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禹这么久尚未完全适应神族身份，受到惊吓的时候冷不防会将神仙手段忘得一干二净，手足无措的像个凡人，眼看就要跌倒，身周冷风一扫，适才还在对面的男人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双臂稳稳地揽住孟青禹的腰。
孟青禹反手握住男人的衣襟，借力站起来后才发现两人姿态微妙——他和燊聿流差一点就额头相抵，呼吸交缠，男人身上雪松的香味环绕在周身，分外缱绻。
燊聿流像是没发现两人过于亲密般，似笑非笑道：“怕我？”
孟青禹一僵，抬手推搡。
沁着冷香的气息环绕在周身，燊聿流低下头来，被推搡也纹丝不动，吐息拂过孟青禹耳畔，刻意挑逗似的：“怎么，现在知道和莲辛在一起没用，晓得投怀送抱勾引本尊了？”
孟青禹面色一青，开始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是真正的神尊，这般不着调，说是纯正的魔头倒是毫无违和感！
哪有如此不端肃的神尊！
孟青禹总算记起来他是个神族，用灵压弹开燊聿流，坐到了离燊聿流两丈远的地方，气恼的抿唇一阵，终究想到正事要紧，板着脸通知真正的神尊：“下个月，我要和莲辛公主结契，你怎么看？”
燊聿流突然来神界，就是在镜像中看到莲辛撩拨孟青禹想要提前结契的那一幕，也将莲辛不加掩饰的爱恋之意看得一清二楚，唯恐孟青禹被美色冲昏了头，燊聿流匆忙丢下魔界事务赶了回来。
“不许。”
他霸道的命令道。
孟青禹闻言若有所悟：“不许？看来你和莲辛公主还是有感情的啊，也是，莲辛那般的女子，哪个不喜欢呢？那若不然，你解除自己施加的术法，我和你换一换，你和莲辛公主完婚？”
燊聿流闻言，面色不大好看，阴森森道：“如此说来，你原也恋慕莲辛公主，巧了，本尊对莲辛没有男女之情，不若成全了你，让你们这对有情人结成眷侣？”
孟青禹扶额：“你从哪里看出我对莲辛公主有男女之情？再说什么有情人就更荒谬！要不是你用法术换了你我二人的身份，我和莲辛公主怕是一点干系都沾染不上。我倒是不明白，既然你和公主有婚约，自己又是这等尊贵身份，为何要和我换身份，何苦来哉？”
这是孟青禹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若说神尊怨恨自己，大可像对待孟谌等魔头一样将自己斩杀在当场，即使念及神女的师恩，也可以将自己带到神界监牢关押起来，为何要大费周章将两人身份互换？
难不成，其中还有他没有琢磨透的缘由？
孟青禹满脸疑惑，燊聿流闻言一顿，突然地笑了：“你问我为什么？”
他取了第一世孟青禹用惯的那套茶具出来，指尖一搓，跳出几星真火，煮开天池琼浆，燊聿流沏了一杯茶，递给孟青禹一杯：“此事的确是费了我不少心思，说到底，人心难测，而我一贯不懂人心。喝完茶，我会跟你说清楚此种缘由。”
孟青禹结过茶盏，垂目看着淡青色的茶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清甜，没有一点涩味，再回味又似带着点点果香，茶香直沁入心底，孟青禹只觉莫名的哀戚涌上心间，一滴泪从眼眶中跌落，掉到杯盏中。
他不知为何而哭，只觉内心悲伤难以自抑，待看到茶盏中漾起的波纹，孟青禹方察觉自己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抬手擦干泪水，一道仙灵之气打入茶水中，那茶水霎时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孟青禹挑眉：“三生茶。”
燊聿流慢条斯理的喝完了杯中茶，又续了一杯，他盯着孟青禹眼角泪滴，蹙起眉头：“你这又是为何而哭？”
孟青禹闻言面色涨得通红，他想起自己每次遇到眼前之人都分外狼狈，前一次是被戏弄的狠了，这次为什么落泪，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于是尴尬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是爱哭的人，这两次，都是……都是……”
他好不尴尬的喏喏辩解，却没说出个所以然，分外窘迫的低了头抿了口茶水，燊聿流见状，先是哑然，而后心随意动，抬手勾住孟青禹的下巴，轻笑一声：“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脸皮这么薄，让我看看，呵，脸红了？”
孟青禹面色越发红透，他往后退开燊聿流轻佻的动作，赤红着脸不悦道：“你这人……嘿，明明是神尊，怎么如此轻浮浪荡，倒像是那些魔头！茶我也喝了，你该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吧。”
燊聿流收回手，指腹摩挲一下，似笑非笑道：“和你换身份的原因很简单，我也觉得做神尊颇为无聊。说白了，神界稳定需我一力维持，魔界需要我一人压制，概因我是天道化身的神尊，当真无趣。不若当肆意妄为能随意杀戮的魔尊来的畅快，于是，我就借机和你换了身份尝试一下当魔尊的滋味。”
孟青禹闻言不语。
神尊并没说真话。
对方看似笑着，可眼神分外凉薄，再想想众人口中毫无欲念的神尊，孟青禹就知道这人是不想告诉自己真正的原因。
但无妨，神尊想做魔尊，孟青禹觉得他现在当神君也挺好。
孟青禹没有再纠结身份的问题，轻声道：“若神尊也对莲辛公主无意，我会告知公主婚约作罢。”
莲辛公主想要神尊那天道化身的血脉，用造化藤孕育一个厉害的妖族，可孟青禹并不是神尊本人，于是这婚约自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燊聿流闻言，神色中倒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指腹摩挲着茶杯，漫不经心道：“神族和妖族的联姻牵扯的太多，可不是你想婚约作罢就能作罢的。若你实力足够能压制住妖族倒也罢了，只以你如今这修为，怕不是只剩被莲辛揉捏的份儿。”
孟青禹想让婚约作罢，莲辛可不一定配合，就莲辛看着孟青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燊聿流早就看出来了，莲辛到底是妖族，不动情则已，一动必是要得偿所愿。
想到莲辛居然会瞅上孟青禹，燊聿流心头现出些烦躁来，他盯着正低头沉思的孟青禹，视线顿在这青年抿紧的唇瓣上，又斟了一盏茶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然神尊盯着对面青年的眼神带上了丝丝本人也没察觉的热切，他看孟青禹一脸愁意，倏然支头笑道：“你恼什么？若是求我两句，像是跟莲辛撒娇卖痴一般给我讨个好，我心情好说不定会帮你一把。”
孟青禹听到燊聿流这近乎轻浮的话语，眉头锁得更紧。
有之前他想害人不成反被识破的缘由在，显然面前的神尊是极厌恶他，虽然不知为何最近态度变好了许多，但是谈话间不掩轻佻戏弄，显然还是看不起自己罢。
也是，先前他想害死神尊，神尊能和他如此闲话都仅仅是看在他那已经逝去的母亲份上吧。
神界众神惯来是高高在上的，出身决定了他们不会低头去看众生苦相，孟青禹寻思，自己大约是继承了母亲没飞升成神时人类的血统，才一贯的琢磨神族不会思考的问题，但是，这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个出路。
他从来就不是如神尊这般的神仙，说是神，其实他到底是有七情六欲会物伤其类的人族吧。
想到自己先前突破环绕在身前的紫色巨龙，孟青禹心有所感，抬手画了一个圆弧，圆中映出众生相。
孟青禹看向画面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神尊，你看过除九重天外的人族所在的世界吗？”
燊聿流挑眉：“我自人族诞生就看过了，人族繁衍速度极快，虽有灵智，但皆如蝼蚁一般，大多庸碌一生，空有魂灵，却没有几个能修成正果，我看他们比花木草石更可悲。”
孟青禹摇头：“非也。”
他手指点点画面中来往的人群，那些人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几个小孩子如猴子一般缀在成人身后捡拾草籽。兀的有豺狼自乱石堆中跳出，那些瘦弱的人类慌忙的手中东西丢开，呜哩哇啦的四散逃窜，好不狼狈。
一饿狼直接将其中一人扑倒，眼看那人就要成为狼腹中食物。
燊聿流看着那画面，神情毫无波动，似是见惯了弱小人类的悲剧：“这些人族没有活路了。弱肉强食，亘古如此。当年神族也是颠覆了妖族□□才得以成为天地间的主人，若是魔族势大，颠覆这天地也是举手之劳耳，天道循环罢了。”
孟青禹闻言，抬起头看向燊聿流，眼神蕴着一种燊聿流看不懂的执拗。
“不若我和君上打一个赌，依我看，这些人族完全能和狼群势均力敌。狼有四头，人族成年男女有九人，孩童五人，人多势众，不一定皆葬身狼腹。”
燊聿流闻言挑眉：“人多势众又如何，狼族有妖族一丝血脉，天生利齿且力大无穷，柔弱的人族只会是狼族的猎物。”
说话间，画面中被狼群扑倒的人已经被四只饿狼团团围住，剩余几人大部分四散逃走，只有一人回身想救那人，但也被狼群咬住，眼看两人都要沦为饿狼口中食。
孟青禹似是没看到画面中人族所处劣势，只执拗道：“尊上可否与我赌一赌？赌注，由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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