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禹系好衣襟，欲换上一身法衣，结果一探查储物戒，才发现他没有备用法衣，面色顿时现出羞恼，他愤愤的看向燊聿流，捏出一枚传讯玉简想唤侍者送衣服过来。
燊聿流见状挑了一下眉，目光在孟青禹脖颈下方一扫，轻咳了一声：“身为神君，你竟没有多准备些衣服吗？”
孟青禹唇角下压：“我倒也没想到有人喜欢把别人的衣服弄破。”
燊聿流挑眉，抬手在虚空中一抹，一件红色法衣落下，他将衣服丢给孟青禹：“我赔你一件如何。”
孟青禹冷漠的看着燊聿流，没有动作。
燊聿流语气转冷：“穿上。不穿的话，我就把你的亵衣也划破！”
孟青禹抬头盯着燊聿流半晌，看燊聿流眼中尤有红芒闪动，真的能做到划破亵衣这种没品的事，对方已作势要凝出灵剑，孟青禹想了想丢面子和更丢面子两个未来，结果发现情势比人强，只得板着脸接过衣服，穿在了身上。
衣服很合身，正红的仙袍衬得孟青禹肤色俞白，本就俊秀的面容也似被红色沾染上三分邪魅，唇间点血，恰好一枚刚萌芽只有指腹大小的红叶从空中悠悠落下，粘到了孟青禹眉间，越发显得端肃的少年如妖似魅。
孟青禹抬手想拂掉红叶，手刚抬起，就被燊聿流一把握住，对方凝视着他眉间的红叶，似悲似喜，面上隐隐绰绰的薄雾都淡了很多，现出俊美凌厉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孟青禹蹙眉，不知道这人又要发什么疯，不悦道：“怎么了？”
燊聿流闻言，惊醒一般后退了一步，他上下打量身着红衣眉心的孟青禹，眼前又浮现出第一世这人从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斯人如旧，然时过境迁，这沧桑，到底只有他一人知晓，眼前被封住记忆的人如初见般纯澈无辜又生机勃勃，然于他到底不是那时故人。
燊聿流面色变幻一阵，直接拂袖消失在了原地。
他来无影去无踪，孟青禹已然习惯，抬手将眉间粘住的红叶取下，随手丢在空中，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空地。
魔尊本人，比莲辛公主和天帝预估的还强，也比所有人猜测的都喜怒无常。神界鲜有人能是他的敌手，但对方的恶意只针对自己。
所以，其实是他失去记忆前做下了让魔尊愤恨的事情，对方这是来报仇了？
孟青禹抬头看着飘落的红叶，叹息一声：“终究是冤有头债有主，若这就是因果……总归是本君的因果。”
其后，孟青禹唤来当年俯视师尊的侍者询问关于师尊之子遭遇的事情，才知道他师尊陨落的祸根从千年前已经埋下。
知道过往的侍者跪在地上，忍着惊惧细说前尘旧事。
“回禀君上，君上千年前自混沌之中诞生不久，模样是个幼童，遂被天帝记在名下成为天帝幼子。君上乃天道化身，七情六欲诞生之初皆无，情绪波动就会引动天地浩劫，是以，众神君商议后，将君上交予神女学习。
“神女乃凡人修行而来，最是通情达理，只是魔界孟谌听闻天道化身降于神族，和神族中图谋不轨之徒沆瀣一气，突然发难，想杀了尚且孱弱的君上。
神女护住了君上，和魔界众人战斗了足足一月，只出了一个大意外，神女和魔尊打斗中被魔尊的魔气入体。神女本是凡间飞升而来的女神，不会受到神族和妖族大能必须结契才能诞下孩子的限制，感魔气而孕，竟怀上了一个魔种。”
仆从提到神女怀上那孽障的神魔混血的往事，一阵唏嘘。
感魔气有孕后，女神怀孕数百年，将将等到孩子降生，魔尊孟谌察觉到自己血脉降生，又从探子那里得了消息，潜入九重天后，就在神尊突破关头进犯。
神女一直在为神尊护法，为了护住突破的徒弟，神女将徒弟放入涳灵境，将孩子藏了起来，拖着诞下神魔混血重伤的身体和神尊缠斗，随后那毫无人性的神尊开启了天魔阵，欲将神女和涳灵境内的神尊一道诛杀。
为护住徒弟和孩子，冰火双灵根的神女当场动用禁术，化为炎阳冲破了天魔阵，重伤了魔尊。
魔尊自此元气大伤，狼狈败走，在魔界潜心养伤至今还没完全恢复。只那本无情无欲的神尊，亲眼看到师尊陨落，竟是从不通情理的神慢慢的有了一些人气，在恢复突破后就吩咐仆从还好照管师尊的孩子。
只一点，刚有七情六欲的神尊对于人情依旧是一窍不通的，不晓得神界多么忌惮神魔混血。神女的孩子被视作耻辱，加之天赋不好，屡屡遭到仙童们排挤，久而久之，那孩子开始怨恨神界，竟开始主动寻求孟谌的帮助，一心想回到魔尊身边报复排挤自己的神界中人。
孟青禹听完前尘过往，叹息道：“果真是本君的错。”
他觉得自己的七情六欲很充沛，虽然感知淡淡的，但是比之天帝等众神，他这感情丰富的状态活像是人族，实难想象自己刚诞生就被当做无情无欲的天道化身。
孟青禹得知师尊之子是因为他的疏忽误入歧途，自责又愧疚，仆从见状，慌忙跪倒在地：“回禀君上，这本不是君上的错误，是那恶胚生来就带着魔族的劣性。我们也非草木，当年神女为抵挡魔尊而死，那轮红日悬在九重天，抵挡了神界魔气，我们怎不会挂怀？如此，我们照看那小魔头也是尽心竭力。奈何他身上有魔气，能听到孟谌的蛊惑之语，又被一些神人呼呵斥责几次，一来二去，还未长成心就被笼到了魔族。莲辛公主之前察觉异常，仔细查探后，才知道害了您的魔修，也是他处心积虑引来，想灭杀那些天赋更好的仙童所致恶果！”
其他几个仆从也连声附和。
孟青禹面色一沉：“竟还有这种缘由？”
可转念一想，那玄衣人虽然行为古怪且恶劣，但对除自己之外的神族分明是很友好的，也不是那般因嫉妒就能害人性命的恶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各种情由，怕是要等当面问清楚才好。
孟青禹思忖着，挥挥手：“你们且下去吧。”
一众仆从察觉现在的神君态度和蔼，面上齐齐露出感激的神色来，虔诚叩拜后方一脸恭敬地离去。
孟青禹看着仆从离去，现出思索之色。那些对神族毕恭毕敬的仆从，大多是凡间有功德之人，死后被点化飞升九重天，做的都是卑躬屈膝侍候神明的工作，若是出了差错，立时就会被驱逐入魔界或者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这让孟青禹有种错乱的不舒适感。
身为天生神族，他竟隐隐感觉到物伤其类的悲哀，这悲哀徘徊在心头，久久无法驱散。
他低头看着手掌，看着掌心纹路，轻声道：“神，魔，人……倒真应了天道无情。若是……”
话音落，疾风骤起，在孟青禹身周环绕成一紫色巨龙，龙身呼啸盘旋，护佑住孟青禹。
远在魔界的燊聿流心神一颤，察觉到什么，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大殿中，正好看到那紫色巨龙化为信仰之力没入孟青禹眉心处。
强横的灵压席卷开来，数百年来维持少年模样的人身形容貌都微微发生了些变化，竟是在一息之间变成了英挺的青年样貌。
孟青禹突破了。
燊聿流看着突破的孟青禹，面上有疑惑也有猜忌，对方一念突破的模样，倒像是获得了此间世界规则认可，真真的从灵魂开始蜕变成了半神。
作为天道的半身，即将掌控整个天道的燊聿流拧眉——异世心怀不轨的魂灵，真的有可能获得规则的认同，成为半神吗？是不是因为他逆转时空，天道发生了异常？
还是说，他一直都误解了对方的意图？
燊聿流不解，但作为能掌控规则之人，他细细查探孟青禹周身气息，的确是平和的信仰之力，燊聿流天生亲近规则和信仰，面色温和了不少，沉声道：“恭喜。”
孟青禹睁开眼就看到了传闻中丧心病狂的魔尊，他眼神在燊聿流面上一扫，发现自己竟能看清对方容貌了，眼前这人模样可比九重天上所有神明都更像神族，他一愣后唇角抿了抿，轻声道谢：“谢谢。”
之前不欢而散的两人此时气氛竟诡异的平静极了，燊聿流盯着孟青禹的双目，似赞叹又似不解：“你倒是有些机缘，我本以为以你的根骨资质，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不生出心魔堕入魔道已是万幸，没想到，你竟能隐隐契合规则。”
“规则？”
孟青禹只以为那顿悟形成的紫色巨龙是神力所化，闻言才知道此次突破不同以往，再凝神窥视自己身体魂魄，果然不同以往，遂有些惊喜道：“真是如此，真是意外之喜！”
说完，孟青禹回头看向燊聿流，低头理了理衣袖，抬头直视燊聿流双目，沉声道：“阁下出入本君道场倒是自在，可见魔界尊主实力的确不同凡响。虽说来者是客，但到底于理不合。本君且问尊上一句，您，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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