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决一推开寝居的门,门口就站着一排慕真派给他的随从,见了白决,躬身一鞠。白决“啪”地又把门合上了。
“白公子,我们该出发了。不要给北邙留下个迟到的不好印象。”
白决没好气道:“你们走开我就能出发了。”
裴听遥坐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看一本话本,今天才从白决的书架上搜罗出来的,边看还边品评一番:“这狐女报恩,何以非得嫁给穷书生不可?中洲人没见过狐族,写的太虚浮。”
“裴听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我才不想被那么一群人跟着去北邙。”白决扑过来想扣住他的书,被他轻易躲开了。
“这个和尚也奇怪,捉了鬼不送回阎府,封在画中做什么?你看,后来果然就害人了。”
白决无语地看着他,气鼓鼓撇过头去。看到桌案上的镇石,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还有个麒麟来着。
他拿出鸿元尊送的那块石头,咬破手指把血滴上去。血一瞬就融了进去,暗石光芒大作,似有什么东西破石而出,白决慌忙推开窗,这石头脱离了他掌心,化作一道流光落在后院,而后,一只苍青色纹墨绿符文的麒麟兽长啸一声,从光芒中降生。
麒麟跺了两下脚,把裴听遥手中的话本都震掉了,隔壁院传来薛谅的大吼:“小师弟你又在干什么啊!!”
白决撑在窗框欢呼:“哇!好威武啊,嗨——麒麟兄!裴听遥,你快过来看。”
麒麟仰起头,很是骄傲的样子。下一刻它就被一颗石子丢中了头,嗓间闷吼两声,愤怒地朝窗子里瞪过来。
丢石子的是裴听遥,他弯腰捡起话本抖了抖,正眼都不瞧麒麟一下:“真吵。”
“麒麟兄,你会飞吗?你能带我去北邙吗?”白决问它。
麒麟不情不愿地哼了两声,算作应了。它又变回了高冷神兽,昂首挺胸,不与丢他石子的人计较。
白决不由分说拉住裴听遥,第一下没拽动,直接变出根绳子绕在对方胳膊上,硬施法绑着人跟他一起越过了窗子,兴高采烈地骑到麒麟的背上。麒麟双足一蹬,霎时便飞了起来,一掠千里,将底下的薄暮空潭甩远了,低头一看,最显眼的瀑布都变成了一个小白点。
白决抱着麒麟的脖子往下惊奇地看,山川地貌像画卷一样被逐渐展开。原来有坐骑是这种体验,这样一来就不用被那群人跟着了!
白决伸手摸了摸麒麟的角,笑道:“下次有机会,一定得好好谢过鸿元尊上。”
裴听遥甩开绳索,安之若素地坐稳了,把白决当藤椅背靠住,重新将话本翻到刚才看的地方,继续读了起来:“狐女是不是个傻的?怎会相信书生知道真相后不怕她?”
白决青筋跳动了一下。
他被靠得趴在了麒麟脖子上,咬牙切齿地攥着瑞兽的毛,终于忍耐不住,一口气说道:“后来画里的鬼想要狐女的内丹就去勾引书生然后书生拿着和尚赠的法宝伤了狐女最后狐女心灰意冷出家去了书生幡然悔悟为时已晚全书完!”
翻书页的声音久久没有再响起。
空气宁静的让人突然害怕。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喀嚓地骨节摩擦声,裴听遥捏紧了拳头复又松开,笑着转过来:“是我不好,冷落了你,看来你想做点别的事。”
白决背脊一僵:“裴听遥,我错了,有话好说。”
裴听遥圈住了他的腰,把下巴枕了过来,声音低得撩人心弦:“我最好说话了,小美人儿。”
“……”白决被这称呼肉麻的起了鸡皮疙瘩,他现在才真的是幡然悔悟,为时已晚,无语泪先流,“裴郎,是那狐女不够看还是那画鬼不可爱?”
“狐女画鬼,哪有我怀里的美人香艳又可爱?”
白决真的哭了:“情节我是骗你的,是我乱编的,你继续看吧,故事发展不是那样的。你继续看吧……”
裴听遥惋惜地摸着他的脸,在他耳边一声喟叹:“晚了啊。”
*
麒麟瑞兽从澶溪飞到北邙,只用了短短几个时辰。比当初陶漱带着白决从北邙载鸟回岘山还要快。
白决落地时精神不是很好,他收了麒麟,理了理衣衫,抬眼一看,北邙山上全是人,好不热闹。
秋谈会吸引的不止十大仙门的才俊,因为聚会是在洛阳的运河边上举行,少不了其他宗门前来围观的。
现在光是排队就排了好长,也不知道进去得排到什么时候,白决原本以为慕真派给自己那么一堆随从已经太过张扬,来了才知道,那简直就是节俭到极致了。
不少修士可是长长一队的车马护送伺候着,一个宗门就能排两里地。
有广陵乐宗来的女弟子们,衣着华丽,身上环佩叮当,在队伍间嬉笑,还有低低哼歌的,随口唱唱就是悦耳之音。
白决看得痴了,拽拽裴听遥的衣角:“你看,那个宗门的姐姐们全都好漂亮。”
“好看?”
“嗯!”
“喜欢看?”
“嗯!”
“喜欢看你就多看看。”
白决听出这含笑说出的话藏着一丝丝冷意,激灵地回过头,干笑两声:“不看了不看了,走,我们先去中洲的城里玩两圈,这队太长了。”
“你去中洲没问题么?”裴听遥问。
“山中一天山外一年,这中洲不知改朝换代多少年了,谁还记得我。就是不知道我最后一次吃过的那家酒楼还在不在!”
白决站在城门口的布告栏前时,豪言壮语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趁人不注意施术给自己易了个容,才敢拉着裴听遥往街上走。
真没想到,国号都改了,他都是前朝叛逆了,那几张白亭玉的通缉令都泛黄掉渣了残缺了,还屹立不倒地挂着,真是可歌可泣。
洛阳城已经不是他当年印象中的模样了,就连街上人们的衣着风格都有了大变化。倒是白决记忆中那家酒楼竟然还在开张,扩建了不少,筑高了一层,挂上了百年老字号的招牌。
白决站在酒楼底下,忽然感觉二楼有修士的气息,他仰头一望,几个青年坐在阑干边的酒桌上说说笑笑。
“文光,还是你懂这享乐之道。可惜顾兄这趟不和我们出来,没这口福。”
“顾兄勤于修炼,一向如此,师父对咱们严格,对他怕是严上加严,不过这次,难得把伏波师弟请出来了啊哈哈,师弟,怎么都不见你动筷?”
修士间响起道稍弱些的声音:“曲师兄,师父好像给我传音了,我过去外边回一下。”
白决看到曲文光那张脸,一下子想起了他是谁。当初韩楚在聆玉章对他挟私报复,他就记住了北邙有这么号人,没想到正是宋杳杳说的曲文光。
他当即撸起袖子冲上酒楼。
上楼时还和那个下来的修士撞了下肩,那修士看也没看他地往外走。裴听遥倒是因修士泄露出的一丝灵力,而多看了他一眼,墨玉的眸子陡然一沉。
只是不小心一撞而已,那修士就顺手往白决身上拍入一丝灵力,如果白决只是个普通的中洲人,回去以后定会头疼不已,三日后暴毙身亡。
甚至都查不出来是怎么死的。
取人性命眼睛也不眨,起因只是对方撞到他。拍出灵力那一刻,白决在修士心中就已经是个死人,因此修士都没看白决,更没察觉白决不是中洲人。那微弱的灵力打在白决身上并没有任何作用,不痛不痒,连白决自己都没觉察到。
白决上了楼,走到曲文光那桌前,狠狠一拍桌:“你就是陈留曲文光?”
一桌的修士都皱起了眉头,看着这个来势汹汹的陌生人:“你又是谁?”
白决一脚踩在凳子上,撩开衣摆,从储物囊中取出瑶琴,活像要找人干架:“你可识得此琴?”
琴角用篆字刻了一个金色的“曲”字,旁边点缀了两朵花瓣。
不待曲文光回答,他对面好友便意味深长道:“哦~原来又是曲兄的桃花债啊。啧啧,曲兄,怎么这种姿色的你都下手?”
白决易容的这张脸,说是平平无奇都有点客气。
曲文光嫌弃地看着白决:“你是谁?我没送过琴给你吧。”他又看了看白决身边站着的裴听遥,总觉得此人相当眼熟。
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那日剑灵的模样,见得太匆忙,又是那么不爽的回忆,自然是早点从脑子里挖出去的好。
白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怒极而笑:“敢情这琴还是批发的?专门用来钓鱼?”
曲文光并无耐心:“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揍你的人!”白决眼中冷光一闪,把琴往膝盖上一砸,劈成了两半,他掀翻了曲文光他们的酒桌,随手抄起个菜盘就往曲文光脸上盖。
这是在中洲,修真界丹心律法有明文规定,不准修士们在此动用灵力伤人,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动术法,只能愤怒地叫店小二。
白决在中洲从过军上过战场,不用法术也知道怎么把人往死里揍,反正修士皮糙肉厚揍不死,他便发了狠劲,什么招数都往曲文光身上招呼,还拔下琴弦去勒他。
其他几个修士想拦都拦不住:“来人啊!快把这个疯子赶走!”
别桌的客人和酒楼掌柜都被惊动了,掌柜和酒楼的打手跑过来介入,却被裴听遥拦在二楼门口。
不用法术,曲文光压根不是白决的对手,他们这些人只学过剑术,哪里知道贴身肉搏还有这种阴招损招。被打得痛了,他忍不住求饶,白决拿出传音鸟要他说:“宋杳杳是我姑奶奶!姑奶奶,不孝孙曲文光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说了才肯放过他。
眼看琴弦勒得他脖子都出血了,曲文光终于受不了,对着传音鸟哽咽着说出那句话,连说了两遍。
随后白决一脚把他踹下酒楼。
酒楼底下,先前出去传音的那个修士猛地抬头。
白决趴在阑干上,把手中传音鸟记录下的声音重复放了一遍给他听,曲文光脸色发青,撑着地起来。
“曲师兄,你没事吧?二楼怎么回事?”
“伏波师弟,那个人!师兄知道你本事大,你帮我把他手上的传音鸟夺回来啊!”
“好,师兄稍后。”
伏波提起剑站起来,可在看到白决身边的人时,面色剧烈一震:“裴公子?”
白决意外地看了眼裴听遥:“你们认识?”
裴听遥面无表情睥睨着酒楼底下:“不认识。”
伏波脸色变了又变,背过剑放缓了语气:“裴公子不记得在下吗?我们在猎妖大会上有过照面。不过我没参赛,只是随师父去增长见识,师父和鸿元尊上讲话时,我同你打了招呼……北邙伏波。”
曲文光闻言也慌了,低声问伏波:“你说什么?他是崖岛裴谨?”
裴听遥站在楼上冷冷道:“你认错了。”
伏波也低声回曲文光:“是他,师兄,我没看错。”
伏波与曲文光对视一眼,显然是觉得裴谨不承认罢了。
“裴谨怎么会在这?难道他也来参加秋谈会?往年崖岛不是不来人吗。”曲文光脸色发青,“算了,我可不想得罪他,我们走罢。”
他们在说话时刻意设置了隔音屏障,隔绝了那些中洲人。不过酒楼边闹事已经惊动越来越多的人,连巡逻的捕快都迅速赶过来了。
白决看曲文光灰溜溜走了,才转头对裴听遥道:“我们也走吧。”
他们下了酒楼,却见伏波还在门口等他们。
“裴公子。”
伏波看向白决:“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白决看他好像不是曲文光那伙的,便拱手道:“澶溪白决。”
“二位是来参加秋谈会的吗?”
“嗯。”
伏波意外地看了裴听遥一眼,走近白决,眼中流露出关怀的神色:“白公子,既然如此,请你多加小心。曲文光为人睚眦必报,你今天得罪了他,秋谈会上,他肯定要找你的不痛快。”
白决满不在乎地一笑:“好啊,我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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