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一样举起手：“这个我学过一点。是不是因为深渊的魔力越来越没有秩序的缘故？”
凯佩尔点点头：“深渊内部的环境和主位面实在是相差太多了。主位面的魔力环境受到神明的约束，特点是稳定、规则。至于深渊早年勉强还算平和，现在嘛……”
他弯下腰用锤子在充当座位的石块上敲下来一块小石头，咬破指尖用血液在石头表面画了一道符号：“这本来应该是最基础的爆炸符文，它和火焰符文相结合就变成了法术卷轴上的小型火球术。”
符文绘制到石头表面之后，鲜红色的血液闪过一道银色的光，下一秒，本该爆炸的石块突然碎裂成细腻的沙土从他指尖簌簌落下。没有爆炸，没有魔力流动，就那么直接沙化变成了一抔废土。
“符文性质不兼容。”红发骑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无奈，“这不是我说的，是法师议会的一个研究课题，不过到现在还没什么成果就是了。因为深渊的元素运动越发混乱，导致法系职业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施法基础，以此延伸出的魔导体系全部都失去效果，耗费千百年建立的符文学高塔轰然倒塌。
这里说的职业者不仅包含了法师或德鲁伊等施法者，也包括使用神术的教会牧师以及骑士。
这个世界上任何具备超凡力量的生物，无非是通过某种方式对世界中无处不在的魔力进行提取和再利用。就比方说凯佩尔虽然是个高阶骑士，却也能感知到魔力并绘制最基础的法术符文。一旦这种感知和提炼能力被削弱甚至消失不见，运用超凡力量自然变成了一种奢望。
“但是你们从主位面带过来的传送卷轴还可以用。”梅尔维尔当年也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作为一个什么都知道一点的杂学家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凯佩尔所说的内容，“也就是说，目前深渊内部无法利用法术符文构建稳定的双向传送通道，所以你才说帝国‘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些人提出反对的原因……不过主要还是技术问题。”凯佩尔道，“构建跨越两个位面的通道花费的人力物力庞大到难以想象，但其实这些还比较容易克服，只有在深渊这边打地基建立法术基点的问题到现在也没什么解决方法。”
“唉。”墨菲听得长叹一声，“这么难啊，那我什么时候能去主位面看看？”
布朗：“可是你已经死了啊。”
梅尔维尔：“而且你能用传送卷轴。”
凯佩尔怔了一下：“梦魇能去主位面？”
墨菲理所当然道：“我是龙啊。”
“所以你们那个龙神，不介意亡灵生物？”
“……祂好像介意。”墨菲难过地在地面上趴了下来，双眼中的魂火变成了深红色，看上去更吓人了。
梅尔维尔拍了拍它的狗……龙头站起身，对凯佩尔说道：“你还有别的事么？”
骑士摇头：“我需要回去帝国向埃尔维斯陛下复命，在那之前可以先把嘉莉送回到她父母身边。还有布朗·阿米蒂奇，”他看了一眼垂着头的少年，“你的父母一直有注意你的安危……我支持见义勇为的行为，但下次记得注意安全。”
布朗鼻尖一酸，红着眼眶用力点头。
“我跟你一起走。”银发恶魔说。
凯佩尔一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又匆匆掩饰住：“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深渊领主》的游戏系统又发布了新的任务。
“开启长期任务：人类庇护所。
深渊环境恶劣，主位面生物长期受到高浓度魔力环境的侵蚀，生活艰难困苦。玩家梅尔维尔身为有理想、有抱负的深渊恶魔领主，自愿肩负起领主的职责，决定建立一个适宜生存的庇护所（PS：不是人类也欢迎入驻）。
系列任务（一）：寻找到至少三处流民据点。
奖励：民居图纸x1”
梅尔维尔：“……”
有理想有抱负的恶魔领主？
人类庇护所？？
系统，我怀疑你对恶魔这个种族有什么不得了的误解。
他心中充满了迷茫，但还是冷静地忽略掉啰里吧嗦不明所以的任务介绍词，注意到了系统给出的两点不知道是Bug还是提示的地方。
第一点是介绍中提到的‘高浓度魔力环境对主位面生物造成腐蚀’，让梅尔维尔想到了人类女孩嘉莉腿上那条漆黑色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第二点是，这次给出的奖励“民居图纸”并不带有‘可使用’三个字作为后缀。
前者相对好理解，大约指的是长时间居住在深渊导致的魔力不适应性。就和主位面的符文无法作用于深渊内物体一样，主位面的生物长久居住在深渊，身体也可能会出现异化症状，毕竟他们本质上是和深渊里的恶魔完全不同的物种——虽然梅尔维尔没有学习过生物学也并未做过研究，但借着地球上的进化理论也能勉强带入猜测一下。
后者比较难以界定，因为梅尔维尔直到现在对这款自己开发的弱智手游也没什么信心……万一只是系统它精神异常呢？
毕竟这个系统甚至计划在所谓的人类庇护所里面养别的生物！
但是不管怎么说，梅尔维尔还是先决定跟着嘉莉去附近的人类据点看上一眼。
**
离梅尔维尔的城堡最近的人类领地在沿着山脊往南方去的沉龙峡谷深处。
凯佩尔在完成任务以后简直一秒钟也不想多呆，抢回自己的战锤之后就准备战术撤退了，看他的表情在学好外语之前绝不会再来深渊第二次。
小姑娘嘉莉冲了出来，给等在村口翘首以待的好朋友一个热烈的拥抱。
她们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交流着分离开这段时间的见闻，嘉莉的朋友随着交谈慢慢注意到哪怕站在人堆里也分外显眼的梅尔维尔。她仰头看着眼前比她高了一倍的大恶魔，眼神从一开始的生疏警惕逐渐变成了游移不定，最后板着脸向救了嘉莉的梅尔维尔及布朗道谢之后问道：
“您找到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梅尔维尔注意到她的遣词造句方式相比嘉莉而言要正式一些，尽管仍然说的是深渊语，语法和敬语的使用方式却带着某种主位面智慧生物的语言习惯。
这触动了他某些沉睡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你家大人在什么地方？”
“哦，你是来找弗劳尔的？”女孩儿皱了皱鼻子，“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但是别打什么歪主意！”她看了看梅尔维尔的黄眼睛，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甩着尾巴光看外表十分酷炫的墨菲，“弗劳尔是个德鲁伊！恶魔从来打不过他！”
梅尔维尔挑眉：“德鲁伊？”
“一个德鲁伊？”布朗也很惊讶，“德鲁伊居然会留在深渊里不回去主位面吗？”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女孩儿挺反感地瞪了布朗一眼，“不过弗劳尔喜欢这里，他不会走的。”
她带着梅尔维尔一行人向这个挤在山丘之间狭小的人类聚集地深处走去，周围除了常见的深渊荒芜的景象之外，逐渐开始多出一些十分原始的人类建筑。几栋由木板和泥土搭建起来的屋子歪歪扭扭地矗立在道路尽头，外面有削尖的木头围起来的栅栏圈出一块块贫瘠的田地，种着些梅尔维尔认不出来的农作物。
布朗跟在他身后，肚子响亮的鸣叫一声。
梅尔维尔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没吃过饭，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深渊无法从主位面采购食物，这里的人类吃些什么？
“就是这种植物的根茎。”布朗解释说，“没有什么统一的名字，我听说有人叫它深渊土豆，其实并不好吃，剥了皮煮熟也带着一股腥味，不过除了它、小恶魔和这一带偶尔会出现的沙漠蜥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吃的了不是？”
梅尔维尔觉得他刚才所说的食谱里混进去了奇怪的东西：“小恶魔？”
“呃，不好意思，你会觉得介意吗？”布朗突然意识到了梅尔维尔的种族，“我听说北面那个炎魔费列罗还会主动抓小恶魔喂自己养的人类呢。”
梅尔维尔：？？？
“我倒是不介意。”
小恶魔吃人，人也吃小恶魔，就像远古时代的人类与大自然中的野兽竞争一样，没什么好苛责的。
但是他回想了一下小恶魔的那副尊荣，还是觉得它们不太能多好吃的样子。
“唉，其实我猜深渊里别的地方的人类不可能也都混的这么惨，总会找到别的生存方式。”人类少年叹气，“但沉龙峡谷东方和北方被两只大恶魔的领地包围住，后方又靠着地脉的天然屏障，凭借着普通人的实力不可能走得出去啊。要是没有外力的话，几辈子也就在这么个山沟里窝着了吧。”
墨菲用它那把低沉悦耳的好嗓子说道：“我们不就是那个外力吗？”
把前边带路的小姑娘听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回头看了它一眼。
梅尔维尔不置可否，跟着女孩一路来到村子里面看上去最坚实的一栋房子前面，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沙哑的中年男性的声音：“依耶塔吗？”
“是的，父亲。”女孩说道，“有位恶魔先生想要拜访您。”
房间里面顿时传出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几秒钟之后木质大门被从内侧猛然拉开，满头灰发的男人伸出头，先是仔细打量着依耶塔，确定她没有遇到危险也没有受到胁迫之后才松了口气，将房门拉大一点，抬起头看向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梅尔维尔。
名叫弗劳尔的中年德鲁伊握着门把手的手指骤然收紧，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一圈。
“你……你是……？”
梅尔维尔陡然有种熟悉的不祥的预感。
等等。
说不定还不至于。
帝国的宣传教育普及程度总不会已经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吧？
“你和……天灾领主梅尔维尔是什么关系？”弗劳尔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行吧。
梅尔维尔礼貌地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天灾’。换个称呼吧，来自尼德科隆的圣者。”
尼德科隆是德鲁伊的圣地，在古代语中意为“倦鸦归栖的地方”——传说德鲁伊信奉的自然之神是一只浑身漆黑、羽毛上生长着无数只眼睛的巨鸟，凡人将乌鸦的形象当作祂的化身，德鲁伊也愿意使用乌鸦作为自己的标志和图腾。
弗劳尔法袍的衣襟上就绣着一只收拢翅膀安静站立的乌鸦，这代表着他曾经至少是一位去到尼德科隆朝圣、受到了神明赐福和护佑的正统德鲁伊。
弗劳尔嘴唇抖了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巨大的信息量，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不敢当，我现在本来配不上这样的标志和称谓，只是深渊里没有太多合适的衣服可穿，只好把十几年以前的衣服翻了出来。”
“我们进来说吧。”
他自知就算对方有歹意、自己也绝对不是梅尔维尔的对手，干脆光明正大地敞开门放人进来。
“没想到您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苏醒过来，万分抱歉，家中简陋没有什么能用来招待您的……”
“等一下。”梅尔维尔打断他，“什么叫‘竟然会在这时候苏醒’？”
听着就好像一直觉得他会诈尸一样。
可是连醒来的尸体现在都一头雾水呢。
弗劳尔看了身边的小姑娘依耶塔一眼，有瞬间的犹豫。
但他很快下定决心，忽然毫无预兆地半跪下来对着梅尔维尔行了一个正式的效忠礼节：“我是二百年前那一场‘被抹除的战争’幸存者，领主大人。您在那场灾难当中挽救了所有人的性命，埃尔维斯陛下顶着压力将您的牺牲与伟大的战果公布于众，但是像我这样直面了战争真实一面的人都知道——”
他说着说着气息有些凌乱，声调也提高了很多，像是已经激动到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地步了：“您为主位面所付出的——绝不仅仅是牺牲性命那么简单！您的灵魂并没有消散、也未曾受到神明的引渡，而是被滞留在了躯壳中，沉浸在永恒的寂静的黑暗里！”
“虽然我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旁观者，更无法想象您为此承受的艰辛与困苦，但我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等待您重新醒来的希望，我……”说到最后他居然有些哽咽，仿佛背负多年的重担突然可以暂时放下，有了短暂歇息的机会，不由得产生了一阵缺乏真实感的脱力和恍惚。
“冷静点。”梅尔维尔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按住了这个突然打开奇怪的开关、变成宛如追星脑残粉般状态的德鲁伊的肩膀，“我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梅尔维尔并没有像半跪在地上、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手段活了二百年的德鲁伊那样激动，甚至显得有些平静过头：“你要是知道我过去真正做了什么，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想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