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鳏夫

    “老爷、老夫人,姑爷带着平安少爷来了。”

    陈家大堂,五位主子正用着膳食,门房小厮匆匆跑来禀告。

    陈老夫人有些日子没见外孙了,心中念得紧,一听女婿带着外孙上门,连放下碗筷,由贴身丫头搀扶着出去迎接。

    陈严氏看到婆婆动作,哪敢耽搁,牵起从椅子上蹦下来的儿子紧随其后。

    陈老爷肃穆的神情舒缓开来,眉眼之间的关切更是掩饰不住:“锦之,吩咐厨房再添两个阿芫和平安爱吃的菜。”

    陈鹤激动地搓了下手,也想跟出去迎接。

    不过顾及他爹还在,便用眼神示意小厮下去准备,俊朗的眉目带着笑意:“晨儿昨晚还念叨他的姑父和平安表哥什么时候回来,说是想他们了。我看这臭小子想他们是假,惦记姐夫带他玩才是真。”

    “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陈老爷斜了儿子一眼,无情拆穿:“你早些年不也爱黏着你姐夫?”

    “咳!”陈鹤脸颊一热,小声嘟囔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您怎么还记着?”

    陈老爷微微眯起双眼,抬手捋着胡须:“你姐夫的性子一向不着调,为人又没什么志向,但对你和晨儿却是好的没话说,尤其是晨儿,视如己出。晨儿这般念着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父子二人说话间,一串脚步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二人同时望过去,就见盛平安扬着笑脸,像只麻雀一般围着陈老夫人打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少年真挚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感染得众人不自觉也跟着翘.起嘴角——

    “姥爷,舅舅!”

    小少年跨过门槛,一头扎进陈鹤的怀里,撒娇地说:“我好想你呀。”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陈鹤嘴上这么说,唇角的笑却一点都没减少,反而愈发地加深:“让舅舅抱抱,看看你瘦了没有。”

    坠在后面抱着侄子的秋昀走进来,看到‘小舅子’举起儿子,莞尔一笑。

    “重了。”陈鹤佯装吃力:“舅舅都快抱不动了。”

    “那是你没用。明明我的乖孙都瘦的脱相了。”陈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忙把外孙接过来,抱在腿上坐下,心疼的摸着外孙的脸:“我可怜的乖孙,上次回来还有点肉,这次回来小.脸蛋瘦的都皮包骨头了。”

    陈鹤一愣,目光落在外甥红扑扑、肉嘟嘟的脸蛋上,又把视线投向他爹,却见他爹一脸赞同地点头——

    “我看阿芫也瘦了不少。”

    陈老爷招呼‘女婿’入座:“下巴都尖了,也是难为你们父子了,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我让厨房炖些补品,给你们父子俩补补身子。”

    “老爷说得对,是该补补。”陈老夫人不住的点头:“回头把我那根百年老参炖了,好好给我的乖孙补补。”

    陈鹤怀疑他耳朵出现了问题,不然他怎么觉得听不懂他爹娘的话呢?

    他这次把目光转向‘瘦得下巴都尖了’的姐夫,却见姐夫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逗弄他儿子,把他儿子逗得咯咯发笑。

    “爹……”

    “好了,先用膳吧。”陈老夫人看到小厮添菜,这才想起女婿外孙一大早赶来,当是饿着肚子来的:“阿芫你回来也不提前打发个人来通知一声,这样娘也好提前让厨房备你们父子爱吃的菜。”

    秋昀是用过早点才来的。

    他哪知特意晚点过来,还是赶在了饭点上。

    现老夫人都发话了,他也不好拒绝,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便投喂起了小侄子。

    小侄子陈晨今年五岁,是陈家现下唯一的独苗。

    盛芫深谙什么叫感情从小培养,没少花精力在小侄子身上。

    这份毅力……

    要秋昀说,若是用在正道上,做什么不成功?

    “姐夫,你这次回来得正好。”

    用过早膳,陈老夫人和陈严氏带着俩小孩出去消食,陈老爷、陈鹤和秋昀坐在正厅,丫鬟沏上茶水端来。

    陈鹤呷了口热茶,放下茶具,望着秋昀:“还有两月就是稻田收割时节,我正准备去附近村子巡视一番今年收成,姐夫,你可要随我一同去?”

    陈家是靖水镇最大的米行。

    附近十里八村种的田地有一半是陈家的。

    秋昀拨了拨茶叶沫子,细细品味一番,味道定然是无法与灵茶媲美,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回味着苦涩过后的甘甜,从容不迫道:“我下午要带平安回村子,就不随你同去了。”

    被拒绝是在陈鹤意料之中。

    外人都说姐夫城府深,心机了得,先靠一张皮囊,娶了他姐姐,后又靠一张嘴就哄得他和爹娘掏心掏肺。

    但他们又不是傻.子,如何辨别不出真心和假意?

    姐夫若真对他陈家图谋不轨,便不会每次委以重任时,次次都推拒。

    这次去巡视农田,也有想培养、提拔姐夫为他亲信的意思。

    他爹这两年身体不好,米行也渐渐交到他手上。

    可一些追随他爹多年的老人仗着他年轻好欺负,倚老卖老。他爹又顾念旧情,他不好大刀阔斧地处理那些老人,便只能尽量培养自己的亲信,慢慢取而代之。

    姐夫是他最信任的人,重情又重义,如果能帮帮他,那是再好不过。

    可看着姐夫眉目清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他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求助地看向他爹——

    陈老爷无视儿子无助的眼神,而是皱眉问:“下午就要回去?怎么不多住些日子?”

    “是想多陪陪你们二老的……”秋昀顿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到底没出孝期,加之昨晚暴雨,我也放心不下母亲那边。”

    百善孝为先。

    他这番话也合乎情理。

    陈老爷欣慰地点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母亲去世,你心里不好受,我能理解,但你也别闷坏了身子,这样吧……”

    说着,他吩咐陈鹤记着多备些补品,又挑了个婆子和手脚麻利的小厮,让女婿回头一并带回去。

    秋昀又陪陈老爷聊了些琐碎之事。

    午膳也是在陈家用的,老夫人饭后得知外孙要回去,心疼得一口一个心肝,又从自己的私库补了不少好东西给秋昀父子,这才依依不舍地送父子儿子出府。

    来的时候,父子俩是走过来的。

    回去却是坐的陈家马车。

    秋昀要先回一趟镇子上的家里拿玉锁,便让马车先去小院。

    这是套二进小院,盛芫与陈小姐成亲后由陈家出资所购。

    陈小姐尚未去世时,有不少陪嫁丫头和婆子。她去世后,盛芫以触景生情为借口,把陪嫁丫头打发回了陈家,究其原因是怕自己把持不住,睡了那些丫鬟,坏了他对妻子的‘深情’。

    秋昀对盛芫的行为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也不愿评价盛芫,毕竟人已经投胎去了,他又用着人盛芫的身体。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贯彻盛芫伪装出来的‘情深义重’,尽量不辜负陈家人的付出。

    。

    丁元坐在台阶上,身边放着一篮子他用草编制的小玩意。

    这是他要送给盛平安的礼物,作为晨间‘盛芫’请他吃的那碗馄饨的回赠。

    他不喜欢欠人任何东西,尤其是‘盛芫’。

    顶着烈日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一辆马车慢慢地从远处驰来,停在台阶下方。

    赶车的车夫拉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回身对车厢里的说:“姑爷,门口坐着一个人。”

    丁元一愣,就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掀开车帘,露出里面身着白衣的男人。

    “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抱着一个孩子飘然下车,乌发只用一根发簪固定,在空中甩出一道弧度。

    容色出众,眉眼修长,气度温文尔雅,走动间隐约还带有飘然世外,不染尘埃的脱俗之感,叫丁元一时有些疑惑自己的怀疑是不是正确。

    毕竟以‘盛芫’的相貌和陈家女婿的身份,不至于垂涎一个村妇才是。

    可……

    事实又是他亲眼所见,不然无缘无故为何守在嫂子回村的必经之路?叫他想为‘盛芫’辩解都无从反驳。

    想到这儿,他垂下眼睫,拎起手中的篮子:“盛爷,这是我为小少爷准备的一些小玩意。”

    秋昀一挑眉梢,心中明了对方送这些东西的来意,回头示意婆子接过丁二手中的篮子,认真道谢:“平安昨夜没休息好,我替他先谢过你的礼物。”

    “盛爷不用客气。”丁二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茫然。

    之前在村子里,虽说就在隔壁,却与盛芫并无交集,连话都未曾说过。

    可从昨夜开始,连着三次交集,却发现‘盛芫’与他想的不一样。

    他从小就在兄长的怒骂和挨打中长大,对人的情绪尤为敏感。

    如赵昌安,之前一直很排斥他,甚至隐隐还有些厌恶,直到昨夜‘同宿之情’,才对他有了一丝友好。

    而‘盛芫’……

    昨晚为他解围,今早请他吃馄饨,现在真诚地道谢。

    情绪始终温和淡然,还有些许的善意,并不似酒肆酒客闲聊中说的那般心思深沉,精于算计。

    “盛爷,您这是打算回村子吗?”

    秋昀点头,把平安交给一旁的婆子:“你可要随我一块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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