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64
当初岑氏早产, 贺禄鸣不得不尽快寻到落脚处,而恰他们停留之地偏僻得很,是一个破落的小镇。
镇上的人家倒是不少, 可要在雨夜寻到稳婆就难了。
而正好, 有一户人家的夫人正在生产。
那家夫主是个十分和善的郎中, 见此情形, 便留了他们一行人进屋, 还许岑氏进到主屋,让稳婆一道接生。
郎中夫人顺利产女, 很快里头便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哭声。
然而岑氏却足足耗了一日一夜,稳婆险些都没了法子。幸而岑氏坚持, 拼了性命才产下幼女。
也正如此,贺家上下对这来之不易的三姑娘格外偏爱。
而方才他在巷子口撞见的妇人,虽是多了几根白发和皱纹,但贺凛还是记得, 她正是那位郎中的夫人。
可她怎会在此处
照理说,这样一桩小事不值他夜里深想, 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何处透着不对劲。
贺凛掀了被褥下榻,推门道“陈暮。”
檐上翻下一个人影,“大人,这深更半夜的,你怎的还不歇”
“你去查一个人。”
陈暮正色,“大人吩咐。”
然,话正欲出口, 贺凛却顿住了。他并不知那户人家的姓甚名谁, 也不知当夜途经的小镇位于何处。
陈暮不明所以, “大人”
贺凛皱眉,“明日再说吧。”
翌日一早,贺凛趁早朝前,去了岑氏住的棠苑。
十六年前岑氏产女后本就落下病根,加之五年前贺忱故去,她忧思过度,一夜羸弱了不少。为让她安心养身子,贺禄鸣特地劈出这么一块偏僻的角落。
往日这个时辰,她素来是在禅室里诵经。
棠苑小门半掩,贺凛推门而进,除却一个洒扫的丫鬟,却是空无一人。
他蹙眉,“夫人呢”
丫鬟一怔,忙应声道“回二公子的话,昨夜三姑娘误食了羊奶,浑身起了疹子,还发了高热,夫人在香园照顾一夜,还未归呢。”
闻言,贺凛眉目压得更沉,转身往香园去。
进到院子里,便见丫鬟婆子站了一排,手中各捧一道精致的膳食。
不必问,他们娇滴滴的三姑娘发病后又闹性子了。
贺凛垂眸一扫,淡淡道“都撤下,端碗白粥来。”
丫鬟们如遇救星,松了口气。
一进主屋,便见岑氏端坐于床沿,贺敏身上盖着被褥,趴在岑氏腿边,哼哼唧唧地道“阿娘,我头疼,脑袋嗡嗡响,哪儿都疼”
贺凛上前,冷声道“谁让你碰羊奶了,教训还没吃够”
贺敏自幼便碰不得羊奶,其间也误食过几回,最严重的便是当即昏死过去,吓得贺家上下再不敢出现此物。
可再谨慎,也管不了她出府后的吃食。
贺凛这么一喝,贺敏便往岑氏怀中钻了钻,“阿娘”
岑氏摇头,拍了拍她的背,道“成了,你吓她作甚。”
贺凛抿唇不言,待到丫鬟端上白粥,贺敏迫于自家二哥哥的眼神逼视,只好一口一口吃下。
哄好她后,岑氏方才随着贺凛一同出门,往棠苑去。
岑氏叹道“这丫头自幼就怕你,就你能镇住她。”
贺凛心不在焉地应“是阿娘溺爱她了。”
岑氏笑笑。
眼下晨光熹微,微风不燥,小径旁的两排绿柳还浮着清甜的香气,山石后水声潺潺,静谧安详。
贺凛与岑氏话了些家常,有意勾她说起贺敏。
行至半途,他才状若无意道“当初阿敏生得险,若非那户人家好心将屋子与稳婆借给阿娘,还不知如何是好。”
提起此事,岑氏便叹道“谁说不是,那郎中心善,事后你阿爹赠了几样贵重的物件,他也只收了两个银子,其余都塞回了马车里想来,是个大善人。”
“阿娘可记得那户人家姓甚”
岑氏犹豫了一瞬,“若没记岔,应是姓沈没错。”
贺凛暗暗记下,“哦”了声道“那是若州,还是闲州”
闻言,岑氏笑说“什么若州闲州,那是安宁县,偏僻得很,若非你阿爹怕中途遇险,遭人暗中行刺,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择了小道,也不会途经那儿。”
贺凛一怔,又敷衍地与岑氏话了些家常,又以早朝为由,抽身离开。
安宁县,地处锦州与宣州的交界处,但隶属锦州管辖,确实是偏得很。
锦州
他忽的一顿,那点奇怪的感觉又油然而生。待行至门外,他才对陈暮道“你去查一户人家,锦州安宁县,十六年前有个姓沈的郎中,不知眼下还在不在那住。”
陈暮一愣,点头应是。
清晨,玺园不似松苑有丫鬟婆子走动,安逸得很。加之昨夜折腾得晚,直至巳时沈时葶才被身侧窸窸窣窣的动静弄醒。
一睁眼,便是男人那张硬朗的俊容。
沈时葶微微一顿,昨夜里冒出的种种思虑纷纷涌上心头。
这时陆九霄正凑过来啃了啃她白生生的胸脯,她心上顿生酸楚,男人怎能如此薄情寡义,这里搂着一个女子缠绵悱恻,那里又正儿八经地想要纳妾热闹热闹院子
他怎么能不膈应呢
他怎么能如此自然呢
正腹诽着,那两颗艳红的莓果忽然一疼,被他咬在嘴里,拿牙磨了一下,疼得生生阻断她的思绪,当即“嘶”地倒吸一口气。
“你别咬”
说这话时,向来隐忍的小姑娘簌簌掉了两颗泪下来。
陆九霄一怔,“不咬就不咬,你哭甚”
不说还好,这一说,她忍也忍不住,只好抬手用手背摁住眼睛。
陆九霄着实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平日里他也没少“欺负”她,当初连喊都不许她喊,她不是照样忍住了么
怎么今儿反应这样大
他忍不住往那两颗莓果处瞟了一眼,没咬那么重吧。
“行了,给你揉揉还不行吗”说罢,他当真覆手上去,捻着那一颗搓了搓。
沈时葶被他揉得浑身酥麻,忙避开他的手,弯腰去够床下的衣裳。
许是夜里想通了一件事,她眼下却不是很怕他了。
他的身子好得大差不差,近日用的药也都是用于后续调理的,只要再看察几日,未复发的话,这病算是彻底除去了。
而她自然要拿着户帖离京,总不能待他纳了娇妾再走吧。
是个女人,都容不得这种事的。
既是不久便要走,她这小胆子,忽然就壮肥了些。
见她一声不吭换上了中衣,眼眶还是红的,陆九霄皱了下眉,抬手摁住她的胳膊,“不就咬你一下,你至于吗”
“咬的不是世子,世子自然不知道疼的。”
闻言,陆九霄眉梢一抬,略有惊讶道“一觉睡醒,你都敢同我顶嘴了,嗯”
小姑娘咬唇不应。
“有那么疼吗,我看看”他说着,便要去翻她刚系好的衣带,颇有种“调戏”的意思。
沈时葶忙推开他的手,小脸染上薄红,眼中氤氲,回头踩上绣鞋往外跑。
陆九霄望着那抹娇小身影,不由失笑。
而正这时,玺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孟景恒与唐勉。
纤云知晓这二位与世子关系尚好,但也不敢让他们往西厢房去,于是刚将他二人引来东厢房,却见她们沈姑娘披着一头散发从屋中出来,眸中泛着点点雾气,仿佛一眨眼,便要坠下一颗泪珠子。
孟景恒与唐勉不由一愣,这不是上回那个
然,不等他二人深思,便又见更匪夷所思的一幕。
屋内一人缓缓踱步而出,一身绯红寝衣骚气得很,抱手靠在门框旁,嘴里不轻不重“啧”了声,“我让你咬回来,别哭了成吗”
话落,面朝回廊的沈时葶猛地止步。却不是因为男人的话,而是因为眼前三张怔怔然的脸,她倏地一骇,伫立半响,礼节性地颔首,后匆匆而返。
这时,陆九霄才看到两位不速之客。
他扬了扬眉,在沈时葶柔顺的乌发上揉了一把,“把头发盘好。”
她这才进了屋。
孟景恒满脸不可置信地朝他走来,狐疑地往屋里一瞧,“这是哪家秦楼楚馆的小娘子你把人带回宅子里了你疯了”
陆九霄把他推远了些,“你来作甚”
孟景恒还在出神。
唐勉只好替他将一张藕粉色的邀帖递上,“七月十五茴香姑娘生辰,你不会不知道吧百戏楼宴请宾客,昨儿孟景恒去听曲时,她托他递的。”
陆九霄蹙了蹙眉头,“不去。”
何况,茴香生辰他怎会知晓她往年办过生辰宴吗
若是这话问出口,恐是要惹孟景恒破口大骂一句“没心没肺”,人家何止年年办生辰宴,人家还年年宴请他呢
且他不是也都去了吗
正此时,沈时葶盘好发从屋中出来,陆九霄便将人带上了马车。
孟景恒“嗳”了声,惊异道“他真的假的人茴香姑娘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宴请了那么多人,不就是为了他吗他”
他手边那个,确实比茴香还靓丽几分
马车上,陆九霄余光扫向沈时葶,见她正抱着兔笼子发怔。
她眉目轻蹙,有些后悔了。是她的错,昨日她未曾深思熟虑,就将一条命带回了松苑。可她忘了考虑,她若走了,这兔子如何是好
见沈时葶看过来,陆九霄忙正了正脸色,佯装不耐道“看我作甚”
闻言,小姑娘忙收回眼神。
这兔子不像她命硬,在陆九霄手里,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
思来想去,傍晚时分,沈时葶抱着这笼袖珍的兔子,去了兰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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