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风玉露03

    陶漱发现,白决这几日听学都心神不宁,老像是在躲着什么,问他他又谎称没事。

    修习上,他这个徒弟从不打马虎眼,而且这段时间进步神速,比他预计的还要快,唯独心事一天比一天重。

    他提醒了白决两次,如果有心理上的压力可以去细草香闲看看,白决支支吾吾地应下来,第二天修炼照样是那个状态。

    白决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理应好好关心一下,于是这天他忙完,就去瀑布洞帘里的寒玉窟探看白决。

    寒玉窟是他专门开辟的用来修炼的地方,里面的一切都是用极川之镜的冰棱打造,普通人走进去不出一瞬就会被冻成冰块,修士如果不时刻提息,也会抵御不住低温,因此非常适合修炼。

    几个心门资深弟子都还没去过,那里长年是借给别门弟子用,现在给了白决,为了让他以最快速度提升修为,陶漱命他直接搬去窟中住下,就连睡觉也要睡在里面那张寒玉床上。

    起初白决自然受不了,偷偷跑出来好几次,被陶漱发现直接在洞窟门口设了结界,想跑也跑不出来。

    陶漱穿过瀑布,走近洞口,本以为看到的会是白决盘膝修炼的景象,万万没想到,寒玉床上坐着两个紧紧相依的人。

    白决的气息紊乱,眼睫上都结了霜。抵御寒玉窟的寒气需要把呼吸频率调整到一个特定的节奏,一旦岔了一次气,不调整回来很容易像现在这样被寒气侵袭。

    黑袍剑灵抱着他替他取暖,自己对这寒窟倒没什么感觉,可见修为不浅。

    这可就是舞弊了,陶漱要白决在寒玉窟中修炼,为的就是要他自己想办法抵御寒气,结果他想的办法就是投奔裴听遥的怀抱?

    再看裴听遥,压根没觉得自己行为对白决有什么不好,甚至暧昧地摸了摸白决的脸,凑过去亲他。

    白决偏头躲了一下,因为冻着行动有些僵硬缓慢,裴听遥不依不饶啊算了裴听遥你还是住手让本章通过吧头疼。

    “好了裴听遥,你还让不让我修炼了?再这样我走了。”白决的脸颊发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什么。

    “洞窟就这么大,你走去哪儿?”裴听遥轻声笑,“不是说好等我拿到真身我们就……”

    “谁和你说好了!”

    “你们说好了什么?”陶漱终于忍不住走前一步,提示二人他的存在。他看上去不是会动怒的人,可此时一掌拍出,掌风落在寒玉床上,把床角削下一层冰屑。

    “真没想到,为师在寒玉窟外设下结界,倒成全了你二人好事?”

    白决被他师父这一掌吓得不轻,踹了裴听遥一脚,拢着衣服从床上爬下来,跪到陶漱面前:“师父,没有的事……我刚才就是修炼完有些累,才稍微休息一下的。”

    白决以为陶漱是为他没专心修炼而动怒,可没想到陶漱拧着川字眉看向裴听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是灵,他是人,你不该如此。”

    此情此景,还真有点像捉奸在床,比起解释他和裴听遥不是那么回事,白决心头升起更大的违和感,陶漱可不像个不开明的师父,正相反,他比澶溪宗任何一个师父都开明,否则也不会接受混修的白决。

    退一万步讲他和裴听遥刚在真的在干什么……他是没想到陶漱会反对。

    他修心道又不是无情道,就连管教最严苛的澶溪城,都没说不让自由欢爱?况且灵和人不能相恋已经是万年前的旧教条了,现在的修真界哪还有这种观念?

    这种奇怪的念头占据了上风,白决忍不住问:“师父,为什么?剑灵已经是灵类里最契合人的了耶,他们祭剑之前也是人呢。”

    “他不是剑灵。”没想到,陶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白决、甚至是裴听遥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白决是因为他想不到裴听遥不是剑灵还能是什么,裴听遥则是诧异陶漱知道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白决呆呆看了眼裴听遥:“什么意思啊师父?”

    陶漱揉了揉眉心,摇头叹息:“你先起来吧。”他给白决施了一道暖身决,白决果然感到好多了。

    陶漱道:“我近日查阅典籍,并写信问了几个研究灵类造诣颇深的好友,我们一致认为,考虑到最极端的情况,裴听遥也不是剑灵。”

    裴听遥眼眸一动:“那我是什么?”

    “很有可能,是灵识。”陶漱道,“你是某个修士三魂七魄中,其中一魄凝结成的灵识,机缘巧合,被封印在剑里。你被剥离主体时,这把剑一定就在身边。”

    “什么?!”白决错愕不已,“修士的魂魄竟然可以分离成灵识吗,为什么要分离呢?”

    陶漱解释道:“有些冷门的道法有这种分离灵识出去炼化得道的方式,这是一种可能。还有可能不是主动分离,而是被什么妖门或鬼门的奇诡之术重创,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炼化灵识通常目的性很强,主体不会放任灵识不理,而裴听遥显然不知道主体的存在,我猜想,主体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灵识吗……”裴听遥低声喃喃,垂下的眼瞳如一颗黑曜石般深不见底。

    “离开主体对灵识有什么危害吗?”白决急着问。

    “危害肯定有,但这种情况太罕见,我还不清楚,需要再和朋友写信探讨一二。”陶漱见裴听遥自己反而不怎么表示,白决却很替他担忧,便安抚他,“我有一位崖岛的朋友,活得算比较久了,或许他见识过,我会写信问问他的建议。”

    白决点点头,替裴听遥致谢:“劳烦师父了。”

    他心里有诸多疑问,乱糟糟地占据脑海,一时都不知道先问哪个。裴听遥是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他只是修士的一缕灵识,就意味着他会离开枉清狂,回到主体里吗?主体和灵识同根同源,可既然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究竟还算不算同一个人呢?

    如果,裴听遥融回主体,还会记得如今发生的一切、做过的事、遇过的人吗?

    裴听遥一直缄默着,现在终于开口:“这么说,我幻出真身,是夺得了本体的身体,如果我想要彻底拥有呢?”

    陶漱定定看着裴听遥,他从他眼中看到了冷漠的坚定,仿佛自己才是主体。理论上灵识不是完整的人,回归本体才是最终归宿,可裴听遥非但不打算问问如何回归本体,反而在想如何争夺身体控制权。

    他现在就是实体的状态,如果他以这个状态第一回遇见陶漱,就连陶漱都不会看得出,他和其他修士有什么不一样,更无法想象到他只是灵识。

    这样的灵识,恐怕会让主体头疼不已。

    从伦理上讲,陶漱也不可能帮助裴听遥抢夺主体的身体,他更多的是想帮他找到主体是谁,好让灵识早日归位,免得两厢受苦。

    这也是他反对白决和裴听遥太过亲密的原因,这事儿徘徊在修真界律法的灰色地段——和灵识欢好算不算违背本人的意愿呢?

    即使那个灵识自我意识再盛,也无法忽略有本体的存在,如果本体非常不乐意,他们的行为自然也会受到道德谴责。

    陶漱没有回答裴听遥的问题,白决对他师父的意思也算领会了,一时间沉默不语。

    陶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撤下寒玉窟的结界,对白决道:“你先去后山的观月潭里养养身息,那潭水有集中精神的功效,回来再继续修炼,不准再偷懒。”

    白决垂下头:“是,师父。”

    陶漱走后,白决自是对着裴听遥一阵唏嘘:“没想到啊,居然是这样。你要不要回想一下枉清狂过去的主人里,有没有哪个姓裴的修士,师父不是说分离灵识时剑一定在跟前吗,说不定就是剑的哪一任主人呢。”

    裴听遥侧着头翻转自己的手心手背,仔细看了一会儿,轻蔑地笑:“想他干嘛?我就是我,关旁人什么事。”

    白决却显然耿耿于怀:“……我们还是不要太越界了。”

    *

    后山的观月潭,本是心门十二潭中最清幽的一潭。可是它此刻并不宁静。

    白决除去外衣泡在潭水中,以为可以宁心静气了。他还特意把枉清狂留在寒玉窟,独身一个过来。

    可他忘了裴听遥已经不是灵体的状态,有身体时他完全拿得走枉清狂,因此跟着白决过来了。

    裴听遥把白决的话当耳边风,进了潭水从后面抱住一心想要修炼的小修士。

    白决像个出家数年了悟净理的佛,无论后面攀附上来的是什么妖孽,也闭着眼睛不为所动,裴听遥就像是那个上天特意派来撩拨他心神,测试他求道之心是否坚定的妖精后面的字被作者吃了不要替它们难过。

    裴听遥一下子被逗笑了:“睡一觉确实能增长修为呀。”

    白决的脸腾地红了,他们俩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的确都是能增长修为……但他只想一个人修炼好吗!

    可裴听遥现在用行动逼他承认:不,你不想。

    白决啊你真的不想画外音戴着小红锁语重心长地说。

    空潭一池月碎。

    裴听遥……呃病中垂死惊坐起什么这都不能写好了再次下毒手剪掉小裴戏份。而白决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那收集法器都还没有做出来,帮什么帮!这次算怎么回事!

    他还没质问,……问什么问写不出来

    白决刚才把师父的叮嘱抛在脑后,这会儿才清醒一点,提醒他:“我觉得我们还是该等师父那位崖岛的朋友回信以后,确认你现在的状态究竟算怎么回事才好……我心里很难没有顾忌。”

    裴听遥掐了掐他的脸:“你师父知道我跟本体抢躯壳,写信肯定也是探讨对付我的好方法。那个人不回信才好。”

    白决道:“别这么想,我肯定不会同意师父对付你啊,师父顾念我,也不会那么做的。他一定只是想找出让你脱离枉清狂的办法。”

    “你想得倒美,他为什么帮我?”

    “他是我师父啊,”白决道。

    “天真。”裴听遥这样说白决,自己却孩子气地拽了一下对方的头发,在白决吃痛喊出来以后,又帮他揉了揉头皮,低下头亲吻了那绺发尾,“我们的事不要告诉你师父。”

    这一点白决没反对。

    裴听遥抱着白决上了岸,白决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闷声道:“可是顾师兄看过玉简,他会不会发现你的秘密,我做出木偶来盛你的灵体,他如果发现肯定要揭穿,你是剑灵还好说,偏你是灵识,到时候师父一定也要阻拦……”

    “这个时候还想别人?”提起顾汝兰裴听遥就莫名不高兴,他,“明天下山你离他远点,他发现不了。”

    “嗯……”白决的确是顾不上想别的了,他抖着手背抹了下眼角,分不清滴落下来的小水珠是潭中水还是自己已经哭了出来。

    明天还要早起下山的呀……他十分委屈地想,然后小水珠砸落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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