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决编织的这个幻境,背景是在中洲。毕竟他对中洲更了解一些,而且幻境里没有法术,他才更好驾驭。
这种梦一场的幻境,需要拿现实中的物件做引子,构造出一个框架来,之后幻境便会自己进行架构,填补出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物,虽然大方向上是织梦者在把控,但织梦者自己也进入梦境,那就身不由己了。
幻境所在的中洲王朝国号梁,裴谨是梁天子的亲兄弟,天子继位元年,定都建安,裴谨被赐庐江为封地,称号庐江王。
这些都是白决照搬了中洲历史中一段真实历程,所安排的背景。只是填充梦境的人物有变。
白决本来想给自己安排个什么方便点的身份,比如裴谨曾经的陪读,或是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的好友,这样才好接近堂堂庐江王。结果他一进入幻境,发现鸿元尊上待他不薄,替他安排了个“极好”的身份——
敌国质子。
他是三年前被送来大梁王宫里的,连庐江王的面都没见过一次,在宫里的地位也堪忧,表面上是个邻国皇子,事实上连宫女太监都能肆意羞辱。
白决感到头疼,更头疼的是,他的情敌们可都不好对付。
按照裴潇的要求,裴谨那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有人都捧着一颗真心来。
情敌之一,裴谨的青梅竹马耿渺渺。耿渺渺乃是当朝丞相嫡女,和裴谨门当户对,先帝在时就曾为他们二人指婚。
按照幻境的初安排,丞相是忠君之臣,裴谨倘若有谋权篡位取而代之的心思,耿渺渺定会全力说动自己父亲相助,甚至背叛自己的父亲也要帮助裴谨,对裴谨情真意切,非君不嫁。
情敌之二,梨园名伶素秋池。素秋池未成名时,裴谨听过他一出戏,赏了黄金,解了戏班子的燃眉之急。素秋池对裴谨一见钟情,天子筹办生辰宴请他入宫献唱,素来高冷轻富贵的他因为裴谨而答应进宫,只为了能贴近意中人一点。
为了裴谨,素秋池可以不要性命去刺杀天子,只是报当年雪中送炭之恩。
情敌之三就更刺激了,乃是天子宠妃琼贵妃,贵妃本是浣纱女,出身低微,裴谨和天子微服出游时救过她,对裴谨一见钟情,一朝选在君王侧,从此裴郎是路人。不顾礼教廉耻也要大胆向裴谨示爱,被拒后依然情深似海,痴心不改。
情敌之四,友邦前来做客的刁蛮公主,和裴谨不打不相识,对裴谨一见钟情,一心要让他当自己的驸马,承诺给梁朝金银财宝丝绸茶叶宝马,为了裴谨宁肯自贬庶人也要嫁来大梁,对裴谨情意绵绵,生死相许。
而当朝天子,裴谨的亲兄长呢,对裴谨当然也要宠溺有加,权臣进谏不可让丞相之女嫁给裴谨,免得裴谨起谋反之心,友邦之王不愿意妹妹嫁给闲散王爷,给天子施压,天子一一驳回,说只要裴谨高兴,娶谁都行。娶名伶就给名伶改籍,取贵妃就把自己的女人也拱手让人。
瞧瞧这圣手安排,白决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他是多么无私,为了获得岳父认可给自己编排了这么多强大的情敌。
不过他心里可恨得牙痒痒:要是裴谨真敢和这些人有什么,他就不顾赌约也要在幻境里送他们有情人合葬,哼!
“喂,让开点儿,好狗不挡道。”
白决忽然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一滑,一屁股坐进了雪地里,他抬头一看,推他的人一身富贵,气宇轩昂,从衣冠配饰品阶来看应该是哪位权臣的府上公子。
再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两座石狮屹立门前,金色匾额熠熠生辉,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下人们拥着推他那公子进去了,还平白赠他一冷眼。
白决立马回过神来,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今日是国子监陈主簿在府上设宴款待宾客,权门贵戚受邀前来,白决也在宾客之列。
但陈主簿虽然邀请了白决,却故意把他冷落在冰天雪地里,看门的下人接了他的请柬说是要去确认一二就再没回来,摆明了故意耍他。
来来往往的贵族子弟都像看笑话一样看他,白决明知道自己被耍了,还不好直接走人,否则落人口实,反污他故意放陈主簿的鸽子,参给天子,左右都没好果子吃。
白决从雪地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把过于单薄的外套裹紧了点,缩到石狮后面继续等,顺便在心中计量起来,他这么一个毫无话语权的敌国质子,究竟怎么才能引起裴谨的注意呢?
裴谨封地在庐江,但天子和他感情好,每年都会召他来建安小住,现在人就在建安。
他应该谢谢鸿元尊上,至少让他们两个都在王宫里,还不至于面也见不上。
正想着他呢,忽有宫人走来主簿府门前扬声通报:“庐江王到——”
白决往前头一看,步辇落地,裴谨穿着一身暗金纹白色织锦缎私服,身披黑色大氅,两手揣在袖中从容不迫地走过来。
白决眼前一亮,当即从石狮子后面钻出来,一步窜到裴谨前面:“王爷。”
裴谨斜觑了他一眼,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白决:??
走过去了?
居然就这么走过去?!
他一咬牙,再追上去挡住裴谨去路,委屈道:“王爷,你帮帮我嘛。”
裴谨疑惑地看着他,问身边侍卫:“他是谁?”
侍卫小声道:“王爷,您别理他,他就是那个送进宫的质子。”
白决对那侍卫笑道:“哦,你认识我啊,那再好不过。王爷,陈主簿的门仆带着我的请柬进去确认好一阵了,也没个消息,外面好冷啊,既然您手下识得我的身份,您能不能顺道带我进去啊。”
侍卫朝白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白决为什么被冷落在这儿,在场人心中都了然了。就是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直接巴结起了庐江王。
可庐江王也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白决挡了他的道,被没一脚踹开已经算好运气了。
裴谨上下打量了白决一圈,抖抖衣摆,大步跨过门槛。侍卫赶紧跟上,路过白决身边时轻嗤了一声,声音还没落地呢,就听到裴谨懒洋洋道:
“跟上吧。”
侍卫平地一扭脚。
白决笑起来:“嗳!多谢王爷!”
他跟着裴谨身后进了宴会,裴谨一入场,就惹来四面八方的唏嘘,陈主簿亲自起身来迎接:“王爷来的正是时候!”
陈主簿脚步一顿,看见了裴谨身后的白决。
白决弯起眼睛一笑:“陈大人安好。”
周围人已经小声不满地议论起来:“他怎么跟着王爷一同进来了?”
“定是王爷好心,哼,这小白脸真有手段。”
“裴谨哥哥!”耿渺渺原来也在,她和大梁的公子哥们关系都不错,大梁国风开放,男女之防不重,女子抛头露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耿渺渺欢快地从座位上跑过来,挽住裴谨的胳膊,“来我那边坐吧,我那儿有空位呢。”
白决偷偷端详这个耿渺渺,虽然人是他幻境里的,但行为举止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他也不算了解,只是感觉和外面那个耿渺渺气质如出一辙。
耿渺渺看到白决偷看自己,霸道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渺渺,你怎么说话?”耿家那边,她的表兄训斥了她一句,对白决拱手,“小妹刁蛮惯了,白世子勿怪。”
白决明面上也是个皇子,在公共场合,这些人总不能太过分。
白决也应付地笑笑:“无妨。”
他扫视了宴席一圈,看到重要客位上有一个身穿异域服饰的女子,猜想是那个友邦公主。果然,公主少不了是要来和耿渺渺争风吃醋的,她敲了敲桌子,扬声道:“王爷,我对你们大梁风俗很感兴趣,你快点坐过来多与我说说。”
其他人看到这个场面也十分尴尬,替谁说话都会得罪另一位,想打圆场又不敢搅和进女人的战争,只好一边回避两位姑娘的视线,一边偷偷看戏。
耿渺渺不客气道:“你想了解我们大梁风俗,陈大人也可以讲给你听啊,是吧陈大人?”
陈主簿打马虎眼地呵呵笑。
公主道:“我就要裴谨给我讲,裴谨,你过不过来?”
耿渺渺柳眉一横:“谨哥哥,不许去!”
裴谨被这两个人吵得头疼,拨开耿渺渺的手道:“我看你过去给公主讲最好不过。”
白决已经在这场战争里悄悄远离战火,寻了个空位坐下了。那位子偏僻,一看就是专门给他备的。
但是裴谨的位子却没了,想来是陈主簿顶不住公主和耿渺渺的连番炮火,才故意撤走的。
裴谨躲开耿渺渺,往席间望了一圈,居然走到了白决面前。
白决有些懵地抬起头,他没打算在这种场合做些什么,正想要好好规划一下怎么在私底下勾引……不是,把裴谨笼络到身边呢。
人怎么自己过来了?
不会是要把他从席位上赶走吧??
如果是那样,裴谨,你没有良心!
白决警惕地看着裴谨,顺便扒住了桌案。
裴谨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蹙眉:“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白决:“呃……”
裴谨一个跨步坐到了他身边,用手指勾起酒壶:“你长得真好看,来陪我喝酒吧。”
白决:“……”
耿渺渺和公主:“……”
其余宾客:“……”
在幻境之外看着的裴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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