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小说:芙蓉帐 作者:荔枝很甜
    芙蓉帐66

    两刻钟后, 陆九霄和衣立在窗牖旁,吹了半响的夜风,才上榻侧卧。

    而今夜这个举动, 着实有些荒唐, 半点也不能深想,否则不知会想出甚更荒唐的念头来。

    是以,陆九霄带着浑身凉意,缓缓阖了眸。

    在临睡前,他忍不住心下一叹, 他为了她的无知,称得上是煞费苦心。

    叹完后, 便彻底入了梦。

    翌日, 如陆九霄所料地染了风寒。

    一大清早, 天还尚未亮透, 秦义便匆匆敲开仆房的门,将沈时葶请了过去。

    听明来由后, 小姑娘不禁一阵错愕, 怎就病了呢昨夜她给他把过脉,分明好得很。

    可进到寝屋, 瞧见男人面颊与鼻翼上那一点异常的薄红,沈时葶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一碰,她低低“呀”了声缩回手, 皱眉问“这么烫,烧多久了怎么忽然染上风寒了”

    秦义与尹忠默然, 夜里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候在身侧, 至于病了多久, 他们自是不清,若非清晨叩门无人响应,恐还不知。

    但怎的忽然染上风寒

    这他们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思此,秦义摸着佩剑道“昨夜里,主子他”

    话未尽,尹忠用手肘撞了撞他。

    秦义一怔,看他一眼,话头忽然打了个转,“主子他临睡前便觉身子不适,却也没想能染上风寒,沈姑娘,主子无碍吧”

    沈时葶将浸湿拧干的盥帨叠好覆在男人额间,匆匆执笔写了张方子交给秦义,“用过药后,若是高热能退去,便是无碍。”

    闻言,秦义也不耽搁,忙奔向药肆。

    须臾,尹忠见无甚能帮上的,便也退到了门外。

    小室倏静,只余盥帨拧净时的“哗哗”水声,见他额间的盥帨都让他蒸热了,沈时葶复又重新换了一张。

    如此反复四五回后,她坐在床沿边,盯着陆九霄看。

    见他鼻梁上沁出了汗,她又拿帕子替他擦去。

    “沈时葶”

    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陆九霄蹙了蹙眉头,缓缓睁眼。

    沈时葶一愣,不及他吩咐,便十分有经验地道“我去拿水。”

    不几时,陆九霄虚虚靠在枕上,抿了两口她递过来的水,嗓子才舒坦了些。

    他疲惫地掀起酸涩的眸子看了小姑娘一眼,在她那句“世子怎的就染上风寒了呢”问出口前,陆九霄先发制人地嗤道“你不是说,我身子痊愈了吗”

    沈时葶眉心一蹙,“是痊愈了,世子眼下染的是风寒。”

    “若是痊愈了,我好好躺在床榻上,怎会如此轻易染上风寒”

    闻言,她倏地一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峙半响,她思忖了所有可能后,道“用了这么长时日的药,都说是药三分毒,许是底子削弱,才易感染风寒。”

    陆九霄瞥了她一眼,“多久能好”

    这又是说不准的事,人各有质,且她也实在不知这位金贵的世子爷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病情反反复复,这副身子,实在矫情得很。

    腹诽过后,小姑娘蹙起眉眼,“我会好生看顾,尽快调理的。”

    陆九霄淡淡“嗯”了声,倒也不用太快。

    顷刻,弄巧便端来去伤寒的药来。

    饮尽后,陆九霄眼皮当真有些撑不住,神色恹恹地倚在榻上。

    沈时葶见状,给他掖了掖被角,“世子歇下吧,我就在这候着。”

    闻言,陆九霄才矜持地闭上眼。

    正在困意袭来之际,额间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手心贴在上头。

    他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彻底睡了过去。

    沈时葶不知在此处坐了多久,直至窗牖处吹进一阵风,她才仰起酸疼的脖颈,走至前将窗阖上,复又坐了回来。

    她低头去看榻上的人。

    这一瞬,她心想的是,五日后怕是走不成了。但这五日,他也不可能立即纳进妾室,延后几日离开,也无妨。

    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很失落。

    仔细去看陆九霄的脸,沈时葶忽然想起乞巧节当夜,他垂下头让她戴上面具时,眉梢眼角都是不正经的笑意,可偏这世上,不正经的,最惹人心动。

    即便是在最怕他的那些日子里,也偶尔会沉溺在他眉梢眼角的风情中。

    更别提他但凡对你好上几分,简直让人无力抵挡。

    她伸手,抚了抚男人眉心。

    时至盛夏,天气愈发炎热。

    贺敏这回发病并不严重,身上的疹子消得快,不过两日,她便去赴了某家小姐办的茶话宴。

    这所谓茶话宴,无非是各家姑娘八卦炫耀的场合,她穿戴华丽,得了众人眼神羡慕后,阴了几日的心思,也如拨云见日,晴朗不少。

    待欲回府,她正弯腰钻上马车之际,余光忽的又扫见一道熟悉得身影。

    她身子一僵,维持着这个姿势顿住半响。

    秋芽迟疑道“姑娘,怎的了”

    闻言,贺敏神色严肃地站直身子,拉了拉秋芽的衣袖,凑在她耳侧低语了几句。

    秋芽一怔,点头应是。即便她仍旧认为是三姑娘疑心病犯了,若是有人跟着,她怎的没发觉呢

    须臾,贺敏弃了马车,留了秋芽与驾车的小厮随在身后,徒步穿过几条街巷。状似走走停停,最后进到一个死胡同里。

    三人屏息停在胡同拐角处,半响却不见有第四个人影。

    秋芽正欲出声,却见墙面上一道影子缓缓走近,她捂唇瞪大眸子,往后退了一步,让小厮动手。就见一妇人撞了上来,被小厮反手就给摁在了石墙之上。

    妇人疼得惊呼一声,似是没料到这个情形。

    贺敏上前一步,怒道“就是你整日尾随我身后你究竟想作甚莫非是想绑了我,向将军府诈一笔银子”

    毕竟除此之外,贺敏也想不出其他缘由。

    如此近距离地对视,妇人却是一脸怔怔然,两眼泛着泪光看她,嘴上却道“三姑娘误会,我、我怎敢诈将军府,我”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缘由。

    然,贺敏却是望着这张脸皱起眉头,好生眼熟,在哪见过

    静默半响,她恍然抬眸。

    五年前,有一日夜里她非要随陆九霄出门游街,惹得他十分不耐,被丢在了迎安大道上。

    有一妇人将一支刚做好的糖人赠给了她,还摸了她刚编好的辫子,贺敏十分不喜,偏开头去。

    而那妇人如此不够,还非要把一枚平安符塞进她手中,贺敏推拒不成,吓得险些当街哭出声来。

    后来是贺忱沿路返回寻到她,将她从那妇人身侧带离,而那平安符与糖人都被她丢在了街角。

    就是她。

    五年前就是她。

    思此,贺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若不说,我便将你移交官府查办了”

    谁知,这话一出,那妇人却奋力推开小厮,跌跌撞撞往巷子后跑。

    “欸”秋芽瞪眼,“还不快追”

    小厮愣了一瞬,忙跟着跑上前去,然而对着这岔路众多的小巷,终究是跟丢了人。

    贺敏忧心忡忡地怔在原地,她看那妇人的眸子,却无故生出一股熟稔来。而这股莫名其妙的熟稔,却叫她害怕得很

    “秋芽,我们回府吧。”她蹙眉道。

    几乎是一前一后,陈暮紧随着回了西厢房。

    他将一叠卷宗呈上,道“大人,您前两日吩咐的事,有几桩巧事。”

    贺凛一面翻开卷宗,欲要问何事,然,其中一桩事不必陈暮说,他便已然瞧见了。

    这卷宗正是陈暮查了郎中一家的户帖所得来的消息,而其中,这家主沈延,与当日他呈上的樊安山死者名册里的沈延,正是同一人。

    也就是说,他是陆九霄那位从青楼买回的女子的父亲。

    竟是这么巧么

    贺凛敛眸,难道那妇人来此,是为了自己那个女儿如此倒是说得过去。

    思此,他眉间一压,总觉得漏了一桩很重要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往后翻阅,问“几桩巧事,还有什么”

    陈暮回话道“属下派去安宁县打探的人道,五年前也有人打听过沈家,四处问了沈家后来的住址,还打听了十六年前给沈家夫人接生的那位稳婆。”

    五年前,锦州

    这两个词被放在一块,他难免想到那个出征前几日无故跑了一趟锦州的贺忱。

    而贺忱这两个字,本不该与沈家有任何关系。

    谁也不会将他与沈家想到一块,可若是当真想到了一块

    贺凛猛地一怔,乍然起身,推门而出,疾步回到寝屋,翻箱倒柜之后,从一只红木箱底拿出一卷残画。

    “簌”地一声,画卷铺开,看发髻依稀能瞧出是个尚未长开的小姑娘。这画是随着贺忱的尸身从役都一并送进京的,当日役都战况惨烈,这画亦未能幸免。

    军营的火烧了不知几个时辰,才被一场大雨扑灭,因此这幅画残破不堪,只能瞧清画中姑娘的上半张脸,那双小鹿一样的杏眼,像谁

    那日,他去玺园告知陆九霄李家之事时,第一回见到她,便莫名觉得熟悉,原是有缘由的

    只是为何贺忱会有这幅画

    若五年前查沈家的人是他,他在查甚

    贺凛手一颤,思绪翻江倒海,须臾紧紧压住眉梢道“那个稳婆,查到了吗”

    “大人,稳婆两年前便去世了。”

    闻言,贺凛抬了抬眸。两年前去世,那五年前,贺忱可查到什么

    他静默半响道“派人跟着孙氏,看她在京都作甚。”

    陈暮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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