嗓调令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几分。
“Hey,Liam.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且刚上过几节中文课,远在芬兰的老头子操着一口略带异国风情的蹩脚中文直击主题。
芬兰的时间要比中国慢五个小时,Justin这个点打来一点也不奇怪。
犹豫不到一秒,他后撑着身子坐起来,吐出两个字,“快了。”
叫他尝遍自己当年无家可归落魄潦倒失去挚爱的时刻,就快到了。
对面那头听到他的回答先是一愣,接着有些担心的语气,“Are you ok?”
Justin今年已经六十多,独身主义,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在他捡到那个满身是血躲在车角里哭的小男孩的时候,那个小男孩,也就是宋枳豪,就成了他半个儿子,“l know you hate that man,but……”
中文课程还没教到这句话用中文怎么说,他换回英文的方式与宋枳豪沟通。
眸光一沉,宋枳豪淡漠道,“Don’’t do anything drastic.”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作任何过激行为。
“l just want to make him pay the price he deserves.”
只是要他付出应得的代价。
血液,如碾磨殆尽的玫瑰花瓣,渗出汁液似的血丝,料峭寒夜里,融进初雪。触目惊心,深入骨髓,难以忘怀。
蝴蝶栖息在不远处的枝桠间,静静观赏着由自己引发的效应,诡异的,沉默的,扑扇着那对薄薄的蓝紫色羽翼。
*** ***
三中老教师的效率只能说是精细,谈不上高,前后来回大概半个月过去,考试成绩终于下来。
张雪頔照旧是班级第一,不同以往的是,进了年级前十。
还有五分钟放学,她把差不多收拾好的书包放在大腿上,双臂环绕它置于桌面,捏着试卷边缘,盯着卷面上的146分发了会儿呆,最终把试卷塞进书包最底层,拉上拉链。
这没什么好开心的,反正,连分享喜悦的人都没有。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还在滔滔不绝,争分夺秒。高三,曾以为这个年纪离她有十万八千里,那么那么远,不会一下子就来到她身边,终究是想多和错付。此时此刻,应该严阵以待的时间段,就连班里最调皮的小混混都开始改邪归正,仿似身后有吃人的怪物在追赶。
她呢?却在浪费着宝贵的青春,替他量度这段颠来倒去的恋情。赴汤蹈火。
下课铃响,她背起包往外走,天色渐晚,挂在天际的火烧云不知何时被细细密密的碎雨点叠起。
四季轮回,天气更凉了些。
安全通道里,晚凉风吹的她脖子一缩,不由得把校服拉链拉的更严实了点。
宋枳豪今天没来接她。他提前和她说了的,说是陆雪松的游戏公司新投资出了点问题,他得留在公司加班。
她难以理解的并非是这个,而是他对她的态度。日渐疏离的态度。
自从她搜索完蓝桉词条之后,二人就没再说过什么话,他的温柔似乎也进入冷淡期。不知是老道的欲情故纵,还是大发慈悲的想放她一马就此收手,抑或是,渣男本性本来就只是和她玩玩而已?
这般想着,她陷入迷茫的死循环,仰起脖子看向屋檐外面飘扬的雨滴。
偶然,长睫毛上落下一片雨花,绽开时凉凉的,参透进她的几根睫毛,有种难以言喻的痒。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忽然,脖间一暖。
“看什么呢?”是周俊俞。
她抬眸,有点泛红的指尖把围巾向内拢了拢,大半张脸匿在下面,“陆吟呢?”好几天没见到她人了。
“那个见色忘友的?”周俊俞深深伸了个懒腰,“估计去浦东找她男朋友了。马上不是要国庆放假了?”
没几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周俊俞敛了敛眉,“对不起……”我忘了你母亲的忌日也在国庆。
“没关系。”
她低头吸了下鼻子,语气有点闷闷的郁,脚尖铲了铲教学楼旁被人踩成泥色的积雪,继续说,“既然陆吟这个见色忘义的走了,那我们三人帮只剩咱俩一起走回家咯?”
周俊俞一愣,随即一口答应,“好啊,一起走。”
他到底还是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撑开两只白伞,她走在前,他跟在后,星星点缀月亮,变成了月亮点缀星星。
手指不停,在手机键盘上飞快敲打,周俊俞背着张雪頔,给在校门口等待的司机发了短信。
<您先回去吧,我今天自己回去。>
碰巧而已,他刚把手机重新揣入校服口袋,女孩子便也回头瞧他,“周俊俞,我想问你个问题。”
干净清亮的嗓音,泛着涉世未深的单纯。
他没敢对上她的眼,故作镇定咳了声,“说呗。”
接着,迎接他的只有沉默,和雨声。
他无奈迎上她得眸,嘶了声,嬉皮笑脸,“张雪頔你不厚道啊,还有秘密瞒着我?还是不是……”
眼底落寞不易觉察的一闪而过,“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她抿抿唇,春日般的胭脂色爬上双颊,“如果……”
“我是说如果。”
她抬起脸,一闪一闪的眼睛正直直望向他。冷藏在玻璃瓶里的玫瑰,诱人却不自知,她总是这样,慢慢渗入人心。
“如果有个男生,他一开始对一个女生很温柔,但是在女生喜欢上他的时候又忽然对女生表现的爱搭不理......这是什么意思呢?”
铁树开花的迹象来得太快,毫无征兆可言,让周俊俞愣了好几秒,才开口,“可能那个男生是性单恋?”
“性单恋?”张雪頔皱了下眉。
“嗯......就是对还没追到手的猎物新鲜感永不过期,一旦对方表现出一点回应,他就会失去兴趣?”
他试着用比较通俗的方式与她解释。
她嘴角条件反射扯了下,转回头,“懂了。”
语音落下,脚步加快。
这一刻,谁都不会比她更清楚,单恋的那一个,是她,不是他。
不是吧。
风也阴冷,钻进围巾下的时候带着一丝冰冷的渣粒,她自顾自埋着脑袋往前走。
应该,不是吧。
眼角有热热的液体时盈时落。
他应该,不是周俊俞说的那样吧?
事实的确不是这样。
陆雪松的公司,ARTIST游戏公司,出现两件棘手的问题。一来,新游戏的融资方面出现问题;二来,公司内部出现其他公司安插的眼线,魔都新建立的一家小公司已经拿到几天后即将开服的所有游戏资料。
大公司里人多口杂不便细说,陆雪松便索性把几次三番为公司注入利润的宋枳豪当作心腹,领他在书房里商量对策。
头顶悬着的水晶吊灯摇摇欲坠,风雨交加的傍晚,闪电偶尔乍现银圈映在那上面,给人一种鬼魅到极致的朦胧美。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砸在陆雪松的颅顶,皮开肉绽,溅起辛咸的血液。
高脚杯里的酒红微微荡漾,泛起欢愉的波澜起伏。
游戏嘛,总得在最辉煌的时刻把国王拉下马才最是刺.激。
年轻男人西装革履,坐在陆雪松对面。沉默一瞬,他把手中酒杯放下,半握拢指节,“融资方面的问题,我可以找熟人帮忙。”
幽绿的光立刻从眼底溢出,陆雪松丢下手中文件,焦头烂额的追问,“小宋在国内有熟悉的投资人?”
“那倒不是,”他笑着回答,“家父在芬兰认识一位朋友,近些天要来中国发展,我可以借家父几分薄面为ARTIST和投资人之间牵线搭桥。”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投资人叫什么名字?”
不是老谋深算的狐倒退回青年、变得单纯,一下子就中了年轻猎人的圈套,而是陆雪松故意伪装心思,想在捕兽器关闭之前,暗地里摸清对方底数。已经可以预见了,待自己离开后,陆雪松定会俯身桌面查明投资人的来历。
常年在商圈核心竞争的人物,不可能相信任何人。
宋枳豪回答,“待会儿我会把投资人所有资料打包到您邮箱里。”
“辛苦了。”陆雪松重重搓了一把脸,似乎这能让他清醒一些,“至于商业机密泄露方面,现在报道已经很严重了。”
宋枳豪装作漫不经心,“是的,要想挽回部分流失的客户,最好先推个信得过的老员工出去顶罪,压压舆论噱头。”
“我觉得......”
他欲言又止,相信哪怕不点破,也能让陆雪松想到彭定国这个人的存在。
彭定国无疑是目前最佳人选。他是陆雪松最信任的老员工,没有之一。当年陆雪松背井离乡,入赘张家后,彭定国跟着他一起来到这座城,和陆雪松成了现实版的难兄难弟。
感情深厚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是,他们之间也相互握着不为人知的把柄。
“嗯......我再考虑考虑吧。”如若不然,陆雪松此刻也不会犹豫。
宋枳豪没再回答,慢条斯理看向窗外急骤的雨滴。强而有力的雨点打在玻璃窗,发出密密匝匝的声响。叫人怪欢喜的。
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被蜘蛛网缠住,步步紧逼,不一会儿,成了瓮中之鳖。
陆雪松不会知道,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就是那家小公司背后真正的注册人,是拉他进深渊的黑色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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