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雾气越来越浓,许多修士已经出现了发狂的症状。
有几个殆心居的心门修士聚集在一起试图破解幻术,可这幻术实在厉害,他们实力不济,于事无补。
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其他宗门的修士突然和他们吵了起来,大概是讽刺他们心道的。
白决、澶溪宗、心道可以说是处于食物链底端的象征了,任谁不满意了都能责骂两句,在人群中一定能引起广泛附和,三十年来简直成了约定俗成。
殆心居的修士十分委屈,明明他们也在声讨白决的行列,可还要受这种气。有人按捺不住转而讥讽白决:“都是你,害得心门名声毁于一旦。”
白决干脆假装没有听到。裴谨却斜睨过去,冷声道:“当年岘山飞庐斗剑,要不是白决,你们殆心居修习的是什么东西都没人感兴趣,怎么没见你说多亏了白决,把心门发扬光大了呢。”
白决懒懒用肩撞了裴谨一下:“别,担不起。飞庐斗剑不就是小打小闹么,那会儿你要不是刚好来澶溪,估计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裴谨挑眉一笑:“你是不知道自己当年多风光,远在崖岛的人也都有所耳闻。我就算没在澶溪,你的名字估计也要飘进耳朵里。”
白决有些别扭地对裴谨侧目而视,他总是分不清裴谨到底要夸他还是损他。
殆心居的修士却梗着脖子冲白决叫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你收敛着点,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白决不疾不徐地看向他,那修士被他看得往后一退。
“收敛,是指什么啊?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吧。”白决认真请教他。
“你还没做什么?!又是在崖岛高调现身,又是诱拐裴公子,你以后可以别用心门法术了吗?反正你是混修,用别的不行吗!别让别人因为你,对心门说三道四的,连累到我们!”
“哦,因为怕落人口实,所以干脆我就别用心门术法。真是精彩的道理。”白决笑容荒谬,“我告诉你,心门名声确实不好,我承认,但是毁了它的是谁?不是我,是那些瞧不起心门的人,是三十年前没站出来替心门说话的人,是任由心门被侮辱选择明哲保身的十大仙门,是你们自己。”
“心门无罪,我亦无罪。”
白决翻了个白眼,拉起裴谨转身就走:“浪费口舌。走吧,不能坐以待毙了,去找李子望。”
裴谨给那些修士留下个轻蔑的眼神,快步跟上白决:“不错,有进步,知道是浪费口舌了。”
“还不是你先开始的?”白决努嘴。
“我和你的目的不一样嘛,你还和他们讲什么道理,我就是为了噎死他们。道理讲得通的话早八百辈子所有人都飞升成仙,天下大同了。有些人啊,气死他比让他顿悟来得值得。”
“是,向裴仙师思齐。”
裴谨轻轻一笑,这才环顾起四周来。
“你能破得了这幻术么?”
白决道:“这种群体幻术,要么里面所有人都能保持清醒不中术,显然这不可能,要么找到施术者的本体来。”
裴谨道:“肯花这么大功夫在这里和我们耗的,一定是李子望了,至少方向没找错。”
“现在就是不知他耗在这里目的是……”白决声音戛然而止。
“嗯?怎么?”裴谨见他忽然停住,也止住脚步回头看他,白决的瞳孔蓦然放大了,顺着他惊恐的目光看过去,裴谨也身子一震。
两人面前的景象,是薄暮空潭。
是那天晚上经受屠杀的薄暮空潭,或许比那晚还要惨烈,瀑布成了血红色,裹挟着无数具尸体滚滚而下。
妖兵挥舞着镰刀砍向抱头鼠窜的修士,白决猛地抬起枉清狂欲上前。
裴谨当即拉住了他的手:“是幻境中的幻境,别上当。”
白决冷静了一下,放下枉清狂。
屠杀的场景消失了,空间扭转,忽然,从漩涡里伸出一只只可怖的手抓向白决,瀑布底下,面容扭曲的修士高声大喊:“白决!你杀师弃道,罪该万死!仙门叛逆,千刀万剐!该死!祸害!……”
白决蹙紧了眉头,裴谨直接伸手堵住他的耳朵:“别听。”
白决扒下他的手臂缓缓摇头:“没事。”
“你到底是谁!”白决喊道。
桀桀怪笑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人迅速防备地转身拔剑。
“徒儿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一袭紫衣的身影缓缓转过来,笑着对白决伸出手,“这是为师教你的幻术啊。”
白决用剑指着他厉声道:“李子望,休要变成我师父的模样。”
“陶漱”大笑:“不肯承认吗?李子望一个碧云天的弟子,怎么习得咱们薄暮空潭的绝学呢?”
白决凶狠地朝他挥去一剑:“露出你的本来面目!”
那一剑劈在“陶漱”身上,穿身而过,对方毫无损伤,还笑得更为狰狞:“你忘了吗我的好徒儿,你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精美灵魂,那天晚上是最美的出师仪式,不是吗?”
“别再胡言乱语,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你骗不了我。”
枉清狂陡然暴射出一道精光,刺进“陶漱”的身体里,“陶漱”往后踉跄了一下,狂笑着一掌抽回去,白决被掌风抽中摔倒在地。
裴谨祭出钓秋水断后,拉起白决就跑。
“你醒醒,那个陶漱一定是假的,是幻象而已。”
白决喘着气应声:“是假的,是假的。”
跑出去一段路程,身后的漩涡扭曲进了另一个空间,薄暮空潭消失不见了,雾气再次侵占周围。可见度太低,白决只能紧紧握住裴谨的手,他不知道裴谨要往哪边跑。
他低下头,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白决倏然停下了脚步,裴谨跟着停下来,不解地回头。
“裴谨,你不会丢下我吧?”白决轻轻问。
“当然不会。”裴谨立即答道。
“你上次说爱我是什么时候。”白决声音缥缈的有些不可捉摸。
裴谨神情一顿:“突然问这个干嘛?”
白决依赖地挽住他的手臂,往他怀里凑:“我很怕,想听你说,再说一次。”
“别怕,”裴谨顺势揽住白决,“我说就是了,我爱……”
剑光一闪,枉清狂没入了裴谨的胸膛,白决干脆利索地一刺一拔,推开了这具身体,“裴谨”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幻象消散开来。
空间再度扭曲,白决提着剑站在原地,耳边传来真实的裴谨担忧的声音:“白决,你没事吧?!”
“你刚刚突然两眼无神,叫也叫不醒,吓我一跳。”裴谨道。
白决看了眼他手上的发绳,松了口气:“没事,刚才一时不慎被障住了。”
李子望的笑声突然回荡在半空中,白决眼神一凛,释放出了一张幻网,网捆缚住了一道虚影,裴谨配合他掷出钓秋水,剑钉入了虚影的身体。
虚影涣散,本体终于露出马脚,白决道:“追!”
后面蓦地有一道身影跟了上来,白决侧目一看,是顾维。
“顾掌门?”
来人也不算特别意外,从他和裴谨离开众人起,顾维肯定就不放心跟上来了。顾维虽然是高手,可他是剑修,不一定应付得来幻术,白决提醒道:“顾掌门可要当心哦。”
顾维哼了一声:“白决,这最好不是你的把戏。”
白决笑道:“顾掌门方才在幻象里看见了什么?我还真有点好奇,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啊。”
顾维冷冷道:“这点小手段还糊弄不到我。”
白决道:“您可别掉以轻心,此人幻术十分了得,我都中招了。”
“你中招算什么难事吗?”顾维不屑。
“我可是心门弟子,”白决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对着一名前辈语重心长,“而且对方用的是我师父的招数,我很熟悉,却还是中招了,他真的很厉害你不要大意。”
“你师父的招数?”顾维眉头一皱,“你难道想说当年薄暮空潭满门死的都是假的吗,陶漱就收了你这么一个亲传弟子,还有谁能得你师父真传。”
说话间,他们已经追到死路,前面是断崖,浓重的雾气笼罩过来,遮挡住了四周的视线,后面有窸窸窣窣的虫鸣,顾维拔剑斩了一道,几节断去的蛇身飞起来。
顾维拔腿要往右边雾少的地方继续追,白决叫道:“顾掌门留步!”
顾维怀疑地看着白决。
李子望的本体陡然在他们面前一晃,顾维二话不说往前追,白决拦他不及,谁知顾维跑了两步一脚踏空,往下坠去。
白决扑上去伸出枉清狂要他抓住剑柄,自己牢牢扒住了岩石。
两人低头一看,底下是滚烫的岩浆。
断崖边上的石子被白决一扒,哗啦啦几颗掉进了岩浆里,顷刻化为乌有,溅起的岩浆打在顾维的衣角,烫出一个小黑洞来。
另一边裴谨脚下长出了幻网,把他网在了原地挣脱不得。
白决咬牙对顾维喊道:“抓紧了,别松手。”
顾维抓着枉清狂的剑柄,额上渗出一滴冷汗,目色沉沉地抬头。
李子望从浓雾中走了出来:“哎,小师弟,你何必救他呢?我不是在帮你解决讨厌的人吗。”
白决大怒,费力地回头:“你叫谁师弟,你是谁。”
他终于看清了李子望的样子,穿着碧云天的道袍,五官平平无奇,他对此人毫无印象。可李子望的动作让他感到熟悉,李子望咬着手指,十分天真地睁大眼睛:“哎呀,师弟不记得我了吗?你给我买过糖吃,还帮我教训过欺负我的人呢。”
他的声音也变了,变成一个小孩的口吻。
白决脸上逐步浮现出惊骇的表情:“你……是你……?”
一个不可置信的名字从他嗓子眼里挤了出来:“郭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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